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番外4
“媽媽,這是誰?”
“這是你的爸爸。”
“爸爸?”
畫面中的我還很小,說話的聲音很輕。
男人好像沒聽到似的,繞過我,直接走進門。
“這就是那孩子。”接過媽媽遞過的水杯,男人看了我一眼,對媽媽說道。
“是啊,”媽媽将我拉到男人前面,溫柔的對我說,“亮亮,這是爸爸,快叫爸爸啊。”
看着男人面無表情的臉,我害怕,什麽也沒說出來。
“快啊,叫爸爸。”媽媽有些着急了。
我的肩膀被媽媽的手抓的很疼。
“別逼孩子了,”男人依舊面無表情的道,“不怪他,要是他随便對一個陌生人就能叫爸爸,那才讓人着急呢。”
媽媽什麽也沒說,哭起來。
“你叫他亮亮?”
許久,男人開口道。
“他就是我的光亮,”媽媽抽涕的說,“你看他的眼睛,裏面好像有光一樣,是跟你一樣的眼睛。”
“這要等親子鑒定結果出來,”男人嘆了口氣道,“不過看樣子是我們家的種,眼睛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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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能懷疑我。”媽媽委屈的說道,繼而又嗚嗚的哭起來。
“我是相信你的,可總得有證據讓其他人也相信。”
“嗚嗚嗚嗚~”
媽媽只是在哭,而我一動不動的當着她的支柱。
“按照輩份排,他應該是永字輩,就叫永亮吧。”
男人這才轉過頭,看着我說。
“永亮,永遠光亮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媽媽緊張的看着男人。
“是,”男人點頭道,“終有一天,他會讓所有人看到他的光亮的。”
我的視線模糊起來,原本清晰的畫面扭動着,變幻着,最終定格在小學畢業典禮上。
“你就不能想想辦法,”母親對着電話焦急的說道,“亮亮已經努力了,就差一分啊,一分,我不能讓亮亮在普通中學學習,那會毀了他的。”
我抵着頭,陽光很烈,周圍嘈雜的很,間或有人歡呼有人哭泣。
就我一個面無表情。
仿佛一切與我無關。
我聽不到電話裏說什麽,只能看到母親越來越焦急的臉。
“你不能這麽對我們,亮亮是你的兒子啊。”母親的話裏帶了些哭音,可依舊沒什麽用。
最終,她無奈的挂了電話。
“你這死孩子,叫你學習你偷懶,”母親氣憤的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認真點兒,差一分你就考不上,差一分你就考不上,你就真的差一分。”
依舊瘦弱的我捂着臉,閉着眼睛忍耐着。
母親的巴掌打在我的手上,沒有剛才的疼了。
可依舊很疼。
周圍很多人看着,沒有一個人上前來拉一把。
都在看着一個女人,在打孩子。
當我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我穿着初中校服,站在操場上,被一群高年級生堵在牆角要錢的樣子了。
“我沒有錢。”剛發育的喉結很癢,說出話來嘶啞的很,“不信你翻。”
我解開上衣,露出瘦弱的胸膛。
“麻杆樣兒還敢出來不帶錢。”一個染着各種顏色頭發的男孩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
毫無意外的将我打倒在地。
繼而一腳踩在我的身上。
“告訴你小子,不帶錢下次看到坤哥我就繞道走,別在我眼前晃,否則見一次打你一次。”
說着又一腳踢在我的身上。
我抱着頭,忍受着周圍人的拳打腳踢,不知過了多久,不知被打了多少次,終于有個聲音出現了。
“住手!”
那個聲音很大,清晰,剛健。
我身上的疼痛突然消失了,耳邊響起他們逃跑的跑步聲。
“保安來了,快跑。”
“哎喲!”
“啊!”
