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當時的月亮(♀)
陳桉說這些年顧湘的審美都沒有變,話又說回來,人的審美如同賞味一樣,沒什麽理由與奧妙。
喜歡便是喜歡。
那個姓趙的看上去并不多nice,傲慢的一張冷畫皮,誰曉得裏子裏如何。但以陳桉閱男無數的眼力來看,應該是單身。
是嘛?顧湘一臉信與不信之間,她是願意信的,但是,“單身的人什麽樣?”
她今晚不打算回新北了,在陳桉這裏借宿一宿。二人在便利店買一次性內褲,洗漱用品陳桉那裏有,“是不是就像哈爾那一身綠色黏液那樣,洗也洗不掉。”(*《哈爾的移動城堡》)
說這話的時候,顧湘在冷櫃前挑炭燒咖啡,二人隔着一道玻璃面說話,陳桉才不理她的無厘頭腦洞,“是久而久之,無可無不可的傲慢與慎獨。”
“沒錯!平安夜那晚他就是這樣的。”顧湘捏個響指,表示不能再同意。
陳桉看在眼裏,由衷揶揄,“你認真了?”旁觀者說,顧湘很久沒有這麽耐性地聊異性了。
當事人面上微微一愣,“多久?”人不能一直心動,但又必然需要這短暫快樂的調劑存在。
刨去高中之前那些碎片式的男生女生暧昧情愫,顧湘真正的戀愛關系有兩段:
第一段所謂的初戀還和陳桉有關。
顧陳二人同年,當初陳桉選擇來S城也是因為好友在。工作後很多從前的同學、朋友都疏遠了,反而是這個半路子女人成了顧湘的死黨,他們S城人更習慣稱作小姐妹。說起來她倆的結交史,一篇小作文不在話下。
二人不是發小,不是同學,只是同在N市讀書。嚴格算起來,她們是情敵。
所謂情敵,就是被那個狗男人一腳踏兩船,陳桉說,最後還是顧湘贏了,起碼那男人能為了她來和陳桉分手。分手沒什麽了不起,關鍵是,他凹深情人設,給陳桉氣得,她倒要見見這個拱她出局的女生是個什麽妖豔貨色。
妖豔算不上。卻是個急脾氣的江南俏小妞,談分手三分鐘之內、你不走我走的狠角色。倒是把陳桉給吓着了。那時候顧湘母親正巧住院,原本她就沒什麽心情談戀愛了,或者正是因為母親的手術反而讓顧湘下定決心,決心不應試心态對待感情。
為了戀愛而戀愛,以及,搖擺不定、朝秦暮楚簡直是她的大忌。所以,她的初戀,因為陳桉而告終。也絲毫不記恨陳桉特地來他們學校找她的心機,還請“情敵”吃了頓晚餐,反過來謝謝陳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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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我什麽?”
“謝你讓我沒繼續做個笨蛋。”顧湘看得很開,感情不是旁的,輕易搶得走的或者騙得走的那麽我索性不要。最重要的一點,情場如賭場如酒場,見微知著。她因為一些家庭原因,對這種優柔寡斷乃至三心二意的原則性問題看得很重,哪怕真如他所言,香香,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又如何,你沒有正确地處理好你的情感關系,你沒清清白白和我開始。你害我做歹人。
顧湘最後哭了。才不是哭初戀,是哭她母親在醫院的事,情緒失控總是很狼狽,事後陳桉說:你哭起來是真的醜。
沒多久,顧湘從S市返回N大,雨過天晴的是,媽媽的手術很成功,病理解剖是良性的,一切有驚無險。陳桉那天離開他們學校的時候,顧湘借了把傘給她,她過來還,也可能是N大的麻辣燙比他們學校的好吃。
一來二去的,兩人竟然意外地很投契,成了朋友。初戀那位自然沒了下文,他也不敢,兩個前度湊到一塊了,想破鏡重圓也難。
如果說初戀敗在人品,那麽第二任便是死于現實;
唐女士對顧湘第二任男朋友印象好得不得了,模樣身高學歷都沒得挑,幾個姨媽舅舅全都見過了,恨不得當新姑爺昭告天下了,顧湘冷不丁地和人家提分手了。當然,這是唐女士的視角,真正的情況是兩年前的中秋節晚上,對方拜會過唐女士後,顧湘送他出巷子的路上,他提了分手。
之所以這個節日還答應顧母的邀請,也是顧湘平日給他及家人太多禮物恩惠,他也只是最後一次投桃報李。
“香香,你很好,是我的問題,我想和你暫時分開一下。”
或許他們開始得太順遂,畢業季的黃昏戀。以至于牽手那一瞬間就有了得到已失去的悵然感,死于微瀾。
農歷的八月,S城在一片桂香裏。任何上頭的酒、糟糕的心情在這樣自然的甜香裏都能化解。
清風明月平等贈予每一個月下人。前度說,香香其實你很好,但我覺得自己不是那個對的人。
雖然你父母離異,但看得出來,他們都各自很驕傲的人,協同撫養出來的你更甚。顧湘是個驕傲大于一切的人,她家境富裕,父母一個負責嬌慣,一個負責嚴格,這樣原生家庭出來的孩子,有着足夠深厚的自信,乃至自滿。
像層疊萬丈的光芒,照透任意處的陰霾。
她鮮少敏感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比如買單,比如尊重男人的虛榮心。
甚至粗線條地覺察不到其實他穿一件幾大千的襯衫并不多開心,而顧湘的理由只是,這件襯衫穿在你身上好看的。
彼時,腦回路簡單的顧湘甚至以為,“我爸還是我媽和你說什麽了?”
