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047. 趙&顧.
那日在車上, 趙孟成自己說的,男人未必有你想象中的聰明,
你眼中的重點, 可能在他眼裏是盲點。
他們別扭了這兩天, 此刻, 他才明白, 湘湘根本不是在介意他與馮洛從前的事,
而是介意他沒有告訴她書惠的事, 這個丫頭她只是介意, 他那段過去, 她無能無力,全沒參與。
趙孟成無法不心痛。他為自己這個盲點,自責且喟嘆,
喟嘆眼前的人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認真,可能不止十遍、百遍, 他甚至一時間拿不出值得回報的東西,愛嘛, 他先前就說過,他覺得自己做得遠遠還不夠;
那就剩下對不起, 當他檢讨也好自省也罷。
趙孟成扪住顧湘的時候, 才發現她身上涼絲絲的,這個愛美如愛命的女人,從來不知道溫暖的重要性。
他微微動彈身型, 懷裏的人不肯,她雙手來環他的腰,哭得停不下來,仿佛這兩天攢着天大的委屈可找到歸還的地方了,
趙孟成只得由着她,由着她抱也由着她哭,只是在她耳邊提醒,“很多人看着。”
顧湘淚眼朦胧地仰頭來看他,一時不言不語,低低地抽泣。
趙孟成回應她的目光,顧湘此刻在他眼裏,也許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只有顧湘心裏清楚,是的,她在哭,她在委屈,但是她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要什麽。她依舊舍不得這個男人,饒是他三番兩次地讓她氣餒讓她難過,但終究是舍不得把他變成前度。
他總能輕而易舉擊潰她的心防,正如進來前,他說,你不來,我壓根不會來;
又正如眼下,他是怎樣驕傲的頭顱,顧湘再明白不過了,可他還是低聲下氣地擱在她的肩膀上了。
心裏那口氣也就去了一半了,最緊要的是,她不想半途而廢。工作如此,感情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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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苦苦追求了這麽久,明明聽到他心弦松動的痕跡,這個時候撤退,沒準成為別人的笑話或者再由別人鑽了空子去。
所以,理智與感性都勸退不了她,她很清楚趙孟成今晚這個舉動意味着什麽,也知道在座裏有些什麽人,而他肯這般,足以證明他的坦蕩,起碼偏私。
那麽顧湘就要狠狠抱緊他,抱緊這一刻她的所有權。
實實在在抱着一個人,貼臉在他的心跳邊,才發現,沒什麽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那個人可以擁有過去十年,那麽她為什麽不可以擁有今後的十年,二十年……
趙孟成解了外套衣裳,給她披上,擦淚的工夫,他原本想帶她走的,轉念卻改主意了,
他牽着她的手上樓,顧湘稍顯猶豫,趙孟成說:“我有話跟你說。”
于是,他找趙孟晞拿了樓上貴賓室的鑰匙,女東家這時才後知後覺,“你們這是什麽情況啊?”
邊上的檀越且笑,既然窗戶紙都捅破了,他也不必要再打掩護了,揶揄小舅子:“你也是矛盾,要麽不幹,幹就幹了個大票。”檀越是取笑趙孟成先前作戰方針那麽保守的一個人,今天卻全面進攻了。
得虧岳父岳母沒來。
趙孟成依舊是那副懶得交代的德性。只管跟老小姐要鑰匙,
趙孟晞這才領悟過來:“你早和她在一起了?”
某人不答,回以沉默。
沉默才是最好的佐證。趙孟晞這個瘋性子哪能忍,一會兒問候他爹一會兒問候他娘,趙孟成提醒她,你罵得都是你自己的。
不管。趙孟晞再掐他,“你賤不賤,你和她好上了,還擺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好像全世界都欠你了。”
趙孟成:“不是說好送你花籃的嘛?”
“什麽意思?”
“意思是,既然你肯下一個臺階沖她示好,那麽我也沒打算瞞你啊,是你自己不當心你的賀禮。”趙老師言盡于此,拿了鑰匙領顧湘上樓了。
而趙孟晞當真去中庭裏看今日賓客賀來的花籃,果不其然,趙孟成送的那個,賀卡上落款是:
趙&顧.