“疼疼,他媽的你輕點兒。”
“啊啊啊,大叔我錯了。”
我聽出了這是坤哥的聲音。
于是我終于松開抱在頭上的手,擡起頭向前方望去。
視線模糊了一會兒,然後便看到一個身着綠色迷彩外衣的高大結實的男人。
男人很強壯,他猶如上天派下的天神,一手将坤哥的手扭到背後,迫使他蹲在地上,一手掐住一個人的脖子。
腳下,還踩着另一個總打我的小子。
這些對我來說如噩夢般的魔鬼,對我來說無法反抗的壞蛋,就被他如此輕易的制服在腳下。
“老實點,別動。”
即使面對三個大小夥子,男人也輕而易舉的将他們制服,用手铐将他們铐在一起。
“蹲下別動。”
不顧坤哥疼痛的嘶吼,男人走到一腳踢在他們身上。
幾個人老實了。
“你沒事吧?”
男人向我伸出手。
那手可真大啊。
我有些不知所以,呆楞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陽光透過他短硬的發梢射進我的眼裏,使我幾乎看不清他的臉。
可他那寬闊的臂膀和健壯的身形卻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裏。
我咽下一口唾沫,自然的伸出手,想要拉住這個人,這個救了我的人。
接着便感到一股力量将我從地上拉起,那人只用一只胳膊,一點兒都沒費力氣,就把我拉起來了,好像我根本沒什麽重量。
“你沒事吧?”男人的語氣與剛才不同,帶着些許的關懷。
他拍打着我身上的灰塵,見我沒事,便讓我跟着他走。
此刻我才意識到,他的手已經離開了我的掌心。
我輕輕的觸摸着手指,感受着剛才陌生的觸感——粗糙,幹燥,結實,有力,帶着厚厚的繭子。
即使這樣,也掩蓋不了他手心那滾燙的熱度,仿佛擁有無窮的力量。。
我又一次擡頭看着那人的背影。
他可真高啊,像一座山,像一座城牆。
遮風擋雨。
在他的映襯下,坤哥三人就像小猴子般弱不經風。
那一身特殊的綠色迷彩像刻刀一樣镌刻進我的腦海,以至于我一閉眼,眼前便是他花花綠綠的圖案。
晚些時候我才知道,他是一個退伍兵,因為受傷退役,所以才來我們學校當保安。
那天下午,坤哥幾人便被警察帶走了,就連逃跑的幾人也被找到。
當然,他們後來又回來了。
不過再也沒有找過我麻煩。
對于這些我根本就不關心,因為從那天起,我唯一關心的就是那保安大叔。
“大叔。”
“臭小子,又來了。”大叔一臉笑容的對我喊道,“不好好學習,光往我這跑幹嘛。”
“學不進去,反正現在學也晚了。”我樂呵呵的坐在他的床邊,伸出胳膊鼓起肌肉對他說道,“大叔快看,按照你說的練,我胳膊上的肌肉塊更大了。”
“俯卧撐能做多少了?”大叔笑呵呵的問。
“一組一百個不用休息。”我驕傲的說,“你沒看到,昨天體育課老師沒被我吓到,差點給我跪了。”
“瞎說,”大叔佯怒的打了我一拳,“哪有這麽說老師的。”
“我就是誇張,誇張是種修辭手法。”我呵呵的笑着,讨好我這半個師傅。
自從他從坤哥手中救下我,我便認準了他。
接下來每天我都纏在他的身邊,跟他套近乎。
大叔就不告訴我他叫什麽,我也不着急,依舊大叔大叔的叫,每天來煩他,讓他收我為徒,教我功夫,好不再被欺負。
大叔被我煩的沒辦法,說只要我能做十個俯卧撐,他就教我。
我用了一個月,完成了他的要求。
于是接下來兩年,我成了他的弟子。
當然,他是不認我的。
不過這不妨礙他教我功夫,從俯卧撐到平板支撐,從軍體拳到擒敵拳,我練的刻苦,他教的嚴厲,不知不覺間,竟然堅持到我初三。
我的身形也不再瘦弱,開始發育,以至于現在幾乎跟他一般高了。
當然,後來我才知道,大叔這是把我當新兵訓練了。
“真的不打算學習了?”大叔抽口根煙,無奈的問。
“學不進去了,真的。”我狀似滿不在乎的說。
“就打算這麽混下去。”大叔看了我一眼,滿臉的關切。
他是世界上第二個人這樣看我的人。
第一個是我媽。
不過現在她不這麽看我了。
現在她根本不想看我。
第二個就是大叔。
當然,那個男人也偶爾會露出這樣的眼神看我,不過少的可憐。
