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臨風
43臨風
我四肢僵硬,手指不能随意彎曲,脖子似也被定住。一個姿勢躺得太久,身體定型為弧形。睜開眼睛,沒有太陽,視野中全部白茫茫的。
天空飄着鵝毛般的雪花。
我的手背覆蓋一層厚厚的積雪,胳膊,身軀被埋在雪中。
路面上的雪晶瑩,平整,潔白,沒有腳印,沒有車轍印。
我緩緩擡頭瞥一眼前方,看不見孤島,只有混沌的茫白,大雪讓天地不分。
我試着深呼吸,感覺要進入冬眠。我不能冬眠,至少現在不能,我還想再見見以沫,勸勸他,回到我身邊。
我順着拱架滑到橋面,慢慢活動開關節,站直了身體,一步一個腳印向城中城走去。
雪中的城中城靜谧,安逸,沒人急着掃門前雪。這個時間最适合待在被窩裏。
我感覺自己是一只行動遲緩的棕熊,大雪中見到一條門縫,笨拙地用爪子扒開,大搖大擺鑽進去,窩進柔軟的老虎椅,慵懶地攤開四肢,卸掉疲憊。
環視金碧輝煌的大廳,精美奢華的擺件,我有種坐在天堂宮殿的感覺,不禁舒緩地呼了口氣,吐出自己體內與環境格格不入的涼氣。
屋內溫暖如春,我的身體跟着複蘇,關節變得柔韌,力量灌滿四肢百骸。我握了握拳頭,坐在老虎椅上抻了一下筋骨,重新掃視屋內的裝飾布置,難道這島上的別墅都是這樣的宮殿,難怪幾乎與世隔絕。
“小夥子,這個時間來做客可不合規矩啊?”一個鶴發童顏的老人端着高腳杯站在我面前,“你坐的位子是我的。”
他的酒杯裏不是紅酒,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食血人,概率是百分之百,讓我本想尊敬的心涼了半截:“啊?我坐的時候沒人啊。”
我故意擡了擡沉重的腿:“太累了,不想動,走到這不容易,多謝老爺爺給我留了條門縫。”
“那你歇着,我偶爾坐這也一樣。”他坐在旁邊的沙發椅上,“你從哪來呀?”
他搖搖酒杯遞給我,冷凍過的,溫度太低,不是我喜歡的口味:“唔,”我搖着頭躲開鼻子,“我離家出走,沒地方去,到這轉轉。”
“這裏可不好轉,弄不好你就留下了。”
“這裏這麽好,留下可以呀,”我看着他滿意地喝了一口,“你為什麽要食血?”
“噢,呵呵,你知道啦。因為我老了可還想活,東方美人沒毒,但一支只管一年半載,太麻煩了。我這樣一勞永逸,多好啊,雖然有點晚,再活五十年沒問題。”他眼中閃爍着得意。
“那你家人呢?”
“他們和我一樣,我們生活在一起。”他又悄聲地,“他們在睡覺。”
“你們甘心被圈在島上?”
“不是被圈,我們在這享受生活,吃喝的事有人幫我們做。你知道他們為什麽睡得這麽香嗎,因為淩晨剛來了一批活的。”他用高傲的眼神逼視我。
貨車送來的不只是“棉花糖”。我的心莫名翻騰一下,感覺像吃了一只蒼蠅那麽惡心:“那你現在豈不更美,可以獨享我這只。”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留了門縫?
“哈哈,我睡眠輕,起來喝點水。”被戳穿,他讪笑,“你的确不是我們一類,的确不該闖進這裏。我想想,好吃的不能一口氣吃太多,我們商量一下,你在這住幾天,屋裏的東西随便你用,你想吃什麽盡管說,我一定滿足。”
我先喜後愁,嘆息道:“我怕你話說大了,滿足不了。”
“怎麽可能,全球不過一天,什麽都能空運來。你說,是啥?”他俨然穩操勝券。
“想必血你嘗過的也不少了,但有一個人的你還沒嘗過。”我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在掌緣處劃開一個小口,将血滴在刀身上遞給他,“你覺得我的血怎麽樣?”
他接過刀身,用鼻子使勁嗅嗅,心滿意足地緩緩道:“溫潤,醇厚,絲滑,鮮香,上品,我忽然不想等了。”
我不屑地瞟他一眼,舔了舔掌緣的傷口:“他的血比我的還好,清淡不油膩,芳香不刺鼻。我想在死之前喝上他的血,也美餐一頓。”
“他是誰?”他狐疑地盯着我。
“林以沫。”我無可奈何地躺在老虎椅上,表達喝不到林以沫血的遺憾。
“林以沫?怎麽這麽熟悉。”他頓了頓,驚喜地,“東方美人的執行董事,剛剛任命的。”
“對,就是他。”我也故作驚喜地望着他。
他陰狠地眯着眼,又謹慎地搖着頭:“嘶,他身邊那個孫璨璨,同道中人。”
“所以我說你話說大了,他名花有主,怕你搶不過來。”
“那未必,真想搶,今天晚上就成。”他神色間已有打算。
“今天晚上?你知道他在哪?”
