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薄慎言發的短信言簡意赅。
【狗吐了。】
原嘉逸緊張地搓着指尖,回頭對着宋揚,“麻煩你跟住院醫師交待吧,我家裏有急事,值班時間我會準時到的。”
“行,你去吧,要是趕不回來,我替你值班也行。”
宋揚單身,比起回家也是宅在家裏的無所事事,他更願意待在醫生辦公室裏逗逗對他也有好感的小護士。
摘下帽子丢進醫療廢物垃圾桶中,原嘉逸跑回辦公室,背起早就裝好的書包匆匆到了停車場。
狗拉了倒沒什麽問題,可是一旦吐了,可能真的會出大問題了。
這狗崽子選了他這麽一個忙起來就不知白天黑夜的主人,也算是倒了大黴。
四下無人之時,原嘉逸才敢給薄慎言撥打電話,剛被接通,他就開始急着解釋,“薄先生,我周圍沒有人,小狗被您送到寵物醫院了嗎?”
畢竟是有求于人,他的語氣比平日裏更加卑微許多,明明急迫不已,卻仿佛仍舊能透過聽筒,看到他臉上讨好的微笑。
薄慎言單手插着褲袋,蹙着眉看相隔一層玻璃牆那頭的狗崽子,它鼓着肚子躺在床上,床邊圍了兩個寵物醫生,三個女助手,遠遠看去,倒真像是在給人類做一場大手術的規模。
“嗯,在寵物醫院,你要過來嗎?”言罷,又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煩躁地向後胡撸一把頭發,“我把位置發給你。”
只要不是飛機,任它是輝騰還是飛騰,都得老老實實地在高架上陪着這晚高峰度過一段浪漫的夕陽時光。
原嘉逸疲憊地嘆了口氣,略為用力地按壓幾下太陽穴,羨慕地回想着自己騎三蹦子的時候,要是現在有輛自行車,憑他的腿速,狗崽子都已經被他抱回家了。
等到原嘉逸慢慢悠悠地停入了寵物醫院的泊車位時,薄慎言已經抱着狗在門口的長椅上坐了好半天,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狗崽子禿了毛的頭蓋骨。
“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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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極輕的呼喚聲,薄慎言順着聲源看過去,微眯眼睛辨別面前的……人形廣告标語。
你欣賞花的美麗,花欣賞你的高貴。
“……你這是做什麽。”
寂靜無聲的寵物醫院門口,似乎讓薄慎言忘記了先前對原嘉逸的要求。
看他毫不避諱地跟自己說話,原嘉逸放下心來,松開手中被他從停車場一路拎過來擋住自己的草叢标語,用手背摁了下臉上松動的紗布,嘿嘿一笑,雙手并攏着伸向薄慎言,“把狗給我吧薄先生,辛苦您了。”
秋分之後,夜色降臨的時間越來越早,不過七點多鐘而已,天色就已經黑得不行,可原嘉逸臉上的紗布在他栖身的牆角暗處卻白得異常突兀。
他整個人藏身在黑暗之中,只有一雙骨節修長的手被醫院門口的暖燈照着,為它們在蒼白慘淡上徒增一抹暖意。
“你的臉怎麽了?”問出這話的時候,薄慎言同時看到了原嘉逸小指側面的創口貼,心頭湧起一陣怪異的情緒,竟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只受傷的手,“這又是怎麽了?”
被他溫熱的手指觸碰,原嘉逸頓時像觸了電一樣朝後面連退幾步,直到後背撞上牆面才堪堪停住,磕磕巴巴地咽着口水,“沒,沒怎麽。”
原嘉逸的表情看不出心緒,讓薄慎言下意識地站起身朝他邁了一步,想要看清他到底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表現。
卻被原嘉逸突然上前一大步沖過來,奪過他懷中的狗崽子就要逃跑。
薄慎言手疾眼快地抓住原嘉逸的手腕,劈手又将狗崽子搶回懷中,聲音嚴厲,“你手受傷了還敢抱狗?”
平日裏他沒發脾氣時,就能把原嘉逸吓得不敢吭聲,此時這麽中氣十足的大聲呵斥,更是讓原嘉逸有點慌不擇路,想要把自己藏起來以躲避他的責罵。
“跑什麽?”薄慎言一把揪住他的後衣領,制住他的動作,“還能開車嗎?不能的話坐我的車回去。”
長着盛瀾的臉,卻做這麽沒骨氣的舉動,實在是……令人讨厭。
“能,能開,我……”原嘉逸的臉色蒼白,若是仔細看過去,還能發現額角上密布的冷汗,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薄先生,把狗給我吧,真的麻煩您了。”
薄慎言拗不過他,将狗崽子塞進在寵物醫院買的背貓包遞給原嘉逸。
目前狗崽子長得還不大,放在這個包裏剛剛好。
兩人一前一後地在路上走,原嘉逸朝前背着包,點點透明的外殼,逗弄治完病歡實不少的狗崽子,“你今天怎麽了呀?”
