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藏在屋子裏偷吃什麽呢。”
薄慎言語意帶笑,下意識便想逗弄他一下。
“薄先生……對不起啊,”原嘉逸看他沒有接過毛球,微微蹙着眉頭垂眼道歉,聲線有些發抖,“我今天出去買了四個蛋撻,沒有拿給您吃……”
無論什麽時候,只要跟他開玩笑,都是敗興而歸。
因為他的這種反應,未免有點太過誇張了。
薄慎言煩躁地瞪他一眼。
原嘉逸頭埋得很低,偷眼看着地上薄慎言的影子,指尖逐漸冰涼。
這種可怕的靜谧,總是讓他想起曾經那段暗無天日的經歷。
那時候他也是像今天這樣嘴饞,買了一個過夜處理的打折蛋撻,放學回到家裏想要藏在桌子底下偷偷吃掉,卻還是被原淼發現,打了他幾十個耳光,直到他的臉腫得幾乎看不清眼睛,口齒也流出血來,原淼才恢複神智,抱着他坐在地上哭。
可他從沒有怨過原淼。
她給了他生命,也像一個正常的母親那樣深深地愛着他這個孩子。
所以他毫無怨言。
原嘉逸也愛她,他每天的動力都是賺錢,甘願為盛家做牛做馬,只求有一天,盛瀾的身體恢複健康,盛江河就會放過他們母子,到那時候,他就可以帶着治好病的原淼離開這座城市,在南方的某座煙雨古鎮裏,買個帶花園的小院子,再養條狗,終此一生。
“原嘉逸?”
薄慎言伸手推推他的肩膀,緊張地看着他仿佛靈魂出竅般的空洞神色。
被推得驟然回神,原嘉逸胸腔裏的心髒如同擂鼓般通通直跳,害怕得半眯着眼睛等他可能會打下來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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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了?”
薄慎言握住他的手臂,輕輕搖晃。
原嘉逸大幅地哆嗦一下,卻不敢閃躲,幾乎有了哭音,“我再也不偷吃了。”
鼻息間飄進青年頭上的染發劑味道,即便原嘉逸說現在已經是換了相對來講好一點的,但這味道聞在薄慎言的鼻子裏,還是熏得他蹙緊眉頭。
雖然對他說的話感覺很詫異,但眼前的要事還是得盡快洗掉他頭上的氣味,不然對身體不好,況且過幾天回老宅,還要近距離接觸抵抗力極弱的奶奶。
“你不用偷吃,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薄慎言雙手抓握住原嘉逸的單薄肩膀,聲音溫和,“現在……先洗個澡好不好?等會兒洗完澡我給你講一下奶奶的事情。”
原嘉逸咽了下口水,被他溫柔的氣度感染,屏住呼吸鼓足勇氣擡頭看他,反複确認了薄慎言似乎真的不是在騙他,才放下心來,釋然地猛點頭。
看他趿着拖鞋朝屋裏走去,薄慎言第一次對他的往事産生如此強烈的好奇。
他為什麽那麽容易恐懼,又為什麽總是在讨好。
一個大男人,丁點脾氣尊嚴都沒有,只知道往自己口袋裏塞錢,其餘的所有事好像都跟他沒有關系。
薄慎言毫不客氣地跟在原嘉逸的身後,走進他卧室,一屁股坐在書桌前,堂而皇之地注視着他走進浴室。
“薄先生……”
過了好半天,才聽見原嘉逸在浴室裏懊惱地念叨一句什麽,薄慎言正要起身去看,就聽見了叫他的聲音,連忙走過去應聲。
“我在,什麽事?”
“薄先生,我今天買了香皂和洗發水,但是在書桌上的購物袋裏,您能幫我拿一下嗎?”
原嘉逸知道薄慎言就在門外,他渾身已經淋濕,此時再出去實在不太方便,便大着膽子向薄慎言發起求助。
“行,馬上。”
薄慎言巴不得原嘉逸多跟他說幾句話,好讓他的情緒不再像方才一樣低迷可憐。
他轉身回到書桌前,拉開系好的購物袋,在裏面翻找起來。
良久,他才握着一瓶洗發水,視線凝固在瓶身的名字上。
清場男士洗發水?
這???
“你是不是買到假貨了?”