老小姐把那個賀卡捏在手裏,“趙孟成,你這個臭人,你死得透透的了。”
待到關一室安靜在眼前的時候,顧湘反而比在樓下衆目睽睽之下更局促了,
因為趙孟成阖上門,站在門後,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愈看,顧湘愈想遠離他。她往廳裏走,揀了個最遠的沙發坐了下來,身上披着的外套西服也揭下來,蓋在身前,這是個很拒絕的心理動作。
不遠處的人遲遲不說話,她先張口了,“我知道我又讓你丢臉了。”
那頭的人聞言,這才慢慢走過來,可有可無的情緒,“臉可以丢也可以撿,主要看你。”
看我什麽?
趙孟成走過來又折回頭,去吧臺那裏,尋了一會兒,手裏拿着聽可樂過來了,啪地一聲拉開,倒進玻璃杯裏,遞到顧湘面前的時候,滋滋冒着甜絲絲的香氣。
“喝點,會舒坦點。”
顧湘仰頭看他,他沖她努努嘴,示意她接。
幾口碳酸飲料喝下去,好像郁結的東西瞬間被沖散了。趙孟成手裏還有半聽,他說他如今已經鮮少喝這些小孩玩意了,“佟書惠那厮更是矯情,他二十歲的時候就不肯喝這些了……”
“趙孟成!”顧湘下意識喊住他,因為她意識到他要幹嘛,就像學生沒有完成周作,被老師留堂補的自覺與趕。
顧湘突然覺得自己太任性了,她就是個小孩子,跟別人家的孩子比長比短的,不患寡而患不均。
“別說了。”她沖他搖頭,這太殘忍了,明明已經過去的事,過去的人死在過去,她因為拈酸也好嫉妒也罷,生生把他逼到這個地步,抓緊時間地來跟她複刻。
明明等到這一松口的契機,她又不想聽了,因為她不确定趙孟成有沒有真正走出來,她先前全部的心理建設被仁慈一股腦全給推翻了。
她就是喜歡現在時間軸線上的趙孟成,為什麽要那麽頂真他的過去呢?
“我不想再哭一次。”顧湘用了更委婉的推辭,因為她确實不忍見落淚的趙孟成。
“湘湘,我們分手了嘛,我還可以碰你嘛?”趙孟成立在她跟前,顧湘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答他。
“沒什麽不夠格一說,也沒有痛苦只和她分擔一說。顧湘,你還記得你第一次來我補課那裏,你拍了條數學題嘛?我問你拍下來幹嘛,你說你回去解,那麽,事後你解了嘛,湘湘?”趙孟成伸手來托她的下巴,淡淡的形容,冷冷的手心,“答案很簡單,即便我點撥了你輔助線,可是,也許你只是一時熱情,回去并沒有解,一轉頭也把這道題忘得幹幹淨淨。”
趙孟成說,這就是他擔心的顧湘,誰也保不齊她是不是一時腦熱,
可就是這樣的腦熱,會傳染的,傳染的他也跟着瘋,“書惠的事,我幾回到了嘴邊,還是咽回去了。湘湘,從來沒有你多心的那些,僅僅因為我和你在一起很開心,開心到不想提,也沒時間去正兒八經地和你交代這段不如意的過去。”
“說到書惠,就得交代兩家的交情,兩人一起在政府工作……我們一起進山夜釣,回城的路上明明是他的車子,因為他吃了點藥犯瞌睡,才由我開的,……,湘湘,我至今還時不時夢到那腥熱的血一滴滴滴到我耳裏的穿透感……”
“不要說了!”顧湘幾乎騰地站起身來,去抱趙孟成,求他不要說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趙孟成手裏的可樂罐掉在地毯上,悶悶無聲,但傾瀉出來的液體,染污織毯,褐色的,像死壞的血。
他環住她,由她在懷裏哭得歇斯底裏,這一刻毫無疑問。倘若他當年便遇到她,時空換一換,顧湘抱住當年失意的趙孟成,就是眼前這樣。
