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
平安夜，滿城的商家都在搞促銷，氣氛比國外還要熱鬧。
塗歌找地方停好自己的電車，從車上搬下滿滿一整理箱的蘋果，一鼓作氣走到人流最多的地方開始擺攤。
街上到處都是人。有甜蜜牽手逛街的情侶，有帶着孩子來看燈的小夫妻，也有行色匆匆的單身漢子和姑娘，以及時髦的大媽大爺。
節日的熱鬧氣氛感染着每一個人，塗歌也很興奮。
她喜歡過節，尤其是這種不管什麽都能當成情人節過的洋節，擺攤的收入都跟着漲。
戴上藍牙耳機，塗歌擺好收款的二維碼，雙手抄進外套的口袋裏，熱情的向路過的情侶兜售蘋果和玫瑰花。
濱城的冬天沒有雪，真正冷的時間也就一個月左右。這兩天下了小雨，風吹過來刀子似的刮過露在口罩外的臉頰。
一個小時下來，整理箱裏的蘋果慢慢變少，玫瑰花也賣出了一些。
塗歌跺了跺腳，看到離自己不遠的大叔也冷得縮起脖子，嘴角彎了彎摘下耳機打招呼，“賣怎麽樣了？”
“還行，等一會天黑了人更多，不着急。”大叔雙手攏到嘴邊哈了口氣，爬滿皺紋的臉掩在白霧裏，嗓子有點啞，“這兩天城管來的很頻繁，你注意點。”
塗歌含笑點頭。年底了，大家都在沖業績。
收回目光，她往身後看了眼，暗暗想好城管來了之後的逃跑路線。
平安夜，會買蘋果玫瑰花的基本都是學生黨和小情侶，她沒敢進太多的蘋果過來，玫瑰花倒是背了兩百朵。
五點多，天慢慢黑了下來。街道中心的綠化樹開始亮燈，挂滿枝頭的白色LED流星燈垂下來，粗大的樹幹纏滿了小小的LED銀色燈串，整條街流光璀璨。
商家門前的聖誕樹也亮了起來，高樓大廈霓虹閃爍。
人流開始變得擁擠，塗歌的攤位前不時有情侶圍上來買蘋果買花，眼看着整理箱中蘋果只剩下一半，呼嘯而來的冷風似乎也不那麽刺骨了。
“城管來了！”隔壁的大叔喊了一嗓子，手腳麻利的蓋上整理箱抱起就跑。
塗歌伸頭看了眼，拿回剛被拿走還沒付款的蘋果和玫瑰花，迅速背好背包抱着整理箱也跟着撒丫子跑起來。
“站住！”幾個城管在後邊狂追。
塗歌加快速度，按照之前看好的路線往前跑了一段，發現前邊也城管在趕緊剎車，慌不擇路地沖進街邊的一家畫廊。
步行街的店鋪不是賣服飾鞋類就是珠寶、腕表或者包包，這家畫廊夾在其中絲毫不起眼，店內也十分的冷清。
“歡迎光臨。”感應門鈴響了一聲，塗歌躲到陳列牆後，耳邊還留着風鈴的叮當聲。
她喘勻了呼吸偷偷伸頭往外看，沒看到有店員過來，反倒透過落地窗瞄到城管全都朝店裏來。
被抓到就虧大了。塗歌磨了磨牙，心一橫，旋即放下手裏的整理箱，取下背包脫掉外套反過來披上，同時飛快解下頭發，戴上準備在口袋裏的毛線帽和平光眼鏡摘下口罩。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有人在嗎，剛才有個擺攤的姑娘是不是進你們店裏了。”城管的聲音從門口的方向傳來。
塗歌拿起一幅畫把整理箱和背包擋住，心跳如擂鼓。
“有人在嗎。”城管的聲音就在屏風外。
“有。”塗歌壓下慌亂轉過身，視線毫無預兆的撞進一雙黑黢黢眼裏，心跳猛頓。
店裏有人？！
對方只是看着她，長長的睫毛覆下來堪堪掩去眼裏的情緒，不說話也不動，要不是他的眼睛眨了下，塗歌差點以為是蠟像。
眼看城管就要進來，塗歌靈機一動，踮起腳尖坐到桌子上，若無其事的掏出手機，筆直纖細的雙腿閑适地晃來晃去。
“剛才有個擺攤的姑娘跑進來，你們看到沒有。”城管繞過屏風出現眼前。
塗歌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雙手一攤，很是無奈的綻開笑臉，“沒看到，你們自己找找看。”
對方打量她片刻，嘟嘟囔囔的招呼同事掉頭出去。
塗歌目送他們出了門，長長的吐出口氣，壓低嗓音跟桌子後的男人道謝，“剛才謝謝你啊。”
男人一動不動的注視着她，燈光從他頭頂打下來，臉上的皮膚白的好像透明一般，五官精致漂亮，像晝伏夜出的吸血鬼卻又該死的好看。
塗歌被他看得脊背發涼，又說了聲謝謝，伸頭看了眼窗外見城管陸續上車離開，趕緊跳下桌子背上背包拿回整理箱。
“送給你。”塗歌放了一個蘋果到桌子上，抱起整理箱大步出去。
挂在門上的風鈴叮叮當當的響了一陣，漸漸安靜下來。
坐在屏風後的男人終于動了下，緩緩伸手拿起用包裝紙包好的蘋果。
視線落到窗外，少女纖細的身影融入夜色，轉眼消失在人流之中。他放下蘋果抓起鋼筆，呼吸明顯變重，心跳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鯨魚哥哥，我高考的成績出來了報了外地的大學，聽說那裏沒有冬天。”
“我們地理老師說那的水果遍地還很便宜。”
“拿到通知書我就走，不跟你說再見了反正也不會再見。”
“你真的叫鯨魚啊？算了，問你也白問，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
