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絕翅館內的廚房并不聘請外人,而是由每棟樓二、三樓的犯人來處理。
總共四棟樓的犯人,每個月輪流一次。這個月輪到韓森這棟的犯人負責廚房的事物,韓森是二樓的犯人,首先被推出來做苦力,烹調食物及打菜等等。
因為是新來的,所以對如何煮、怎麽煮的事情,都需要其他人指導,所以一天下來韓森過得很辛苦,尤其當他被許多人看不過眼時——
拿大鐵勺煮着湯,韓森熱汗冷汗跟着一起冒。肚子隐隐作痛着,腰側也是,如果把衣服掀起來,會發現裏頭青青紫紫全是淤青。
經過被蒂爾救下的那次之後,韓森原先以為至少會短暫的清淨一陣子,但事情并不如他所預想的,而是和蒂爾說的相同,找他麻煩的人、次數,只有越來越多。
被蒂爾打傷的幾個犯人經過治療回房之後,當天馬上又壓着他揍,雖然下手力道并不算重,但也夠韓森受的了。
深吸口氣,韓森對着早上手被人‘不小心’燙到的傷吹着氣,準備替前來盛飯的犯人盛湯。
犯人們陸陸續續前來,有些人會對韓森投以好氣的目光,有些人則是看也不看一眼。
其實在廚房工作,對于還是新人的韓森來說,雖然辛苦,但某方面也是挺有趣的,像是——能夠趁這個時候了解絕翅館內到底有些怎麽樣的人。
比如說,到用餐中段的時間,那個高大的黑短發男人會出現。
「喔!那家夥叫鬼尚,是雅人那樓的王。」韓森身邊的犯人是三樓的,綽號叫福狗,是館內少數未對韓森抱有惡意,而是把他當一般路人的犯人。
福狗非常聒噪,抓到人就要講話,似乎是老鳥了,所以看到新人進來之後,更是把他當垃圾桶般的将知道的傾倒個不停。
「那家夥很粗暴喔!小朋友你少招惹他,啊啊,最好連眼神都不要對上。千萬要記住的還有一點——不要攪和他和雅人的事。」福狗是這麽對韓森說的。
鬼尚就和傳聞的個性一樣,連長相都十分銳利兇悍,韓森和他沒什麽接觸,只知道每次他出現之後,那個叫雅人的獄警都會從排隊的人潮中插進來,像跟屁蟲一樣湊到鬼尚身邊。
韓森很聽話的,不僅盡量避免眼神接觸,也盡量避免攪和進鬼尚和雅人之間的事。
但偶爾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這兩個人伫足在他面前,鬼尚忽然發飙,雅人黏着,接着鬼尚會更發飙,然後一把抓起他正在盛的菜,掀翻在地上、犯人身上,但是就會被獄警先生給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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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很快的,他們必須重煮一餐。
再來是用餐接近尾聲的時段,有個紅發的年輕男人總會在這個時候,打着呵欠一臉慵懶的下樓用餐。
「喔,他叫古豔,奇怪的家夥,他沒有獄警看管,所以現在暫時由蒂爾一起負責看管,也是九樓的人,你啊……一樣最好不要和他有眼神接觸。」福狗是這麽說的。
九樓的犯人,又被稱為王,地位在館內似乎很高,因為每回提到他們,韓森所接收到的信息總是:少招惹他們,不然會死得很難看!
