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 合格的前任
男人被欲.望布控的時候, 真真脆弱極了。
多精致的容顏倒在那轟然的一霎,形容都是猙獰的,甚至醜陋的, 這就是人性釘在十字架上最本真的樣子。
眼前的紀纭, 顧湘能輕而易舉地知道他要什麽。只要你願意?誰稀罕。
顧湘告訴他, 哪怕你肯舍本逐末地娶我, 又與我何幹?
而我中意的男人, 他哪怕不能娶我, 哪怕他有妻子, 我也願意喜歡他。
這就是區別。
作踐人就是要撿起他惡心你的屎坨子再塞回他嘴裏去才解氣!
他不是來給她喂惡心的嘛, 他不是覺得她該是很好拿捏的嘛,不是他自己說的,聰明的女人就該掌握男人驅使男人嘛?
她不過是現學現賣, “所以別擡舉我了,紀總。我這人不識擡舉, 且咋咋呼呼,誰地鐵上貼我近些, 我都會大呼小叫不太平的。我記着您當初的恩惠,但是, 倘若你要憑這恩惠轄制我些什麽, 我會做出比那張黎更瘋的事情來!”
說罷,她摘開他的手。
揚長而去。
時間不多不少,半個小時後, 趙孟成再給她打電話,是酒店座機。
顧湘回房間沒多久,才預備去卸妝洗漱,抄起聽筒, 聽清是他,無名之火,“你是在查崗嘛?”
“我是在對你的人身安全做第一時間的監督。”
顧湘鼻孔出氣,“趙孟成,你離我二百公裏,我真出點事,你插翅也來不及。”
“他不敢。且來不及有來不及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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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辦法?”她總覺得他不是在開玩笑,即便是,也是黑色的。
“所以,你為什麽要為難我插翅也來不及呢?顧湘,你明明知道是個危險區域,為什麽還要答應他去?你不該是這麽沒分寸的孩子。”趙孟成說教的口吻,又是座機電話,看不到他的形容,聲音聽起來也十足地厭煩且不快,跟批評犯錯的學生沒什麽二樣,偏偏在顧湘一肚子隐忍的情況下。
“那是我自己的事。”
“什麽?”
“我說我有權自己判斷我去不去。”
下一秒,那頭掐斷了通話。
顧湘感覺就像溺水時有人把你撈上來,一看不是他想救得那位,直接撒手不管,她又沉下去的窒息感。剛準備情緒斷線的一瞬,手機重新進來視頻電話,她氣鼓鼓地掐斷了兩次,第三次他再打進來之前,一個字的短信先丢過來:接!
接通的那一刻,兩個人同時出聲:
“你有什麽想和我說的嘛?”
“出什麽事了?”
聲音可以僞裝也叫人猜不透,目光相彙,起碼可以捕捉破綻。
顧湘還是那句車轱辘話,而趙孟成很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不對。
鏡頭裏,他在書房,忙沒忙完的工作。他其實近視,但度數不高,伏案或者夜讀的時候會戴眼鏡,顧湘想到撅掉他一副,他還有其他,總之,人一旦存了嫌隙,哪哪都是錯誤的伏筆。
她才不去主動問他,他不說自有不說的理由,她站在他進行時的時間軸線上,對他的過去毫無置喙的權利與能力,
她也懶得告訴他,是,是聽了點事。但我從來沒有質疑你的人品,只是有些不争的事實欺侮到我了。
顧湘甚至氣餒起來,即便你沒有始亂終棄,可是這樣的感情都可以病入膏肓,那麽她呢,她拿什麽去信自己能和他走到底。
這也許就是他不說的理由。他那晚在她的床邊,說另外一件事與她的介意毫不相關。顧湘現在很想反駁,不,你把最重要的東西鎖在一個最重要的匣子裏,而自己忘記怎麽打開了。
可她不想去揭他的傷心疤,她是那麽個怕血怕死的人,直到今晚,她才明白過來,原來趙孟成因為自己的過錯,親眼親耳視聽着自己的好友沒了,這種負疚感對他這樣驕傲性子的人無疑是毀滅性地打擊,而那樣的過往歲月,他們毫無交集。偏偏與他相伴相守的人,最後也沒有個好結果。
顧湘一時間不知道該同情還是嫉妒,總之,她以為的參與,其實微乎其微的交集。
“趙孟成,你從來沒和我說過‘我愛你’,哪怕是做/愛的時候。”她今晚十足的輕浮惡劣,幾回開黃.腔了。
那頭的人坐在臺燈之下,聚攏的白光源照得他瘦削的五官過分分明,他沉着冷靜甚至略帶疲憊的口吻來問她:“顧湘,你告訴我,那個姓紀的找你說什麽了?”