“還有，以後記得多笑。就我之前教過你的那個表情，我回去了。”
塗歌、塗歌、塗歌……筆尖力透紙背。
夜裏十點，步行街的燈光璀璨依舊，行人越來越稀少。
塗歌收起賣空了整理箱和剩下的幾枝玫瑰，別過還不準備收攤的大叔，拖着凍麻雙腿的去取了電車回家。
暖足片早涼了，身上的暖寶寶也差不多全涼，冷風灌進領口不斷的往骨頭縫裏鑽。
到家塗凱還沒睡，身上裹着床厚厚的被子在複習，桌子上到處都是卷子，茶幾上的飯也沒吃幾口。
塗歌換了脫鞋把整理箱放地上，搓搓發僵的臉頰疲憊坐下，“怎麽不好好吃飯？”
“做完這張卷子就吃。”塗凱推了下眼鏡擔憂的看着她，“沒遇到城管吧？聽說這段時間步行街那邊管的很嚴。”
“躲過去了。”塗歌拿起計算器，盤起雙腿埋頭算賬。
塗凱張了張嘴，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腿，暗暗攥緊了拳頭繼續刷題。
“寒假帶你去手術，錢差不多夠了。”塗歌放下計算器，把零錢裏的錢都轉到卡裏再轉到餘額寶，眉頭擰緊。
五十個蘋果勉強賺了一百，兩百枝玫瑰花剩下五枝，從下午到現在有五百多的進賬，再加上明天的擺攤收入，賬上差不多能有八千。
距離寒假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手術費只存了一半多點還是報銷後自費的數額。
上兩個月的兼職工資，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要回來。
“姐……”塗凱剛出聲，塗歌的手機忽然鈴聲大作，她擺手打斷他接通來電，“吳阿姨好。”
電話是房東打來的。
塗歌聽她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陪着笑表示會盡快把房租交上。
“要不，我不手術了？”塗凱弱弱出聲。
“必須手術，這件事沒得商量。”塗歌語氣嚴厲，“做完卷子趕緊吃飯洗澡睡覺，我先去睡了，明天還要忙一天。”
塗凱閉了閉眼，強忍着從腿上傳來的痛意，咬牙點頭。
塗歌把剩下的玫瑰放進桶裏，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神情麻木的去洗澡。
塗凱的手術不能再拖下去，他現在已經行動困難，下個學期的學費也還沒着落。申請到的貧困補助只是杯水車薪，學校已經捐過一次款，她實在沒臉再來一次。
塗歌閉上眼滿腦子都是錢。
隔天周日又是聖誕節，步行街的人流比昨天晚上還要大。
塗歌背着碩大的背包，拎着滿滿一桶玫瑰花，找好地方擺上攤又遇到昨晚的大叔。她笑了笑放上收款的二維碼，“城管今天恐怕還要來。”
“肯定來啊，這幫兔崽子一到過節就加班創收。”大叔不滿的抱怨一句，從口袋裏摸出根煙塞嘴裏點着。
尼古丁的味道乘着冷風吹過來，塗歌嗆了下，尴尬扭臉。
今天天氣不錯，太陽曬下來後氣溫也一下子升了起來。
生意也不錯，到中午桶裏的玫瑰花只剩下一半。吃過午飯，逛街的人眼見的多起來。桶裏的花全部賣完，塗歌打開背包，拿出裝在裏邊的另外五十枝玫瑰裝進桶裏。
早上一共進了四百枝，到晚上收攤前要是城管不來，收入會比昨天多幾百，算下來這兩天賺的就差不多能湊夠一千五交三個月的房租。
塗歌嘆了口氣，繼續兜售玫瑰花。
快五點的時候，擺出來的五十多枝玫瑰花又賣完了。塗歌跟隔壁的大叔說了聲，留下水桶，背起背包回去取花。
回到攤位擺好二維碼，不知道誰喊了句“城管來了”，大家手忙腳亂的收攤四散逃跑。
塗歌拎起水桶就跑，可惜今天沒有昨天那樣好運，一下子被堵住了。
“可算抓到你了，站住！”幾個城管不耐煩的攔住塗歌的去路，“就知道你們這些人不守規矩。”
塗歌慌了一瞬很快冷靜下來，“你們搞錯了吧，我是來送花的不是來擺攤。”
她這次拿了一百朵玫瑰花過來，真被收繳還要罰款，今天一天算是白幹了還虧錢。
“給誰送花一次送這麽多，還拿着水桶裝。”城管的眼神多了一絲玩味，嘲諷的語氣，“你們這種套路我見的多了，把花帶上跟我們走。”
“我真的是來送花的。”塗歌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暗暗琢磨了下自己逃跑能成功的可能性，發現跑不掉，恨不得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蠢死了，應該抱着捅跑不該拎着。
“是不是真的，跟我們回去就知道了。”領頭的人邊說邊去搶她的花。
塗歌條件反射的往回奪，不料身後忽然多出來一條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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