紅發的古豔是個漂亮的家夥,非常沉默,周圍不太有人會接近他。
四棟樓的兩個王都出現了,據韓森所知,有一棟樓的王目前是空着的,原因他只粗略的知道是因為上一任的王和獄警串謀逃跑,而且成功了,現在都還在被追捕中,所以那棟樓王的寶座就一直被空了下來。
至于為何一直沒人去動那個位置,這點韓森就不清楚了。
接着,就是最後一個王了,韓森他們這棟樓的王。
「啊!老大您早啊!」每回聽到福狗恭敬的拉開笑臉這麽說時,就知道是那個人來了。
看起來有些歲數的男人頭發黑中摻白,高大強壯,一臉肅穆,總讓人覺得難以接近,可是他身旁卻常有人圍繞着,大多都是七、八樓的犯人。最常跟着他的是一個八樓的年輕男人。
韓森不知道畢諾許是個怎麽樣的人,所以即便是同一棟樓的人,他也一直都保持着特定距離,盡量不引起對方注意。
今天同樣的,他打算默默的、假裝沒任何事的替對方服務完,然後繼續服務下一個人。然後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天那個男人竟然注意到他了。
「這家夥是誰?」
韓森聞聲擡起頭,畢諾許一雙帶些歲月風霜的眸子正盯着他打量。
「新來的小狗。」畢諾許身旁的年輕男人回應。
韓森盛着熱湯的手抖了一下,灑濺出來。
「怎麽了?蒂爾的小狗狗,被吓到啦?」畢諾許話一說完,其他人一陣哄笑。
「我才……」韓森漲紅臉,手指抓緊了衣褲。
——他才不是蒂爾的狗!不是任何人的狗!「我才不是狗!」
沉默了半晌,韓森吼出這句話。
顯然是因為平時的他過于沉靜,忽然間的激動反應讓在場的人都愣了會,直到畢諾許嘲笑的聲音又響起。
「是嗎?那我怎麽聽說……你在大腿上刺了個刺青,說自己永遠是某某人的狗?」畢諾許靠近,眼神裏全是不屑光芒。
「那是……」韓森頓時無語——那其實不是他自願刺上去的。
心中驀然湧上許多不好的感觸,韓森選擇沉默,不再說話。
「啊,承認啦?」
韓森沒有回應,把盛好的熱湯遞給了對方。
「真是乖巧的小狗。」似乎是可以的,畢諾許不停的以充滿嘲諷的語氣說着,旁人一同嘲笑着。
韓森感到很難堪——為什麽總是沒有人将他當人看呢?
「喂喂!聚在這裏做什麽?」忽然一道聲音插了進來。那個略矮人一截的娃娃臉男人從人群裏擠進來,看到韓森起先是微笑,面對其他犯人時卻板起了一張臉。
「主人來啦?」畢諾許挑眉。
蒂爾沒說話,插腰站在韓森之前。
「怎麽?想來告訴我們打狗也要看主人嗎?」
「你們怎麽聚在這裏欺負新來的小朋友呢?哎哎,身為王,也可以說是一樓之主,居然這樣對付小朋友,不會太可恥嗎?畢諾許。」
「哈哈哈哈!」聞言,畢諾許竟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好不容易喘過氣,他沉下臉,低聲道:「我覺得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才可恥。」
「畢諾許……」蒂爾瞪着對方,眼神裏又散發着恫吓。
「別這樣看着我,我說的是實話。」
「你說實話就是實話啊?總之,這小子我現在罩着,不許欺負他。」
「你會罩他多久?這次是幾個月?或是幾天?喜新厭舊的家夥……」
「畢諾許,我警告你,最好現在快滾,不要惹毛我。」蒂爾沉下臉。
畢諾許沉默了會兒,轉身對着其他人說:「走了!」
有幾個人面面相觑,似乎是不滿意這個決定,但只能乖乖摸着鼻子跟着離開。
然後,在走之前,畢諾許還是對韓森丢下一句話:「別太依賴這個家夥,小狗,你的主人是個差勁的家夥。」
「你才是個差勁的家夥……」蒂爾喃喃着,一轉過頭,就看到韓森低垂着頭。
噢!他可憐的小狗狗,被人欺負了。「沒事吧?」蒂爾上前關心。
韓森搖搖頭,瞅了蒂爾幾眼,欲言又止。