“湘湘,我如何想把那樣失敗的趙孟成告訴你。”他已經對不起太多人了,書惠,馮洛,對他抱着過高期望的父母。
簇面嶄新的感情,就像簇面嶄新的新學期,新的課本,新的知識,新的進程。
“你越喜歡我,我越只想做一個簇面嶄新的人。”
僅此而已,從來沒有陰謀,沒有三心二意,“我也從來沒有打算待你兩樣過。”趙孟成緊緊抱着顧湘,控訴她,那晚說什麽他床上/床下兩個樣實在叫他難過,他是想過打住罷,理由也只是怕顧湘始終介意馮洛,介意他們的過去,這個心結打不開,他們未必能長得過從前,“湘湘,我寧願你從來沒有招惹過我,起碼我沒得到也沒失去。”
顧湘二十歲那年,因為媽媽生病住院,哭得很兇,天全灰了那種;
趙孟成出事正好也是那年。
她不肯他抹滅已經發生的事,踮着腳尖告訴他,“趙孟成,如果可以回到那一年,也許我們在同一個醫院,我會去看你,我會去鼓勵你。過去的事情總要過去,你未來會遇到一個很愛很愛你的人,所以請你務必振作……”
“為什麽是未來,”有人目光散淡,徐徐來彙她,“如果早點遇到你,湘湘,也許世事全不一樣的。”趙孟成怪她也怪自己。
今日開了個口子,他索性開誠布公了。他從前覺得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不提也是尊重。可是有些事情死了就是死了。和書惠進山之前,趙孟成和馮洛已經近乎名存實亡,他提過幾次分開,她皆不允。
書惠去了,他即便躺在醫院裏,還是那樣的意願,想叫馮洛離開他,她死活不同意。
他在醫院的那幾個月,馮洛日夜地守着他,說不動容除非他的心是石頭的。
出院沒多久,趙孟成就被父親發落到學校那頭了,從他去了學校,二人的争執就頻繁起來,馮洛是不滿趙孟成這個所謂不上進的态度,饒是他父母給予他殷實的基礎。一年後父親允他回公職,是趙孟成自己不願意了。
馮洛為此冷落了他許久,等正式在S外站穩腳跟,馮洛三十歲生日。她說我們結婚吧,趙孟成義無反顧地答應了,
偏偏出了纰漏,她懷孕了。
沒有書惠的死,趙孟成對生命的意義還不會那麽偏執。他可以容忍馮洛對他的一切無理取鬧,可以遷就她任何敏感的情緒,唯獨這一點,孩子即便不想要,她不可以這麽擅專的決定。
說到痛心疾首處,馮洛發難他,其實早在書惠死前,我們就完了,我不過借着書惠的牌位多做了你幾年情人罷了。
這話言重也剜心。是的,很多事情當斷不斷,才容易釀成苦果。
與馮洛分開後,趙孟成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她的不是,哪怕他的父母。因為感情始終是兩個人的事,兩個人互為因果,互為始終。
羁絆也好牽扯也罷,趙孟成兩年前是那句話,兩年後還是如此,他不怪她,但兩不相欠。
這就是全部,其中有顧湘知道的,有當時趙孟成扣下不表的,他現下對她誠實,“湘湘,遇到你開始,注定我是個歹人角色。”
她越純粹,他越想做個歹人,一個沒有過去羁絆的歹人。
事實上,長長一個定語他沒做到,但是歹人做到了。
冷口冷面再冷心,顧湘勾着他的脖子,“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交一百個女友,也熱情不起來的。”因為有人就是金漆神像,他的作用就是無情無義。
“……”
“吵架只會冷處理,丢一個短信過來,回來說。”顧湘啐他,“回來說個屁,回來的時候,你的頭上已經一個草原了,趙老師!”
“那姓紀的他不敢。”有人過分自信。
“你怎麽知道?”
