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以沫
26林以沫
這裏悶熱悶熱的,如同仲夏的夜晚。頭頂上的風口彌了一層灰塵,看蛛網的擺動,似乎還有風在流動。
我的秋衣下出了一身薄汗,而那些舞動的人都穿着短袖夏衣。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在這裏狂歡,我覺得他們每個人都怪怪的,為了跳舞而跳舞,實際他們的扭動并沒什麽美感。
穿過人群對我來說很難,眼前的身軀如同門框,很難撥動。少爺拽着我猶如在夾緊的竹竿中間穿過,受罪的人是我。梁絡開過口的胸更不好受吧。
我的手終于脫離了少爺,人群被扒開的口子在他身後迅速閉合,難以沖過去,我站定深呼吸。
正在此時,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女人拉了一下我衣角,微笑着示意不要說話,跟着她走。
那笑容親切又愉悅,我沒想過她的目的,她逆着人群,正合我意,我想走人群的外圍。
有個相貌俊朗的男人也高興的朝我迎了過來,似迎接期盼已久的客人,我不明所以,暗想他們是不是認錯人了,找個安靜的地方向他們解釋一下。
出了人群,他們帶我走向牆邊的吧臺。酒櫃上不知是什麽酒,或是飲料,五顏六色,我已看好一杯藍色似大海的飲品。
但他們沒有在吧臺前停留,越過吧臺,後面是一道敞開的卷簾門。門外宛如時空遂道,燈光朦胧,霧氣昭昭,但溫度比迪廳低,感覺很涼爽。
“你們帶我去哪?”我雖然好奇,但知道不能離開迪廳太遠。
“回家。”女人道。
“我們回家再說。”男人一手攀上我的肩,“別怕,我們會保護你的,快走吧,別被人看見。”
我覺得似被劫持了,奮力反抗不是上策,畢竟他們的态度很友好,而且我沒有把握。
“那快點吧,我還要回去找我朋友。”
“林相濡嗎?”男人問。
“你怎麽知道?”我驚訝這裏的人竟然知道少爺的名字。
“我還知道他媽媽叫孫璨璨。”
夫人叫孫璨璨,我都不知道,沒人跟我提過。我覺得這兩個人太有神秘感了。
穿過隧道,又過一道門,視野霍然開闊。整齊劃一的房子,一樣大小,一樣簡潔的外觀,視覺十分震撼,真正的地下城。
“我們就住在這裏,D11-15。”女人高興的前去開門。
D11-15是門牌號。房子的外牆是灰色的,內牆是黃色的,室內桌椅精簡,擺放整齊,兩間卧室和一個小客廳。唯一不足,只有一扇門,沒有窗子。這裏也不需要窗子。
他們讓我坐在沙發上,便開始翻箱倒櫃。
“找到了。”
“這還有,這是小時候的。”
我好奇地抻直了身子望着他們。他們絕對是一對夫妻。
女人又去檢查了一下門,确定關好,和男人坐在我一左一右。
“你看,這是你剛出生三天,這是在山莊照的第一張,你六個月會坐了。”女人興奮地說。
微弱的燈光下,我凝神盯着照片裏瘦弱的嬰兒,難以想象這是我。
“你們認錯人了吧?”我小心翼翼地說。
“沒有,我是你親媽,他是你親爸。”
“這太小,他肯定不認識。這個,你上初中了總記得吧,這是高中。”
我張口結舌,照片裏的确是我,看上面标注的日期,我還能想起那天在學校的情況。照片是偷拍的,我有感覺到,還向鏡頭那邊望了一眼。
突然冒出親生爸媽,這麽年青的,還在地下,我不會是在做夢吧。我努力回想,我和少爺沒睡覺,難道我自己不知不覺睡着了,那少爺一定會在我身邊,我應該讓自己醒過來。
我放下照片,雙臂自然垂下,背靠上沙發,盡力放松。閉上眼睛告訴自己醒來。我努力給自己催醒,還試圖說話讓少爺聽見:“臨風,叫醒我。”
“孩子,這不夢。”他們抱着我胳膊,撫摸我額頭,“我們真是你爸媽。”
女人眼含淚花:“生你是個意外,我們本來打算好好養你的,可是你什麽都不吃,我又沒奶,這地下又沒什麽好吃的。不忍心眼睜睜瞅着你餓死,我就把你送給你小姨了,我親妹妹,讓她帶你到地上看一眼太陽。沒想到兩年之後你小姨見我給了我幾張照片,說你還好好活着呢。在大戶人家的莊園裏,她為照顧你,給人家當女侍,我和你爸高興壞了。本想着你小姨會一直照顧你,後來她說你三歲之後主人更換一批女侍,她被辭退了。不過,她每年都找機會去看你,這些都是她拍給我的。”