「他們對你說了什麽?不要悶在心裏,有事要跟我說,我會幫你出頭的!」蒂爾半個身體橫過桌面,靠韓森很近。
其他犯人看蒂爾在場,竟然都自動避開了,連排隊的人潮都不見。
「沒有……」韓森咬咬下唇。
「那你怎麽一臉哭喪呢?」
「那是因為……」韓森抓緊了衣服又松開,然後在抓緊,他望着蒂爾,最後選擇說了:「他們說我是你新養的小狗。」
聞言,蒂爾愣了下,扯高嘴角,他習慣性的裝出可愛無辜的笑臉。
「那麽,你自己也這麽認為?」他問。
被這麽問道,韓森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似的支吾着。
「是嗎?你是這麽想的嗎?」蒂爾嘆了聲,将橫越桌面的身體收了回來,做出狀似失望的神态。「我以為我是真心對你好的,沒想到卻對你造成了這樣的困擾,我……我很抱歉。」語畢,蒂爾就這麽落寞地離開了,連點辯解的機會都沒給韓森。
韓森愣在原地,罪惡感和愧疚感忽然在心裏炸了開來。
蒂爾捂着臉一路狂奔,直直沖向那個正準備追着逃跑的鬼尚離開餐廳的雅人,然後一把從後方抱住對方。
「你做什麽!」雅人吓了一跳,想掙脫鉗制,無奈對方是號稱身材嬌小、力氣卻奇大的怪物獄警。「快放開我!鬼尚要跑掉了!」
「你先聽我說嘛!……」蒂爾擡起眼,灰綠色眸子水汪汪的。
「聽你說什麽啊?你蛋蛋終于爆炸了?」
「不是,是剛剛……你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嗎?」蒂爾死死纏住雅人,「剛剛畢諾許他們去欺負小韓森,還說了一堆難聽的話。我跑去關心他,結果他居然一臉難過的對我告狀:『畢諾許他們說我是你養的狗。』啊!」
「韓森?你的新小狗?」
「對!」
「然後咧?」雅人心不在焉的問。
「然後我就……」蒂爾水汪汪的大眼一轉,忽然開始大笑了起來,笑得幾乎都岔氣了,「我就裝做一臉很難過的模樣,還和他說:『是嗎?我以為我是真心對你好的,沒想到卻對你造成了困擾!』」
「怎麽辦?雅人,我覺得我演技超好……」蒂爾笑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他對我那麽說的時候,我一時還不知道怎麽回答,憋好久才沒真的說出:『我的确是把你當小狗養。』」蒂爾又抱着雅人大笑,「怎麽辦?我好壞!」
聞言,雅人擰了擰眉頭,無奈的嘆息,「你真的是個很過分的家夥!」
「好說好說!」蒂爾用力地拍了拍雅人。
「很痛!」雅人摸着被打疼的地方,轉身只看到蒂爾笑得一臉得瑟。他忍不住搖頭,再度嘆氣。「我說你,別做的太過分了。」
「怎麽忽然這麽說?以前我這樣你也沒有教訓我啊!」蒂爾滿不在乎的模樣。
「我只是想警告你一下,夜路走多了也會遇到鬼的。」
「啊?」
「呃……該怎麽說呢?你這麽壞,有一天會遭受報應的!」
聞言,蒂爾嘿嘿地笑開了,「你是說,像你一樣嗎?」
「什、什麽像我!」
「哎呀!反正你不用擔心,我有自信不會步入你的後塵的。」蒂爾拍胸膛保證。
雅人只是挑眉,不予置評。
韓森也不知道當時怎麽會答不出蒂爾的問題,也許是他多少對蒂爾還抱存着疑慮,但今天看到蒂爾這麽難過的模樣,他忽然慌了。
如果蒂爾是真心對自己好,自己卻做出如此的反應,豈不是太失禮了?懊悔着,韓森正思索着該如何向蒂爾道歉,但洗衣機轟隆轟隆作響的聲音實在讓他難以靜下心來。
位在絕翅館後方,離運動場更遠一些的獨棟建築物,是犯人們洗衣烘衣的區域。平日犯人們的髒衣服會集中在一起,同樣由二三樓的犯人每個月、每棟樓輪流負責處理。
午餐時間結束,剛剛還在廚房忙着的犯人全都轉移到此地工作。
韓森一個人坐在洗衣機旁發愣,心裏還在意着蒂爾的事,因為太在意了,所以在不甚明亮的兩樓挑高樓房內,韓森并沒有注意到洗衣房外聚集着幾個犯人,不安分地朝裏頭望着。