“……”
沒等到她的答案,可是答案呼之欲出。趙老師一向會琢磨人心,或者他那個家庭出來的孩子,向來會雕琢人心,慧眼如炬道,“顧湘,倘若你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又起了反複龃龉的心思,那麽就此打住罷!”
“起跑線上都舍不得助跑的人,注定跑不完的。”
顧湘絲毫不覺得他在說氣話,或者,都市飲食男女床笫之歡後必然的結果。
她不禁幾分發笑,說不緊要,她也不會想不開地去質問他吃幹抹淨後就不認賬了,因為那是物化自己。回擊他的話十足的游戲口吻:“打住就打住,互相愉快的事,也沒誰欠誰。其實遠遠到不了愛,對不對?趙老師床上/床下兩個樣,足以說明問題。只是,趙孟成你記住,是我提分手的,因為我前面幾個男人都是我提的,你也不能幸……”
話還沒說完,趙孟成嘟地一聲挂斷了。
快到零點的時候,他給她發信息:回來說。
再無旁言。
顧湘失眠了,她白天跑了兩個分廠,又在車間陪客戶等新試機的樣品。轟隆隆的聲音,折騰她一個下午,明明躺下該很累的,可是她格外地清醒。
工作或者感情,她都好像從來過分清醒。是不是糊塗點,人反而會輕松些。一個人或一顆心,到底哪個更重要些,她可以信誓旦旦地去笑話紀纭對她是舍本逐末,那麽她自己呢,好像最貪心的是自己,人也圖心也要。
理智與栖息的身體機能抗争之後,顧湘跌進沉沉的夢裏,夢裏她依舊是溺水的那個,她是被人綁住手腳丢到江心裏去的那個,快沉到底的瞬間,站在船頭的那個人一腳踩住繩索,繼而紮進水裏去撈她,
只是原本熟悉水性的那個人,突然自我掙紮起來,他好像不會浮水了。
顧湘于束束穿透進來的折射光源裏看他,介于青與黃的深水裏,汩汩被洇開的大片紅色暈染,她手腳束縛着,無能為力地看着那個人被血塗染,随之蔓延開來的腥氣,蟄伏着的是必然的蠶食。
如同鯨落一般的結果。
周五返程的路上,顧湘接到一通未知來電,對方自報姓名後,她微微有點詫異。
詫異這位大小姐會親自給她打電話。
趙孟晞說給顧小姐送請柬的員工告訴她,你還沒回S城。
顧湘順勢婉拒了對方的邀請,心想我和你弟弟都快掰了,你還請我幹什麽?
可是趙孟晞的話裏話外聽起來,又極為地有趣。她好像不是來純粹做東道的,而是一股子假意來撺掇什麽的,她說:“上回去顧小姐那裏十足冒昧,趙孟成因此和我擺臭臉到現在。他是個愛面子超過愛裏子的人,我父親老說他,生錯了時代,生在戰亂裏,沒準能引頭顱博個千古好名。”
“我知道顧小姐同他來往過,他騙了我的珍珠耳環就是給你的。這樣的事,他還是十七八歲的時候做過。”
“也知道顧小姐介懷他什麽,盡管我剔出自己來看好像離婚沒什麽大不了,可是同為女人,我明白顧小姐猶豫或者拒絕的心情。”
大小姐以為顧湘拒絕了趙孟成?這信息量足夠顧湘堵塞會兒。
所以是趙孟成自己說的?她拒絕了他。以至于他的家人都這麽認為着,才有了趙小姐今日這般的師出有名?
有趣也滑稽。
顧湘本着看你戲要唱到哪般地步,遲遲不語的端架子。
“其實趙孟成是個最無趣的君子,”
顧湘冷笑,他,君子?