小學時我一年還能看到他一次,他還會跟我說多吃點兒,只有吃到嘴裏的才是自己的,等上了初中,我就看不到他了。
“不,”我咬咬牙,堅定的說,“大叔,我要去當兵。”
“初中畢業就當兵,”大叔略帶諷刺的笑道,“大頭兵不好當啊。”
“我不怕苦。”我焦急的說。
“有些事,不是你吃苦就行的。”大叔有些唏噓的說。
“只要能離開這裏就行,”我趕忙接口道,“我不要再活在那個人的陰影下,我要活出我自己。”
大叔瞪大眼睛,驚訝的看着我。
這兩年大叔沒有問過我任何私事,我也從沒說過家裏的事。
我們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可這依舊不妨礙我們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
此刻我這個熟悉的陌生人開始讓他不熟悉了,也許他也想不到一向聽話的我竟然也能說出這樣的話吧。
“為什麽不喜歡這兒?”大叔落寞了一會兒說道。
“這裏沒有我留戀的東西。”我沉默片刻,答道。
屋子裏一片沉默,大叔吸着煙,間或咳嗽一聲。
“想要開辟一片自己的天地啊!”許久,大叔終于說道。
“大叔!你能幫幫我嗎?”第一次,我語帶哽咽的懇求他。
“收起你的眼淚,男人流血不流淚。”大叔嚴厲的呵斥我。
我的眼淚沒有起到好作用,反倒讓大叔生氣了。
“是。”我擦幹還未來得及流出的眼淚,打賭大叔會答應我。
和這個沉默的大叔接觸久了,我越來越曉得,這個人不簡單。
母親已經放棄我了,那個人也放棄我了。
他們都不是我的。
只有我是屬于自己的。
我不能放棄自己。
大叔目不轉睛的看着我,看到我發慌。
“小子啊,你叫什麽名字?”
終于,大叔說話了。“跟你接觸這麽長時間了,竟然都沒問過你的名字。”
“我叫永亮。”我答道。
“哪個yong?”
“……”
我停頓了一下,繼而說出,“勇敢的勇,光亮的亮。”
于是,在初中畢業後,我收到了一張寫着勇亮名字的入伍通知書,開始了我的軍旅生涯。
接下來畫面很亂,一會兒是母親哭泣的臉龐,一會兒是教官在我倒地時怒吼的樣子,一會兒是一個娘了娘氣的新兵向我求愛時被我打的鼻口穿血的樣子,一會兒,又是那個男人向我哭訴自己的苦衷時的樣子。
往事種種不斷出現,可他們都不是我想要看的。
我的頭很疼。
我知道自己在做夢。
這些都是夢境,不是真的,我要醒來。
因為我有種感覺,有人在期待我醒來。
等我醒來。
我努力的想要睜開眼,可我疲憊的很,眼皮很沉,就是無法動彈。
可我不能放棄自己。
終于,一個讓我熟悉的聲音響起,這個讓我覺得倍感安全的聲音将我從昏睡中叫醒。
“隊長醒了,”我聽到啓明喊道,“隊長醒了。”
接下來便是嘈雜的混亂。
“隊長?”
“隊長?”
“亮子!”
“亮亮!”
“永亮!你終于醒了。”
周圍人很多。
模糊的影子讓我無法分辨他們到底是誰。
可我手裏的握着的人我卻知道。
這只手一直在我手中,在我昏迷中也未曾離開。
是他将我帶離了夢境,回到了現實。
“隊~長~。”我聽到啓明用顫抖的聲音喊道。
“水~”我發現我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只有氣流流經嗓子的嘶啞聲。
可啓明卻聽懂了,他将水袋遞到我的嘴邊,慢慢的擠進一滴滴水。
“醫生說不能喝太多,你的內髒還傷着。”
看着一臉疲憊,雙眼全身黑眼圈的啓明,我松了口氣,又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我的夢中,終于有了他。
我的啓明。
而只要有啓明,我的夢中便沒有痛苦,只有歡樂。
真正永遠光亮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可是我趁着勇亮受傷偷窺來的一點兒啊,冒着多大的風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