接過包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裏面的各種單子和藥品,原嘉逸想着回到家裏再仔細看一遍,此時跟狗說話,也只是想要逗逗它,沒想到薄慎言竟在前面接起話來。
“吃貓糧吃多了,肚子裏都是……屎,”似乎是覺得‘屎’字不文雅,但想了半天也沒有一個簡單又能夠替代的字,薄慎言別扭了半天才說出來,“給它開了藥,回去吃它該吃的狗糧,再加點營養膏之類的東西,很快就會好了。”
“哦……謝謝薄先生。”
說話間,二人已經走到了原嘉逸的車邊,薄慎言的車停在斜對角的位置,車窗微微開了點縫隙,裏面是正上蹿下跳個不停的糯米。
“你會做飯嗎?”
薄慎言拉開車門,回頭問道。
原嘉逸笨拙地将裝着狗崽子的背包也有樣學樣地拉開一絲縫隙供它呼吸,聞言急忙躬身探出頭來回話,顴骨上的紗布磕到B柱,疼得他一呲牙,“會的,我會做飯。”
心知薄慎言這麽問,就是要讓他來做晚飯,原嘉逸的車開着開着,就從薄慎言的後視鏡裏消失無蹤。
待到遠遠甩出原嘉逸很長一段距離的薄慎言想起後面的人,朝後視鏡看過去時,已經徹底找不到那輛黑車的身影。
他向來沒有等人的耐心,十分夠意思地放緩了半分鐘的油門,仍舊沒有看到原嘉逸趕上來,愠怒上頭,一腳油門踩到底,先行回了家。
到了家,喂完貓洗完澡,薄慎言腰上纏着浴巾,大喇喇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大門口傳來密碼鎖的聲音,緊接着,原嘉逸就打着噴嚏進了屋。
他戴着口罩,身上的冷意和屋中的暖氣相融,眼鏡片上瞬間挂了一層薄霜。
輕手輕腳地把狗崽子所在的背包拉鏈打開,原嘉逸摘下眼鏡,笑眯眯的看着它拔腿就朝前來迎接的糯米沖了過去。
薄慎言抓過旁邊的浴袍披在身上,回頭看他。
看不清對面人的具體模樣,原嘉逸迷茫地微啓嘴唇望過去,複又抿唇輕笑一下,臉上帶着羞赧,“這天可真冷。”
被薄慎言盯得有點尴尬,他匆匆戴上眼鏡,卻發現霜還沒有下去,此時映在門口鏡子裏的他顯得極為滑稽,不由又摘了下來,蹲下身子開始換鞋。
“薄先生,不知道您愛吃什麽,我買了菜和肉,肉很新鮮,還買了豬蹄,給您熬一個豬蹄湯可以嗎?菜的話,炒兩個……”
“擡起頭。”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走到身前,原嘉逸被籠罩着他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聞言聽話地擡起頭來。
猝不及防地望進了薄慎言和煦的目光中,心尖猛地一縮。
明明什麽都看不清,卻能把他的溫柔盡收眼底。
“你的眼鏡……一定要戴嗎?”
“啊?”
原嘉逸困惑地眯着眼睛,仰頭看他,手上摘口罩的動作沒停,露出那塊搖搖欲墜的紗布。
薄慎言蹲下身子,伸手按在他臉上的膠布邊角,輕輕壓實,卻被原嘉逸扭頭躲開,于是無趣地縮回手又問了他一遍,“你的眼鏡不能不戴嗎?”
盛瀾不戴眼鏡。
這是原嘉逸下意識就想到的事情。
“可是,不戴眼鏡的話,我會看不見。”
原嘉逸不小心掃到他浴袍縫中露出的緊實腹肌,嗫嚅着低下頭,嗓子裏有點發癢,轉過臉輕咳一聲。
“……我是想說,如果你按照之前的約定,假扮瀾瀾陪我去看望奶奶,你是不能戴着眼鏡的,奶奶知道瀾瀾的眼睛不近視,”看到青年赧然的表情,薄慎言又開口解釋道,“還有你的頭發,也要留得長一點,不然奶奶會懷疑。”
“這些事本該那天就一同跟你說了的,但是……”說到這裏,薄慎言有點煩躁,突然意識到自己才是出錢的那個,沒有必要同他解釋這些,可是心中的內疚卻肆虐地瘋長個不停,“如果你不願意,那也可以不……”
薄慎言沒有繼續往下說,因為他看到原嘉逸的嘴唇似乎在微微發着抖。
很輕很輕,但是确實在抖沒錯。
原嘉逸一直低着頭,不知道在心裏安安靜靜地尋思着什麽。
半晌才擡起頭,摸過眼鏡雙手戴上,鏡片反射着客廳裏炫彩的燈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那可以多給我些錢嗎?”
薄慎言站起身來,冷笑一聲,“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