“沒有。”恰恰是沒有才使得他分開的決心更堅定了些。他很确定,如今這個局面他勝任不了,那麽以後會更糟糕,“我父母很喜歡你,香香,你明白為什麽嗎?因為你有雙衣食無憂的父母,尤其你父親,在他們看來,我和你成了的話,作為唯一女婿的我,在你們家收益的遠比我付出的多。”
簡言之,顧湘讓他退縮了。或者讓他自卑了。讓他不舒服了。
良久,顧湘感謝他的坦白。他也許不夠愛她,才堅持不了證明自己,但他足夠的君子。感情裏,讓人不舒服、不自在,本身就已經犯了原罪。
沒必要再堅持了,于是,顧湘痛快答應了他的分開。
對方聞言後,形容苦澀陰暗,“香香,你也沒有多喜歡我。”
“你剛才下樓前我們一起看的那個港片我看了不亞于幾十遍。女主在調去做便衣前是做巡邏警的,與她拍檔的老前輩幹到退休在即了,配槍都一彈沒發過。怎麽說呢,沒有經歷過槍林彈雨的警察,是不是就不配叫作阿sir呢?”
對方不明白她的意思。
顧湘最後與他再會的時候,檢讨自己也不忘提醒他,下一次和女生說分手,別說暫時分開一下了,痛痛快快說分開,沒有暫時這一說。
因為她不會回頭。無論身後的月亮怎麽大怎麽圓,它永遠停在當時那一秒。
一年前的某一天,顧湘在排隊的絲襪奶茶店門口偶遇了前度,他身邊的女孩挽着他,二人在商量一份雞蛋仔上到底要什麽口味的冰淇淋。
誠然地講,人家女孩很漂亮,更多的是可愛。可愛從來只是褒義詞。
所以她不诋毀同性。顧湘和陳桉說,她輸給了門當戶對、輸給了男人的被動心,他們需要被需要,被仰首,被熱愛。
兩年了。好友說香香已經兩年沒有思凡了。這一次,也許老天爺在給她暗示了,動真格的了,才會把機緣巧合揉碎了掰給你。
愛情這玩意,不是男追女就是女追男,沒什麽大不了的。能拿下一個老師,也算咱們爺青結了,話說,“我不能想象和老師接吻是個什麽滋味?”
顧湘旋開手裏的炭燒咖啡,不言不語抿一口,苦澀回甘,再擰回瓶蓋的時候才發現:哦,還沒結賬。
回到陳桉住處,顧湘憑着紙條上的手機號碼,給對方發去了詢問短信。
她心裏有個籠統的念頭,就是,面子裏子都得有,人她想認識,但包袱不能丢。
不能丢的下場就是,手機都快耗沒電了,也沒想出什麽決勝的發言,最後冒失得問了一句:你是自己住還是你親戚家的孩子住?
這麽着也就算了,等着人家來琢磨你的身份也好。偏偏顧湘還上趕着地補了一句:我是夏蓉街77號的房東呀。
陳桉批評她,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就在顧湘受教懊悔,但短信文本又不能撤銷的檔口,對方及時回來消息:
不是我住。是七八個高考補課的學生占用周末時間在那上課,一個女生會住在那裏。
時間腳注是22:16
緊接着,也是約摸30秒後,顧湘手機又進來一條短信:
哦,如果您那邊可以租的話。
這頭,抱着個即将跌破10%電量手機的顧香香同學盤腿坐在陳桉的沙發上,這題我不會般地疑惑,“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內涵我?”學人精!
“學人精”趙老師站在冷風裏回複完對方的短信,随即手機鎖屏,重新盯着操場上的兩個狗崽子的圈數。七圈半,半圈都沒饒。
最後,走下月臺的時候,抱着手臂瞥癱在地上的兩個學生,用腳尖撥動章蘭舟同學,陰陽怪氣的口吻:“還活着嗎?”
“我想喝水。”
“很好,還活着。”
師生三人再從學校大門出來的時候,因為學校已經封校,進來時,趙孟成是和門衛處打了招呼的,現下出去,趙主任得再簽個字。
值班的老宋以為趙主任班上寒假期間搞什麽拉練呢,殷勤問,明朝還來嘛?
章&陸二人:不!
駕駛座上的某人聞言,得逞又佞臣般地笑,“這可由不得你們。”
上車前章蘭舟想坐在趙孟成的副駕上,被後者趕到後座上去,眼下章同學旁的都不關心,只一點,少年趴在老趙背椅上,“老趙,你罰也罰了,罵也罵了,答應寫的保證書我明天早上就發你郵箱,只一點,你會不會跟我二叔說?”
趙孟成:“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少年不服輸。選擇假話。他知道二叔的基友,嘴巴都優秀不到哪裏去!
結果,一口毒奶:
“假話就是道理。幹點人事,什麽年紀幹什麽事!不聽話就要挨打,這就是道理!”
“那真話呢?”章&陸再一次異口同聲。
“真話就是……你們有什麽資格讓我和你們說真話。”
我去。車裏一陣嚎啕。
四日後,夏蓉街那起違規租賃的案子有了新進展,民警聯系到了顧湘。後者趁着午休時間請假又去了趟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平生第一次,顧湘來到了父親送她的這一棟小樓庭前。
冬季暖陽無聲無息地摻在微塵裏,光暈看上去是金色的,渺小但溫柔。
車裏的顧湘揿掉了電臺音樂,這一次她選擇打電話給對方,
周五,午休時間。
未過三聲嘟響,趙孟成那頭接通,
“你好,我是顧湘。”
那頭背景音很空很闊,夾雜着時不時的說話及掌聲,聽起來像是在開會,“我待會打給你。”聲音很低很沉,
是那種會上長時間發言或者簡報後的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