第78章
接通視頻的瞬間, 薄慎言就立刻屏住了呼吸。
他慌忙地在屏幕上尋找着原嘉逸的身影。
那麽明亮耀眼的青年,薄慎言一眼便望到他了。
原嘉逸受了傷,臉上都是血跡, 手也被綁在身後, 隐約還能夠看到那指尖在滴血。
薄慎言心疼得眼眶發燙, 抑制不住地想要叫他的名字。
但沒有人比他明白現在的狀況。
薄慎容是個瘋子。
無論薄慎言想要的結果是什麽, 薄慎容都會逆着他的想法, 從而改變答案。
如果他表現出在意原嘉逸,寧肯将薄氏都拱手讓給薄慎容, 薄慎容還是會在欣然接受了他的承諾後,繼而殺了原嘉逸。
薄慎容的記仇程度令薄慎言無比膽寒。
兩人鬥了這麽多年, 薄慎言是知道他什麽脾性的, 但由于沒有軟肋, 他也就不會害怕。
自從媽媽去世後,除了爺爺奶奶的身體,薄慎言從未有過害怕的事, 單憑着一腔孤勇與已經成了別人家慈父的薄康和薄慎容争鬥,遇到的無數困難與挫折,他都自己一個人咬牙扛下來。
面對薄康的威脅,薄慎言向來冷眼相對毫不畏懼, 未曾給他們一分一毫的甜頭,自然也就讓薄慎容懷恨在心。
更何況前幾天對他們的重創,更是會讓薄慎容如同發了瘋一般地報複他。
所以直到這個時候,薄慎言才知道什麽叫怕。
他害怕那光頭傷害原嘉逸,害怕沃澤找不到綁匪藏匿的地點,害怕薄慎容不顧一切也要拖着原嘉逸下地獄。
他從來沒有這麽畏懼過。
這種畏懼,是和抱着血流如注地躺在他懷裏的媽媽, 眼看着她咽下最後一口氣時一樣的惶然。
那時候,他可以大聲地哭喊,求媽媽不要離開他,可以肆意地用眼淚沖洗他的恐懼。
可他現在連一個字都不敢說。
只要他今天開了這個口,薄慎容拿捏住了他致命的弱點,那麽原嘉逸就絕無活路。
薄慎言看到那光頭從寬大的外套裏掏出了兩把槍,從容不迫地上了膛,抵在原嘉逸二人的肩窩上。
然後笑着問他。
“薄總裁,您的兩個相好的都在這裏,選一個吧。”
薄慎言神色木然。
他該說什麽。
選什麽,有什麽可選。
脫口而出選那個他甚至願意用性命來換的青年?
那無疑是在加劇原嘉逸的死亡。
薄慎言似乎看得到盛瀾眼中那志在必得的笑意。
但他不敢去賭,也不敢戳破。
“慎言救我!我好害怕!我好痛……嗚嗚……”
盛瀾的眼淚裏帶着七分誠懇,三分算計。
他雖然很怕肩上那把槍,但也篤定了薄慎容不會允許光頭傷到他,便肆無忌憚地向薄慎言演繹着他的脆弱無助。
可再回想過來,拿着槍的人畢竟不是薄慎容,而是這個十分讨厭他且看起來沒有什麽理智的光頭。
盛瀾不确定他會不會沖動之下,或刻意,或走火,就這樣要了自己的命。
所以思慮過後,心中七分的誠懇變成了全部,他聲嘶力竭地呼喊着,“慎言,慎言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真的好痛……你不能抛下我……求求你啊慎言……”
原嘉逸緩緩擡起頭,因着他的動作,後腦的血跡順着纖瘦的脖頸淌進衣領。
他看起來實在太虛弱了。
臉色白得像紙一樣。
薄慎言的目光忍不住不在他身上纏繞。
原嘉逸也朝他看了過來。
鏡頭離他很遠,很不清楚。
可薄慎言卻依舊能清晰地看到他額頭上由于疼痛而布滿的細汗。
發現薄慎言看他,原嘉逸似乎是捉到了一絲希望,他輕輕動動幹裂的唇瓣,因為黏膩的血液,導致第一下沒有張開,唇珠粘着下唇上帶血的死皮,艱難地開了口。
“……薄……唔……薄先生,請您救救我……”
薄慎言瞬間就紅了眼眶。
該有多痛啊。
他的原嘉逸是有多痛,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然後。
薄慎言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幹脆利落,毫不猶豫。
“放了盛瀾。”
他一直緊緊盯着原嘉逸本就已經有些失神的眼睛。
那雙眸子裏微乎其微的輝光在剎那間熄滅。
“那另一個呢?”光頭握着已經上了膛的槍,頂住原嘉逸的臉,看着屏幕裏的薄慎言,“這小臉蛋兒,您忍心?”