“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但我不告訴你。你知道我是誰嗎?”話談得太久,驚動了其他人,兩女一男扶着二層的欄杆窺視我們,我佯裝不知,起身走到老人身邊附耳道,“臨風。”
他臉色大變,瞪着樓上的人:“快……”跑。
我不會讓他說出最後一個字,手伸到他腦後,一把捏斷他的脖子,沖樓上人道:“快下來。”
想必是一家四口,現在已死了一個,另外三個從欄杆上翻下來,不由分說鐵拳都朝我身上砸過來。
正合我意。
我旋起身一腳先後踢中三個人的臉。他們自不量力的後果只能倒地不起。我一走一過,一腳結束了他們罪惡不堪的生命。
島上共有六棟別墅。大雪中六座城堡都在沉睡。
為了叫他們蘇醒,我在飄雪中打開戶外音箱,播放大師的《小夜曲》。還把老人珍藏的煙花搬出來,一箱一箱地點燃。
熱烈歡暢的音樂聲中,煙花配雪,絢麗氤氲。置身其中,好似一場夢。
我興奮地沖天長嘯。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他們終于都來了。只是不知道,圍上我,就是他們的死期。
為了盡快解決問題,我用了水果刀,一分鐘的時間,三十三具屍體,在雪中冒着熱氣。
不過,也會很快,他們都會被雪覆蓋。小夜曲會陪伴着他們。
我等不及雪片将這裏恢複潔白無瑕,開了輛純黑色超級跑車,沖出城中城。
我需要發洩,發洩殺戮激發的病态的興奮感。
我想念以沫,如果昨晚是現在的我,我絕不會放下他,我會用熱烈的愛征服他。但現在,一切都只是想象。
幾乎一瞬間,我越過跨河大橋,抵達外環湖路。市區道路上的積雪已被壓平,更阻擋不了我的去路。
呼嘯聲中,引來一隊警車追随。
驚險刺激沖淡了我的興奮感,我把車停在校外門口,幾個兔起鹘落鑽進教室。警察剛剛下車,他們只能圍着跑車看個究竟。
“你來得挺快。”
正當我激情耗盡,失落地望着窗外大雪失神,楚譯發現了我。
我轉過身冷漠地看着他。
“有個會要你參加。”楚譯神色也相當嚴肅,“先看下這個。”
他把我帶到一間無人的教室。
“大家都知道付紅芳失蹤,但不知道她死在梁絡那裏。昨天安曉旭也失蹤了,誰都不知道她的消息。”
楚譯說着,用手機播放了付紅芳在天河街的視頻。
付紅芳先是被孫哲咬了脖子,後被以沫的爸媽咬了手臂。我厭惡地掃了一眼,早已想到的事實,不用再看。
我的意識被楚譯那句“昨天安曉旭也失蹤”的話牽引,腦海中閃過她被關在貨車裏的畫面,不禁厭煩地喘息。
我一定在胡思亂想。我告訴自己。
我抱着手臂躲開楚譯,我不想對他說:或許我知道安曉旭的下落,不用再找了。
“這是被路邊監控拍下的,警察就公開這麽多。他們開始抓孫哲,還有那兩個人。已經确定身份信息,楊梅,楊暢,夫妻,失蹤了二十多年,檔案顯示他們家人當年有報人口失蹤,三年後撤銷。”
“你找我開什麽會?”我還不想告訴他,楊梅楊暢在哪裏。
“下面的視頻,據說還是機密,但已經有人拿着去找梁絡,逼問他付紅芳在哪。”
“付紅芳死了,趙醫生可以證明。”我道。
“梁絡說他們的目的不是找付紅芳,是為了證明你和孫哲是一夥的。”
楊梅楊暢是以沫的父母,我又咬了高一婷,從視頻上看,我和孫哲當然是一夥的。警察已經開始搜捕我,我懶得回應楚譯。
“梁絡讓我告訴你,我們再不行動,再不反擊,體檢中心會被砸爛,他會死無葬身之地。不但鐘舒舀和邱思正不可控制,地下城也難以維持。”楚譯目不轉睛地盯着我。
為什麽要抓孫哲?鐘舒舀又等不及我了?
“什麽行動,怎麽反擊?”我不以為然地問。
“你發誓會站在我們這邊。”楚譯有些破釜沉舟,因渴望而聲音顫抖。
我同情他,但我不喜歡被逼迫,才不要發誓。我繼續眯着眼睛望着窗外賞雪。
“你為什麽要建極品社恐聯誼公社,你忘了那天梁絡對你說什麽,希望你堅持住,那時候我們和他還是敵人。”楚譯因為我的無動于衷發火,“你不知道林以沫是極品社恐的團長,也是無憂社團的團長?現在極品社恐和無憂抱團成為了一家,為什麽,因為他們都怕,他們都在翹首以盼他們的團長。而你們,遲遲不歸……”
楚譯終于被氣得抹起了眼淚:
“除了付紅芳,安曉旭,還有五個。高一婷是最幸運的……”
“好了!”我不想再聽到她們的名字,她們讓我感覺自己很無能,“我幫你,但你永遠別在我面前提起她們。”
“可以,我保證不提,但高一婷還活着,可以提。”楚譯破涕為笑,“我們去開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