轟隆轟隆,然後不知道什麽時候,聲音停止了——
韓森擡起頭,幾個犯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蒂爾忘記犯人們今天還要到洗衣房工作,他必須去監督的。
中午的時候演戲演得太過火,跑回宿舍吃零食睡午覺,醒來再回去的時候都已經人去樓空了,他才想起來今天還有其他的工作要做。
打課前,蒂爾耙着一頭柔軟的咖啡色卷發。
不曉得經過他裝可憐的戲碼後,韓森那家夥是不是感到很愧疚很罪惡?一想到對方可能會因此而多麽內疚,蒂爾就感到莫名愉快。
韓森這小子對他來說很特別,以前遇到好的禮物,他早就二話不說的下手了,這次卻讓他一等再等,就是找不到時機下手……不,也不能說是找不到時機,應該說是無法直接下手。
蒂爾也不知道自己是基于何種心态,只是每回看到韓森用那種很純粹的眼神盯着自己看時,他就是沒能忍心出手。
聳聳肩,蒂爾也沒其他的辦法,他現在只能繼續等下去,看看小狗會不會在他不耐煩前自己跑過來舔他的手背……或是把脖子放到他嘴邊給他咬。
事情要發展成這樣應該是很簡單的,蒂爾想,他只需要幾個好的契機就行了。
犯人們團團圍在其中一臺洗衣機旁,洗衣機沒有動,但裏頭已經盛滿了洗衣水。
惡意的嬉笑聲嘈雜着從小房間裏傳出來,聽不到這些聲音的,應該就唯獨那個半個身子被人壓在水中的少年。
帶着肥皂氣味的水湧進嘴巴和鼻腔內,連憋氣的時間都來不及,韓森覺得很難受,呼吸不到空氣。他努力掙紮着要起身,卻動彈不得。
這種接近死亡的感覺,韓森覺得似曾相識,尤其是被水聲包圍的感覺。
只是這次,被從水裏撈起來時,景色不同了,不是在學校或是家裏,而他第一眼看到的,也不是那蒼白消瘦的美麗少年——從幾近讓人昏厥的混亂景象中擡起頭後,看到的只有灰白的水泥牆面,還有犯人們惡戲的笑容。
「哎,洗衣水好喝嗎?」抓着韓森頭發的人問,見韓森一副落水狗的模樣,他非常滿意。
「咳、咳咳!」
「蒂爾的小狗好像還沒喝飽,喂喂!還不快請他多喝一點。」有人調笑着。
很快地,呼吸不到幾口空氣,韓森又被壓回了水中。
犯人們對他的欺淩是不間斷的,雖然在知道他和蒂爾走得近之後有稍微收斂有點,但那所謂的收斂,頂多是不弄死他、不在他身上留下大傷口的收斂。
瞞着蒂爾,在蒂爾看不到的時間,他們會随自己高興在暗地裏對韓森出手,原因有很多,有時是看他不順眼,有時則是遷怒——
被迫喝了幾口水後,幾乎渾身濕透的韓森又被拉了起來,除了水聲嘩啦外,他聽到對方說:「今天你的主人因為你,對老大很嚣張吶……你是不是很得意?」
由于不敢直接對蒂爾下手,所以就找上他了。
被往地上堆了一把,韓森身上的洗衣水濺濕了一地,發梢和衣服全都濕黏的貼在身上,在氣溫日益降低的絕翅館內看起來寒冷的吓人,但此刻他卻感覺不到冷意,不停嘔出洗衣水的他只覺得全身發熱。
然後,有人踩到了他的臉上。
「用讨好蒂爾這種手段換取在館內的安穩生活,你有沒有點自尊啊?」
他沒有讨好蒂爾!沒有!韓森很想吼出口,可是他現在滿嘴肥皂味,被踩着臉也沒法說話。
「想繼續仗着蒂爾嚣張下去,随便你!只是別怪我們沒警告你,等哪一天蒂爾不要你了,就不是像現在這樣喝喝洗衣水就沒事了。」
「蒂爾那家夥喜新厭舊,不會袒護你多久的。」
犯人們圍在他身邊說話的聲音嗡嗡作響着,韓森都弄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麽了,回過神時,他又被人拉了起來,那人打算再把他壓進洗衣槽裏。
但不知為何,此刻韓森的腦海裏頻頻想到的人,除了韓恩,還有蒂爾。
蒂爾救過自己一次,如果再向他求救一次,他是不是還會幫助自己?