我茫然地,猶在聽書,主人公有個偉大的小姨,和逼不得已的父母。
我小時候堅定地認為我是被賣給少爺的,誤會他們這麽多年真過意不去。不過看着這些照片就認父母,我內心抵觸,不想接受,又反駁不了事實,尴尬得很。
我又拿起照片從小到大的對比,照片是一個人的相沒錯。我扭了扭身子,希望他們解放我的雙臂:“我小姨她從來沒和我說過你們,三歲之前,我都忘了。”叫一個人小姨,比叫爸媽輕松多了。
女人隔着我推了一把男人,男人似有所悟,哦了一聲,便都放開我坐好。
“我們最高興的是你沒有變成我們這樣,我們每天回來都要看一遍你的照片才睡覺。唉,真沒想到,我們很少去那,偶爾去一次能看見你,真是太幸運了。”女人笑着驅趕尴尬。
是夠幸運的,我對跟他們來時的腦子正常表示懷疑:“我該走了,你們和我一塊出去吧?”我不忍心讓他們失望。他們是我的父母,便該離開這裏。
“我們不能出去。”女人哀嘆着。
“這是我們的家,你就在這出生的,多待一會兒吧。”男人懇切的眼神。
這是我爸爸,我看了他一眼趕緊移開目光。我的不自在來源于從沒想過會有這種身份的人坐在我身邊。
“呃,我怕他等着急了。”我諾諾嘟囔。
男人快速從茶幾上的照片堆裏翻出一張合影:“他,你少爺。”
“呃,是。”我接過照片,這天我和少爺偷跑出去了,我把冰淇淋送到他嘴邊,他歪頭躲開。看照片他嘴角挂着笑意,并不嫌棄,像是怕他咬一口,冰淇淋就少一口的一樣子。
“他不喜歡吃甜的。”我說。我想把這張照片帶走,但他們如視珍寶,我又不好意思開口。
我知道他們等着我叫爸爸媽媽,但我放下照片,醞釀半晌也沒叫出口。
我拿出手機,一點信號也沒有,試着撥了一下少爺的電話,正在連接中,很久不動,最後屏幕自動關了。
“這裏沒信號,我小姨怎麽聯系你們的?”我因為內心無法接受他們而臉紅。
“工作上的合作夥伴,有個好心人幫你小姨傳信,我們會在她約定好的時間地點去見她。”男人語氣有些慌亂地解釋。
“她應該告訴我你們在這裏的。”我的大腦現在拒絕思考他們在這裏的原因。
“是我不讓她說的,你本來不該知道我們的存在。”女人堅定的語氣散發着冷酷。
為什麽?我只是在心裏不平。
我明白,他們一直生活在地下,生活的單調可想而知,目的更是不能被外面的人知道,否則就不用在地下建這樣長久的居住地了。
這裏才是真正的地下城。地上的人不知地下還有這麽多人存在。
“我們來了解一下你們在幹什麽。”我應該問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出生,“你們為什麽要待在這裏?”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最後男人下定決心開口:“我們畢業跟随老師做生物研究,後來老師消失了一段時間,他再找到我們的時候把我們帶到了這裏。知道你好好的活着,我們就不再恨他了。”
“他是誰?”我的直覺感覺很不好。
“我們不想讓他知道你還活着,你是我們的驕傲和秘密。”女人的話讓人感動。
可是因為他們對我隐瞞,我不願同情他們。
我擺弄着手機,沒有信號,着實着急:“他找不到我會着急的,我真該走了。”看着他們無措的眼神,我幾乎虛僞地,“我明天再來看你們。”
“迪廳快散場了,散場之後所有人都要出來休息,五個小時後起來換班。你在這等着,我去接他過來,等我們去換班你們再走。”男人挽留道。
我理解他要挽留我的心情,我的目的是見到少爺,在這裏待幾個小時沒什麽關系。
“我和你一起去接他。”我起身要和他出門。
他們夫妻二人相視無言,知道擰不過我,男人先開門出去。
我一只腿剛跨過門檻,便聽見有人喊:“瘟神來了,瘟神來了。”女人的聲音不陌生。
“孫芸回來了。”男人用手擋住我,“你回屋待着。”
對,那聲音是孫芸,我道:“孫逸他妹?”