薄慎言哽住。
光頭又敲打原嘉逸兩下,笑道,“算了,老子廢他一只手好了。”
那只手。
那只手……那是屬于他的手。
手上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塊凸起的骨節,每一片修得極短極為圓潤的指甲,都曾印上過他的痕跡。
與他心脈緊連,那種痛意,他怎麽承受得起。
那可是他的原嘉逸啊。
薄慎言幾乎再也忍不住發燙的眼眶中即将溢出來的淚水。
他只能裝作疲憊地用力抹了把臉,很不耐煩地皺着眉頭,“随便,只要放了瀾瀾,你們想要多少錢,盡管開口就是。”
原嘉逸無力地垂着腦袋,聽到那屏幕裏傳出的聲音,忍不住吃吃地笑了一聲,被那光頭一槍托砸在額角上,頓時又松垮了肩膀。
殷紅的血順着眉骨緩緩滑落,漫進原嘉逸的眼睛裏。
薄慎言握緊了拳頭,齊整的指甲将他的手心硬生生摳出血來。
“算了慎言,你救嘉逸,拜托你,救嘉逸吧,”盛瀾哭得傷心極了,每掉出一滴虛僞的眼淚,都讓薄慎言恨不能從屏幕鑽到那邊,将他生吞活剝,挫骨揚灰,“我不要你救我了,你救救他……”
可他還是只能笑道,“我為什麽要救他?他的死活與我何幹?”
“有關,與你有關啊慎言,他畢竟跟了你睡了那麽久,”盛瀾哭着說道,“我的身體不好,嘉逸的身體要好一些,你讓他活,你選他,你不要抛棄他。”
薄慎言胸腔劇痛,字字含血,他隐在鏡頭外的手指顫得無法自我控制,強忍着不讓自己去看盛瀾旁邊那個面色慘白的青年。
“瀾瀾,他拿什麽跟你比?從始至終,他都只是你的替代品。”
“可是慎言,你們畢竟結了婚,雖然你給我定制的戒指現在戴在他的手上,但我不在乎……我雖然救了奶奶,但你也找到了捐獻者救了我,今天無論我生與死,都和你沒有關系,我們盛家已經與你們薄家兩不相欠,你真的不必再救我了……”
盛瀾仍舊在裝作無辜地猛朝原嘉逸的傷口戳刺,仍舊在編造着自己的謊言,一度忘記了他和原嘉逸此時都穿着醫院的病號服。
“你救救嘉逸吧,不然他的手就保不住了……慎言,求求你了……”
原嘉逸悶悶地笑了一聲,将頭埋得更低,幾乎看不到他呼吸時的起伏。
薄慎言就快要把手機握碎。
嘉嘉。
原嘉逸。
他的原嘉逸。
求你了,別再笑了,我在救你啊,求求你。
真的求求你……
不要和媽媽一樣,再無生氣地躺在我眼前了。
薄慎言順着盛瀾的話,假意露出虛僞愧疚的表情。
“原嘉逸,抱歉啊,瀾瀾他不能有事,他的手是要彈鋼琴的……從這裏出去之後,我會好好對你。”
原嘉逸被縛在身後的手指猛地蜷縮起來。
他緊緊按住那枚沾滿了血的戒指,痛苦地嗚咽一聲。
這一聲極其嘶啞,其中滿含絕望。
然後他緩慢搓着自己冰涼的指節,像是每一次薄慎言為他捂手一樣輕搓。
抿嘴點點頭。
眉骨上的血滴落在他單薄的病號服上。
連光頭都忍不住別開了臉,将槍緩緩垂至身側。
他掏出匕首,割斷了捆着原嘉逸手腕的繩結。
原嘉逸對這個舉動毫無反應,僵着臉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動作。
光頭握住原嘉逸的纖瘦手腕,舉到鏡頭前,示意薄慎言看向這裏。
他冷笑一聲,扣下扳機。
上了膛的子彈迅猛有力,開槍的聲音震耳欲聾。
它瞬間穿過了原嘉逸的手掌。
随着彈殼落在地上的聲響。
血光四濺。
原嘉逸短促地低吼一聲,死死咬住嘴唇不允許自己發出聲音,生理性的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胸膛劇烈起伏。
他嗚咽着滑坐到地上,整條左臂都失去了知覺,分不清是疼還是麻。
光頭收起槍,彎身解開盛瀾的繩子,将人帶到一邊。
靜靜等着看好戲的薄慎容發起最後的命令。
原嘉逸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那天晚上。
他知道媽媽被薄慎言帶回來的那個晚上。
兩個人躺在床裏,他問薄慎言的那個問題。
“如果有一天,我和盛瀾掉進水裏,你會救誰?”
薄慎言是怎麽回答的?
“我會救你,死也要救你。”
“我永遠都不會放棄你。”
原嘉逸握着自己受傷的手,低低地嗚咽着。
你明明說過,不會抛棄我。
怎麽還……騙人呢。
薄慎言驚痛地望着他的手,心髒涼得發僵。
他看着原嘉逸勉力地直起身子,非要倔強地擡起胳膊去蹭臉上濕乎乎的血跡,卻越蹭越髒。
然後他踉跄着爬到鏡頭前。
擡起鮮血淋漓的手,顫抖着撫上鏡頭。
那淺色瞳孔裏滿是釋然的笑意。
“薄慎言,我不欠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槍開出來了。
我麻了。
我太後悔了。
真的太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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