——蒂爾說過,他是真心對他好的。
去找蒂爾求救!自己的聲音仿佛在體內響起,韓森渾身緊繃,一瞬間腎上腺素全被激發了似的,他用盡全力甩開對方的手,用身體撞到了擋在前方的犯人,沖出房門口。
「想跑去告狀嗎?」
「喂!抓住那家夥!」
韓森聽到犯人們喊着,他滿臉水漬,分不出是淚水、鼻水或嘔出的洗衣水。
渾身冷汗,他一路狂奔而出,後頭有人追着他,聲音越來越近,他膽顫心驚的看着犯人們的手從身側伸出,指尖勾上他的衣服,然後……
韓森被絆倒了,他摔在地面上,犯人們的體重壓上來時,他心也冷了一半。接下來要承受多大的痛楚及折磨?他不安的想着,會不會和以前韓恩施加在他身上的折磨一樣那麽可怕?
握緊拳頭,韓森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身體和頭,他以為犯人們會暴打他一頓的,可是等待了幾秒後,他只聽到有人發出驚呼聲,然後,身上的重量變輕了。
進到洗衣區,發現韓森全身濕答答的正被人圍住壓在地上時,蒂爾簡直要大喊賓果了!
沒想到有這種事,剛想着他需要契機,老天就送了他這麽好的契機——還好他今天的工作沒選擇偷懶,而是難得勤奮一把的跑來了。雖然這樣很過分,但看到韓森狼狽不堪的模樣時,蒂爾的嘴角都快笑裂了,不過只有幾秒的時間。
很快的,他換了一張臉,僞裝上憤怒的表情。
「我說你們這是在做什麽?」蒂爾壓壓拳頭,把壓在韓森身上的男人給抓起。
熟悉的嗓音傳來,韓森張開眼,視線往上看時,蒂爾正站在自己面前,灰綠色的眸子泛着駭人冷意。
「我不是警告過你們別動他了嗎!」聲音落下的同時,蒂爾已經出拳,直直打中對方的鼻梁。
把人揍倒在地上顯然還不夠,蒂爾冷笑着從韓森身旁走過,步步逼近原先聚在一起,現在卻逐漸分散開來的犯人們——接着便是舒活筋骨的時間了。
身穿鐵灰色警服的蒂爾,個頭雖然不比其它犯人高大,但渾身卻像充滿了力量似的,每拳每腳都在對手身上發出了巨大的重擊聲。
韓森幾乎看傻了,抓着衣服的手指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激動而微微顫動着。
地上已經倒了幾個犯人,蒂爾就站在人群中,白色的手套上血跡斑斑,連制服上都濺上些血花,但此刻他的臉上仍泛着笑容,并不像平時那樣會勾起深深酒窩的可愛微笑,而是令人發冷的淺笑。
一個犯人趁勢沖向蒂爾,蒂爾幾乎沒有半秒猶豫的出拳往對方肋骨上揍。
從韓森的角度看起來,蒂爾像被對方高大的身子整個包圍住了一樣,他才緊張的揪起心,下一秒,卻看到蒂爾用力地往上擊中對方下颌,再接着扣住對方的頭往下壓,用膝蓋直接對方的臉。
瞬間,犯人的臉便濺出大量血花,慘叫一聲倒卧在地。
原先群聚着的犯人們,能跑的都已經跑了,其他的幾乎都倒在地上,尤其是高個子的人。蒂爾似乎特別痛恨高個子的家夥,幾個被打得鼻梁骨和牙齒斷裂、眼睛淤血破裂的,全都是高個子,蒂爾根本毫不手軟。
「一群蠢豬,要警告你們幾遍才明白啊?」蒂爾冷哼了聲,将手上已經被打得凄慘的男人丢在地上,不忘補了幾腳。
蒂爾就這麽一個人站在倒地的人群中央,全然不像剛剛打過架,還老神在在的脫掉染血的手套,一邊對底下早已失去意識的人碎念着。
韓森望着眼前這一幕,心底十分震撼。
被好幾個人包圍着打的情形,韓森以前遇過,現在也遇過,可是不管是以前或現在,他都是吓得渾身發抖,臉色蒼白,完全無能為力的任人擺布。
但換作是蒂爾遇到這種情形,狀況卻完全不相同了。
絲毫沒有畏懼感,反而強大的另對手無所适從,即使是被一群人包圍着,也完全沒有退卻的意思,充滿自信。這樣子的蒂爾,讓韓森心底忽然流竄過一股沖動,身上的寒冷都忘記了。他盯着蒂爾,眼神忍不住都亮了起來。
「哎!真是的,又害我把衣服弄髒了。」蒂爾嫌惡地拍着自己的衣服,一邊喃喃自語着。脫下吸飽血氣的制服,只留一件襯衫,蒂爾這才轉過頭來關心他的小狗。
「韓森。」不過才剛對上韓森的視線,蒂爾的心髒忽然被揪了一下……因為對方此刻望着他的眼神,嗯,該怎麽說呢?亮亮的,好像一只小狗,很可愛。
「沒事吧?」蒂爾微笑,強壓下他心中打算直接在衆人面前對韓森怎樣怎樣的欲望。
韓森搖搖頭,從地上爬了起來,眼神還是盯着蒂爾不動。
蒂爾被看得耳朵熱了。
「嗯……這樣不行,回我房間去換衣服好不好?」還看,再看強奸你!