“是,他們是對雙胞胎。”女人把我拉進屋,“你別出去,現在太危險。”
孫芸孫逸住在這裏,他們是食血人,我幾乎本能的想到,地下這些人都是食血人。少爺現在知道嗎?
我見到了我的食血人父母,他們在保護我,說在這種環境裏我不害怕是騙人的,少爺不在我身邊,我連孫芸孫逸都對付不了,還有那麽多,我該怎麽辦?
“嗯,孫芸孫逸會來嗎?”我呆呆地站在女人身邊,看着男人關上門。
“他們有時候會來,不過也待不了多久,吃完我給的零食無聊就走了。”女人把我拉進一間卧室,“這間是給你準備的,他們知道沒人,一般不會進來,你先坐着,他們要是來了你進衣櫃裏躲一下。”
我諾諾答應,暗暗祈禱自稱爸爸的人一定要接到少爺。
“梅姐姐梅姐姐……”孫芸喇叭一樣的大嗓門越來越近。
我來不及細想随着女人的手勢進了衣櫃。
“孫芸,什麽事你又吵吵嚷嚷的?”女人在客廳裏見到孫芸。
“梅姐姐,你千萬別出去,我楊哥呢,你快告訴他也別出去。”孫芸的語氣很焦急。
“他沒事,你先說說為什麽?”女人溫柔地。
“瘟神來了,噢,他叫臨風,我聽我二哥說的,他力氣可大了,正在舞廳裏打人。”孫芸若不是長得太醜,只聽嬌滴滴的聲音還有些可愛。
我默默期盼孫芸說的詳細一點,又後悔剛才沒有告訴他們少爺叫臨風,希望不要有什麽誤會。
“舞廳裏有人打架啊,你知道為什麽嗎?”女人輕聲細語哄小孩子。
“他要抓我,我走了,我去找我爸。”
孫芸走後,客廳裏悄無聲息,不知道女人是不是也跟孫芸一同出去了,我在衣櫃裏等很久,不敢冒然出去,直到男人回來。
“孩子呢?”男人低聲問。
“在他卧室。”
我從衣櫃裏跑出來:“臨風就是林相濡。”
男人忙把我推進卧室:“噓,小點聲。我看見他了,簡直是兇神惡煞。外面亂得很,你老實在這裏待着,別出聲。”
“孫芸也說打人了,怎麽回事?”女人也問。
真是急死人了,我焦急地問:“少爺出來了嗎?”
“他沒出來,他在打別人,你那少爺厲害着呢。”男人驚魂未定,面無表情,“你千萬別出去,沒幾個人跑出來,都在廊道裏等着,我再去看看情況。”
“他是不是在找我?”少爺好像沒吃虧,我稍安心。
男人沒有理我,又出了門。
“哎,你聽話。”
我要出去,被女人拉住。她的力氣也大得不得了,我的胳膊似被鎖住,脫離不開她。我無奈坐下:“我,我爸帶他回來,會被人看到吧?”
“你喝點水吧,你們是從哪進來的?”女人為安撫我轉移話題。
“從學校。”我告訴她,學校裏的一棟辦公樓裏有地下道通往舞廳。
女人麻木地:“開始這裏沒多少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地下越挖越大,來的那些人,都在這裏待下了。我聽說過有人在地上,我和你爸很羨慕呢。”
“不要羨慕他們,他們沒你們自由。”我想告訴她,她羨慕的人有的死了,有的在籠子裏。
我們正說着,男人又匆匆回來:“謝天謝地,他沒走吧臺那個門。”
我心急火燎,站起身等他說點切實的消息。
男人用驚駭的眼神望着我:“他把整廳的人都殺了,速度和身法仿佛神魔附體,沒人能到得了他身前。我站在吧臺後面偷偷看了幾眼,不能叫他來,否則我們都會大禍臨頭。”
我差不多聽明白了,少爺殺了食血人,總比被食血人殺了好:“他走了?”