薄慎言生怕他那一頭令人豔羨的頭發被這洗發水清場,捏着瓶子走到浴室門口疑問道。
“沒有的,薄先生,我一直用的這個。”
原嘉逸伸出一只手臂來拿洗發水,裏面氤氲的熱氣随着門縫飄了出來。
被水泡過的修長手指起了褶皺,看上去像只剛出生,皮膚皺巴巴的小貓,薄慎言憋着笑把香皂和洗發水塞進他手中,“拿穩,兩個。”
在裏面又折騰了好一陣兒,原嘉逸才穿着之前的睡衣慢慢打開門,長了點肉的白淨臉頰上粉撲撲的,看起來年齡更小了。
薄慎言突然很後悔跟他進來。
青年頭上搭着一塊洗得發白的淺藍色毛巾,眉目舒展着從浴室走出來,看到薄慎言的複雜眼神,先是愣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撓撓耳後,“薄先生您請坐,我這屋子裏很亂……不要介意啊。”
“好。”愉快地接受了原嘉逸給他的臺階,薄慎言坐回到剛剛的書桌前,移開瞟向原嘉逸鎖骨的目光,“我跟你說說奶奶的習慣吧,這樣你哄她開心也會輕松一點。”
“好的薄先生。”
原嘉逸咬着嘴唇走到薄慎言身邊,伸手去拿桌上的小本子,拔開筆帽,規規矩矩地坐在床尾的長沙發上等待下文。
窗外零零星星地飄着雪花,很快便覆在地面一層,冷風輕輕一吹,又倏地散了。
薄慎言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把語速放得這麽慢,明明可以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說完,可偏要等到原嘉逸的頭發都快幹了,才假意打着哈欠想要離開。
他抓着糯米的毛球剛邁出原嘉逸的房門,就聽見身後人叫他,“薄先生,這個……”
“什麽?”
聽到原嘉逸的聲音,薄慎言馬上就回過了頭,興致頗高地回問道。
“這個是我今天去街上買的棉褲,”原嘉逸好像有點不好意思,手中捏着一條厚重的褲子,拇指在食指指腹上輕摳着,“給您也買了一條,天氣越來越冷了,要好好保護骨骼。”
發現薄慎言的眼神似乎不怎麽抗拒,他才又壯着膽子,上前一步,目光懇切地盼望他收下。
“給我的?”
薄慎言微挑眉梢,接過那條褲子,不小心看到了标價,488?
這麽劣質的褲子可能只有他會買吧,但終歸是他的好心,不好不收。
歪頭看到原嘉逸的床上也有一條看起來一模一樣的,他大步走過去拿起那條,“我想要這個。”
原嘉逸有點慌張,急忙跟着他的腳步走過來阻止,“不行的薄先生,這個不行。”
“難不成你這個比我的好?我就要這個。”
薄慎言又想逗他,可看到原嘉逸緊張的表情,突然對這條褲子的價格産生了好奇。
莫不是真的比給他的好?
他翻看了一下吊牌,胸腔發窒地看向原嘉逸。
“你為什麽要買68塊的?”
連他那條的一個零頭都不到。
原嘉逸低頭将手中的毛巾疊得整齊,不敢回看薄慎言,難堪地開口,“我……這個牌子我穿得習慣了,挺舒服的。”
薄慎言沒再拆穿原嘉逸蹩腳的謊話,放下那條單薄的褲子,拿起自己的,轉身走了出去。
也許是孤獨久了,到北方才有了陪伴,原嘉逸總覺得北城的冬至看起來要更隆重一些。
這天,路邊的餃子店裏擠滿了人,煙火氣十足。
原嘉逸趴在車窗上看得目不轉睛,直到薄慎言開車拐進了胡同,停在一座四合院門前。
“到了。”
薄慎言很想胡撸一把那毛茸茸的腦袋,但還是忍住了,伸長手臂從後座拿過原嘉逸提前買給爺爺奶奶的禮品,開門下了車。
“糟了,戒指。”
薄慎言一摸口袋,低聲說道。
他的身上本來也不會有戒指,只是下意識摸了一下而已。
“戒指?”原嘉逸沒聽清他說的話,但看他面色慌亂,急忙反手去掏自己的衣兜,帶着薄繭的指尖夾着一枚素淨的男戒,闖入薄慎言的視線,“薄先生,您是找這個嗎?”
他一手捏着戒指,另一只手裏拎着禮物,時常蒼白的兩頰竟有些粉嫩得可愛。
“你怎麽知道?”薄慎言接過戒指,怪異地看着他。
“我猜奶奶肯定會想看,就都帶着了。”
原嘉逸有點不好意思,不習慣地撥弄了一下額前略長的劉海兒,抿着嘴笑道。
薄慎言沒有接過原嘉逸手中的重物,反而伸手去摸他的腰間。
“薄先生?”
原嘉逸被摸得魂不附體,急忙退後幾步,驚恐地看他。
“我是要把你的戒指也拿出來,”被他一副看流氓的眼神盯着,薄慎言怒極,沒好氣地解釋道,說完似乎不解氣,又說,“你還以為我能看得上你?想要占你便宜?”
對這種話向來沒有什麽反應,原嘉逸只應和他前面那句,溫順地挺起左胯,“在這邊的口袋裏。”
薄慎言順利地掏出原嘉逸的戒指,略顯粗魯地扯過他的手,動作麻利地戴上去。
“進去吧。”
“……好。”
冰涼的金屬接觸到溫熱的皮膚,本該覺得發冷,可原嘉逸卻如同被火苗燎到了一樣,嗖地一下縮回手,耳尖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