韓森點點頭,木讷的任蒂爾拉住他的樣子讓蒂爾勃……咳!他沒這麽不要臉,只是差點勃起而已。
将韓森送進自己的浴室洗了頓熱水澡出來,蒂爾自己換了衣服後,就抓着韓森到床前,替他擦拭頭發。
韓森的發質蓬松,摸起來就像小動物的毛質,所以蒂爾忍不住多搓了幾下。
「今天這樣教訓他們,他們應該學乖了,暫時不敢動你的。」蒂爾抽掉毛巾,妝模作樣地道:「不過,館內的犯人是很健忘的,你之後最好還是跟在我身邊比較好……」或者脫光衣服待在這張床上。後話蒂爾當然沒有說出口。
「謝謝你。」韓森應了聲,擡頭又望向蒂爾。
同樣的眼神讓蒂爾一時沖動,差點直接壓下對方的腦袋,幫自己纾解此刻下半身胡亂流竄的熱氣。
「不謝。」蒂爾的手指壓在對方腦袋上,撫摸,還在繼續剛才的妄想。
全然不知道蒂爾的心思,韓森只覺得剛才惶惶的心仿佛安定了下來,心跳慢慢平順,渾身也不再緊繃,蒂爾放在他頭上的手指讓他安心。
他又讓他救了一次。韓森想,但是對他這麽好的蒂爾,今天卻被他很無理的不信任了……深嘆口氣,韓森拉下蒂爾的手,他支吾了會兒,才緩緩道:「那個……今天很對不起。」
「今天?」蒂爾想起了中午的事,不枉他的好演技,韓森果然因為這事道歉了。
「啊!今天中午的事情不用在意,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情況,以為照顧你是對你好,卻讓人被人這麽誤會了。真不好意思,以後我會注意的。」蒂爾假惺惺的歉笑着。
「不是的,我就是想為了這件事道歉。」韓森慌張的握着對方的手。
「喔……」蒂爾沒什麽心思管對方的道歉,他只是想,要是韓森現在握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有多好?
「對不起,我并不是真的認為你把我當小狗養着玩,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時間答不上來,抱歉。」
「沒關系的,也許是我看起來不值得信任。」蒂爾垂眸。
「不是這樣的!只是……只是我以前沒遇過像你這麽好的人,所以可能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相信。」韓森漲紅着臉,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聽到「以前」這兩個字,蒂爾開心了,小狗本來很避諱談從前的事,現在卻自己提到了……今天的演技還有剛才那件事的作用,果然發酵啦!
「我說,小韓森吶……」蒂爾一臉認真,他按着對方的肩膀:「希望你不要誤解我對你好的心意,什麽狗不狗的,我就是把你當成地位對等的人看待,你別聽他們胡謅。」
「我知道!我剛剛已經明白了!」看着眼前的蒂爾,韓森心中感到莫名激動,身上被揍的疼痛好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踏實感——也許是聽到對方說,把他當成地位對等的人一樣看待……
不一樣,蒂爾真的跟別人不一樣!
韓森心裏熱熱的,對方被他握在手心裏的手指也是。
「你是個可以信賴的人……我已經明白了。我不會再相信別人說的話了,無論他們說什麽,蒂爾,我都只相信你。」
被那雙流瀉着亮光的小狗眼這麽看着,還被對方這麽表白着,蒂爾全身都熱了。
哎……還是直接壓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