“走了,你記住,被別人發現也不能說認識他,否則,他們非吃了你不可。”男人淩亂的,“你不能被別人發現。”
“整廳的人?我說怎麽聽不見回房的動靜。”女人憂心地踱步。
“我要去問問怎麽處理,你先休息吧,看住他。”
我無意間撞上男人冰冷的眼神,竟怯懦地退後一步。少爺惹的亂子好像不小。
“沒事。”男人走後,女人安慰我,“你躺下睡會吧,等外面恢複正常我想辦法送你走。”
她幫我鋪好被褥,還掀開被角等着我躺進被窩。我的記憶裏從來沒有這種待遇,我倒是幫少爺做了很多次。
我戰戰兢兢鑽進被窩,除了相信她別無選擇。
她幫我掖好被角,坐在床邊,看着我睡。
我輕輕深呼吸,雖然這裏的空氣稀薄,但氛圍很溫馨,光線也适合安睡,睡覺也是對她的交待。
這是我父母的家,也許也是我真正的家。我睡得很酣暢,只是睜開眼睛不是白天,依然在黑夜裏。這地下城不分晝夜,只計時間。
我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離睡前,已經過去十二個小時。
他們說過,休息五個小時要換班。
我下床,屋裏果真只有我一個人,門被從外面鎖上了。
手機依然沒有信號,我在牢獄一般的房子裏無所事事。感覺自己錯了,他們在這裏的生活還不如地上那些籠中人。
終于等到他們回來,我已被憋得心情煩躁,看見他們開心的笑臉,情緒依然低落。
“睡得好麽,給你帶點吃的。”女人打開布包,拿出飯盒,打開,“吃吧。”
白色的饅頭還行,黑紅色的菜看着就想吐。
“謝謝。”我拿起饅頭離開餐桌。
男人從褲兜裏拿出一瓶飲料給我:“我沒喝,專門給你留的,怎麽不上桌?”
“我吃素。”我語氣生冷,又過意不去,心中自責着,打開飲料喝了一口,什麽味道?
我被刺鼻的魚腥味嗆到了,連同嘴裏的饅頭一同吐了一地,“啊。”我忍不住惡心的□□,扔了飲料瓶和饅頭。
女人急忙拿紙巾幫我擦嘴:“去拿水來啊。”她對男人埋怨地低吼。
“我吃素,真吃不下。”我咳嗽着,接過水杯,感覺對不起他們。
折騰了一會兒,我們三人安靜下來。
“我走了,你們不用管我,休息吧。”我決絕地,不想再被他們擺布。
“舞廳被填埋了,你說的那條路走不通。”女人擔憂地看着我。
“不信,我帶你去看。”男人道。
他肯讓我出去,我當然不放過機會。為了抵抗悶熱,我換上他的襯衫出門。他看上去像個監工,我默默跟着他,躲着食血人充滿敵意的眼神。
填埋和開挖工作同時進行。吧臺已被推倒,只剩卷簾門還能辨認出填埋黃土的空間是舞廳。
上千人同時埋頭苦幹,他們的動作比機器靈活,速度自然比機器快。黃土取自隧道旁另外一間被開挖出來的空間。
“一切都被填埋了,一會兒把這洞口封好就結束了。這邊空間防護做好後馬上進行裝修,新的舞廳很快會投入使用。”男人低聲為我介紹。
我驚訝這些人的速度,十幾個小時,改造了地下上萬立方米的空間。瞠目結舌,大腦空白,回去的路被堵死了。
再次回到D11-15,我的心沉到谷底。我不會被關在這裏充當勞動力吧。
“你們換班也是幹那活嗎?”
“不,我們沒有被抽調,還在化驗科。”男人道,他低着頭,看似一籌莫展。
我不能白白在這裏待着浪費時間,我要出去看看地下城到底有多大,這麽多人都在幹什麽。
“現在只有物料通道能走了。”女人看着男人,“讓他上去吧,他不适應這裏。”
原來他們一直都在為我的出路操心呢。我不該自私的只顧自己的心情,他們忍住了自己的欲望,因為在他們心裏,看見我,是一家團圓。
“爸,媽,我們一起走吧?”我想把他們帶到地上,用心照顧他們。
驚喜忽然降臨,他們都精神振奮,挺直了上半身,正襟危坐,異口同聲應了我的呼喚,然後沉默了許久。
“我和你媽已經習慣這裏了,我們的願望是你好好在上面生活。”
“爸。”我打斷他,我們既然相見,生活一定要被改變的,出去安排好了我會來接他們,“物料通道在哪?”