“恕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也就他那個驕傲上天的前妻能容忍他那麽多年。換我,我和他離八百遍,可是有些人的性子是往來中摸索出來的,他是個做得多說得少的人,我們家庭聚會上,你問他為什麽不說話,他說該說的今日全在學校說完了,讀條為0了;”
“待中意的人細致周到到頭發絲,待不滿意的人,擡腳就走。”趙孟晞說,她的師妹和他相親過,被他撂下了,而給的理由是他要去打牌了。
“上周我遇到他,提了一嘴顧小姐,他即刻反駁了,所以我看得出來,趙老師是有心了……”
驕傲的人兜圈子好煩哦,顧湘不禁打斷對方的話,“不好意思,姐姐,我想知道您想幹嘛?”
“做媒嘛,”顧湘促狹地問她,“是要替你弟弟做媒嘛?”要知道上回這個趙小姐氣勢洶洶殺到她住處可不是今日這般和顏悅色,顧湘覺得自己愈發地惡趣味起來了,她發現轄制驕傲的人是多麽有趣的一件事。
趙孟晞那頭暫時息聲的動靜,顧湘微微揚揚頭,給自己體面也給人家臺階的社交良善态度,“姐姐如果承認是好心撮合那麽我便答應去賀您的新業落成,畢竟買賣不成仁義在,姐姐比趙老師好相處多了。”
這一家人都是屬孔雀的,驕傲當飯吃的,趙孟晞苦口婆心一堆,被人打亂節奏後,倒有點不願承認起來,“就當我想交顧小姐這個朋友罷。”
“好,姐姐又美又飒,可以拒絕漂亮的男人,不可以拒絕漂亮的女人。”
顧湘暧昧的态度許是駭到大小姐了,宇宙直的大小姐即刻挂了電話,
呵,一言不合撂電話的性子真是一個娘胎跑出來的。
請柬上的時間是晚上七點,
顧湘到家後有足夠的休息時間和換裝時間,康櫻猶猶豫豫問顧湘,她可不可以不去?
顧湘在喝冰美式,她睡了一個小時,怕臉有點浮腫。說話的時候已經選好晚上穿什麽,“為什麽不去?”
“且不去要提前回複你檀叔叔呀。”顧湘勸慰康櫻,“趙老師姐姐正式邀請你,就是把你當後輩,你不去反而檀叔叔難做。要知道這種大小姐輕易不低頭的,她請你也是跟她先生低頭或者緩和的意思,去也吃不了你,反倒是你,見見世面吃吃美食,到時候就回家。”以不變應萬變。
雖說道理如此,但到底還是個孩子。顧湘懂得她的局促與不安。
“沒關系,跟着我罷。那個老小姐即便要吃人,先吃我。”
顧湘選了條一字領的黑色晚裝長裙,她的這些social裝備全是敲得顧文遠的竹杠。陪老爹去一次商務場合買一條裙子或者一個包,老顧說他就是養了個活土匪。
顧湘不以為然:你反正不是花在我身上也是花在不知道哪個女人身上,我起碼還能給你養老送終。
顧文遠:你最好記住你給我養老送終的話。
趙孟晞的分店在園區,與金融街隔一條馬路,這裏的地價高到咋舌。
偏偏趙小姐這個洋服及革履純手工定制店是單落一棟雙層美術樓的設計,後來才聽說這棟樓及地皮是趙母給老小姐的陪嫁。
今晚下帖請的賓客全是圈內人,院落及地庫可供停車有限內的客數。
顧湘憑着請柬進到了小樓前的泊車帶,她泊好車,招呼康櫻下車時,高跟鞋踩到圓形磚的镂空部分,細細的跟陷在濕軟草泥裏。
她專心拔跟的時候,才聽到她對面有車一把入庫,并沖她們這頭閃了下遠光燈。
凡是随便閃遠光燈的都是流氓!
顧湘即便認出,也不想搭理。
那人下車落鎖,很自然地往顧湘這邊走來。
康櫻乖乖和他打招呼,“趙老師好。”
某人回應學生:“嗯。”
随即,燈火通明裏他來扶顧湘沒關得上的車門,以及端詳她卡在泥裏的高跟鞋,“使勁拔吧,拔出蘿蔔帶出泥。”
他冷嘲熱諷的态度。
顧湘才不看他,拔不出她的鞋子,她幹脆摘出自己的腳,還擊某人:“一個合格的前任就該和死了一樣。”
趙孟成一身正裝,一只手扶着她的車門,一只手抄在西褲口袋裏,他接受她的“詛咒”,漫不經心貌,當着他的學生面呀,
仿佛談論今晚月色一樣的随意,怪罪風裏的氣息,“這石楠花的味道真真不好聞。”
顧湘站不穩地欲欲發作,你這個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