因為趙孟成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顧湘說和紀纭一齊喝酒的時候,趙孟成已經意識到什麽了,他打電話給許岫遠,最短時間拿到了“敵人”的背調。
紀纭是跟着他叔叔讨生活的,叔子的家産并不是他的,人家有正經的繼承人。只是對方是娛樂圈的,聽說咖位不低,無心家業。紀家得有個掌門人出來,但說到底寄人籬下,連同婚姻都是工具,聯姻的工具人。
試問這樣掣肘的一枚棋子,他敢玩大浪出來嘛!
不過是下作地見不得人好罷了。趙孟成篤定紀纭只會陰招,他不敢真玩把戲,許岫遠那晚奚落趙孟成:真被撬牆角你可怎麽辦!
趙孟成好多年不頑劣了。他當時電話裏就回許岫遠:那我絕不會善了。
可能當天晚上就要他父親親自打電話給紀家叔子了,誰也別想好過!
顧湘聽得眉毛都快要豎起來了,“男人的勝負欲好可怕!”
趙孟成一把抱起她,托她高高地,足以俯視他,“顧湘,你最好信。”信他的勝負欲。
她穿得裙子,這麽被他抱着身前很局促且不雅觀,“你放我下來。”
“還分手嘛?”
“……”
她不言,他也不語。只是抱着她一路到了裏間,這是間供客人更衣小憩的休息室,就近原則,朝南的兩扇複古彩花玻璃窗,蒙蒙的影子由月色披露在地板上。趙孟成單手去合窗簾,再把顧湘擱在窗臺的大理石邊沿上,窄窄的闊度,往後靠是窗戶,往前傾,他不肯她下來。
因為這個高度,正好夠她與他平視。
他再問她一次,“還分手嘛?”
她穿着黑色的長裙,膚白紅唇,坐在紅絲絨的簾布前,射燈下看,妖冶且迷人。
顧湘咬死不松口,只斥責他,“你放我下來,分又怎麽說,不分又怎麽說?”
“分不分,我都把你吃到肚子裏。省得你活着的主旨就是為難我!”
顧湘又氣又笑,才翕動了嘴唇想說什麽,有人已經準得絲毫不差地鑽進她的話語裏,
溫柔的濡濕瞬間瓦解了彼此的對弈,顧湘原本就坐得搖搖不安地,再被他這樣掠奪般地吻,身體即刻軟了下來,且空氣稀薄地求換口氣!
氣息薄弱好像氣焰也跟着萎靡掉了,窸窣昏暗裏,顧湘軟糯地撒嬌口吻,“你很過分,整整兩天,冷暴力。”
“回來說,因為你這個驢脾氣必須摸得着的距離才能順毛捋。”他口中順毛捋,手當真附上來。
顧湘冷冷一激靈,又毫無制止的脾氣。
他再貼在她耳邊喊她名字,顧湘好像覺得什麽都沒了,他問她,想我嘛?
她不說話,只乖乖點頭。随即手腳并用地來纏糾他,趙孟成的呼吸短且熱,卻耐力地安撫她,“回家。”
不,她就要在這。
趙老師時時刻刻理智向前,當頭棒喝她。
顧湘才不管,“懷孕了我就嫁給你,趙老師,你會娶我嘛?”
“我敢娶,你就敢嫁嘛?”
“敢。大不了再離呗,我反正永遠比你少一次!”
下一秒,她的直角肩上就被狗啃了一口。
趙老師批評過的,十二生肖裏沒有狐貍精的。不依不饒且媚骨天成,
餓和渴都是本能,本能地教唆你去汲取。
……
迎/納的那一瞬間,顧湘頭往後一磕,啊,疼還不是第一反應,是怕玻璃碎了,她該如何說得清。你姐姐那麽彪悍的一個人!
趙孟成恨鐵不成鋼,就這點出息!
她幹脆跌到他身上去,二人齊齊出了聲,
紅絲絨的窗簾擺動了下,沒合攏的縫隙裏漏進一道薄薄的月光來,
微末也足以證明,今晚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