“離這遠着呢。”媽媽回答我,又對爸爸說,“我覺得這會兒正合适,舞廳沒修好,我們四處轉轉沒什麽不妥。”
“嗯,對人說他是我們的新徒弟。”爸爸無奈地說。
我們準備好,離開宿舍區。
我分不清方向,暗暗找些燈,管道彎折點等路标,希望下次來能迅速找到D11-15。
開始遇見的人不多,我有意站在離食血人遠的那邊。爸媽和人交流也不多,很快進入溫度更高的廠區。
各種槽罐,反應釜,管道等設備都在室外,用人行通道隔離。工人在設備間穿梭,檢查儀表的狀态。他們看見我時目光變得銳利,瞪了我爸媽一會兒後放棄好奇,繼續工作。
我感覺被熱氣熏蒸得喘不上氣來,還被轟隆隆的設備聲攪得頭昏腦漲,真不知道這些食血人是怎麽克服這些的。
看他們的發型應該是被統一處理的,他們的神色是被奴役的,但他們機械地完成工作,沒有抗拒。
正常人畏懼他們,在沒有正常人的地下,他們似乎也有畏懼的東西,那是什麽呢。
我開始體力不支,每走一步都很疲憊。
“這裏生産什麽?”我抱着爸爸的手臂,無力地道。
“血液烘幹。”他扶着我,“快走吧,出了這片就好了。”
“供給地上更高級的人享用的小零食,也算是穩定情緒的藥。”媽媽道。
什麽更高級的人,我知道那是什麽了,紅色棉花糖。或許能在他們有食血沖動的時候提供些心靈安撫,我更傾向是他們的固體食品。
原料從地上運到地下,産品從地下運到地上,真是浩大的工程。這期間有很多環節,就有很多人參與,相比,我們發現了無憂的秘密,沒有什麽好驚訝的。
到了成品包裝區,空氣令人舒服些,我的狀态好多了。
本以為令人不安的已過去,沒想到還有更讓人驚悚的。
過了一段隧道,說是監獄區并不誇張。漆黑的鐵籠子密密麻麻,不見邊際,每人一間,每個都被鎖住一只手腳。歪頭閉眼的,睜眼眼珠不動的,低低的瘋笑的,搖頭晃腦的,他們已沒有了人的模樣。
地獄之門,瑟瑟發抖!
我體會到了,驚呆在路上,每看一眼,心都在顫抖。我寧願去充當勞動力,在高溫區服役。不,不出去,我會死在這裏。
“他們是血奴,他們的價值是血管裏的血。”依舊膽寒的媽媽和爸爸一起攜起了我。
“他們的精神徹底崩潰了,除了餓了想吃,其他什麽都不知道,分開他們是防止相互傷害。”
我被拖着走,血奴才是真正的籠中人。如果能回到地上,我永遠不要下來。
我的感官一再被刷新,心理快承受不住。時實對不聽話的學生太心狠手辣,因為他知道血奴。面對這樣生不如死的懲罰,誰會接受反抗失敗的嘗試呢。
“他們都是犯了錯的嗎?”我問。
“有犯錯被罰的,有想逃跑的,大多數是失去工作能力的。”媽媽聲音低沉。
他們不敢逃跑,我意識到自己應該更小心謹慎一些,為了他們。
“爸,媽,你們叫什麽名字。”我終于被他們拖出了監獄區,靠在隧道壁上喘息,拿出手機,打開錄音。
“你爸叫楊暢。”
“你媽叫楊梅。”
他們欣慰地相互介紹。
我忽然心潮澎湃,淚如泉湧,同時摟住他們的脖子。他們不敢逃跑,同時也意識到終有一天,失去工作能力會走到監獄區。
“爸,媽,我一定要讓你們出去。”我控制不住自己聲音哽咽。
“還能見到你我們已經夠開心了。”
“走吧,前面是我們的工作區。”
他們給我安慰和鼓勵。
眼前的工作區比較先進,有廠房,通道比較寬闊。設備和工人都在廠房裏。
“這裏分離血奴的血清。他們的血液有毒,我們負責檢驗去毒質量。”媽媽悄悄告訴我,叮囑我跟在她身後。
我們為躲避門口的工人,繞着廠房走。想來這裏的熟人較多,他們不想與人碰面。
前面是出貨區,有兩臺貨梯。幾個人在往貨梯上搬貨箱。
“這個貨梯直通地上,我們只能送你到這,一會兒你趁機鑽進去。”爸爸在我耳邊道。
我們離貨梯還很遠,他示意我從貨箱後面慢慢接近貨梯。
他們都拍打我一下,算作道別。我驀地心如刀割。
他們從正面朝裝貨人走去,我只好抓住機會盡快趕到貨梯邊。
“這班是你們幾個?”爸爸遠遠開口,吸引裝貨人的注意力。
“楊科長。”他們紛紛打招呼。
我緊盯着貨梯,一個快裝滿,一個裝了一半。快裝滿的無處藏身,我只能趁機鑽進裝了一半的,還要迅速掩身到貨箱後面。
“林以沫?”
這一聲叫喊,把我心裏的計劃徹底擊碎了,我剛到貨梯前,腳步僵住,身心如墜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