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再清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曉禾渾身無力的想動一下,被一雙手按住,那人很小心的拉拉她的被子,嘆了口氣又柔聲問,“喝水嗎?”是司雨,曉禾的意識漸漸明朗,然後嗚咽着‘恩’了一聲,他遞過水又扶起她的肩膀讓她慢慢的喝,喝過後又給她順了順背。
“是醫院嗎?”曉禾啞着嗓子,喉嚨裏火辣辣的疼痛感。
“你都不記得了嗎?”司雨擔憂的看着她,嘴角盡量的保持着笑,雖是好看,可曉禾覺得他臉色不太好。原來那雙模糊的眼睛是他的,此時看上去倒是清澈了不少。
“記得一點。你背我了吧,然後好像是醫務室。”
“醫務室要排隊,醫生就簡單給你看了下,建議你去學校附近的診所輸液,我們就把你弄過來了。楊靜她們剛回去,在這兒等了你好久,你都不醒。”司雨說着又摸了摸曉禾的額頭,汗幹後涼涼的,輸了液燒總算是退了。
“我夢到蔣悅凡了。”司雨一點都不意外這個答案,從她昏昏欲睡開始就不停的夢呓,別人不知道她說什麽,可他像是都清楚。
“曉禾,就算是等,你也得健健康康的。是不是?”
“司雨……你不難過嗎?我在你身邊,但是我……”那句‘不喜歡你’曉禾無論如何都講不出。司雨苦笑,然後如常的拉住曉禾的手,“你心裏有他,我阻礙不了。但是我心裏有你,我也控制不了。說來說去,我們都輸給了緣分這個詞兒,誰讓世界上總有那麽多情深緣淺。我是男人,有什麽難不難過的。”曉禾知道,司雨一定是難過的,他的眉頭不自覺的蹙起,眉心聚成一個川字。
“他不回來了。讓我把他忘了。他也沒病,都好好的。”曉禾說着眼圈又紅了,心下一動,又是回想起了過去……
高二上學期的期末考試曉禾發揮的很好,連一班的班主任都揚眉吐氣的受到了校領導的表揚。一班的第一已經上升到了年級的第五名,這對于二十班而言是沖擊也是挑釁。這個衆矢之的不是別人,就是夏曉禾。這其中的緣由多半和曉禾的數學成績有關。文科的數學考試不比理科,屬于基礎加小技巧型考試,但就是這麽簡單的考試卷子還是會難住大部分的人。或是因為考試之前蔣悅凡督促的勤,曉禾的數學考得尤為突出,150分的卷子考了121分,這是曉禾參加數學考試以來最好的一次,也是她第一次拿到第一的位置。就算她性格一直淡淡的,可還是掩飾不住看到分數的興奮,她第一反應就是告訴蔣悅凡。
今天通往十九班的路好像格外短,夏曉禾三步兩步就跑到了十九班門口,數學卷子被她攥在手裏,像是一張勝利的通知單。十九班的人三五個的聚在走廊,腦門上都像是鑿了“低等人勿近”的模樣,他們看人的眼神出奇的一致,眉眼挑的老高,滿眼不屑。曉禾遠遠的看着,驀地像是洩了氣的氣球,沒有緣由的覺得遙遠起來。
“曉禾?”有時候曉禾覺得陸司雨是自己的天使,每次她有什麽困難他都會出現。他笑着走到她身邊,看着她手裏的卷子沉沉的笑,“聽說你考了121分,真不錯。是不是找蔣悅凡,我幫你去叫。”
“司雨!”曉禾本想說算了,可司雨已經快步走回了班。說實話,曉禾還是想見到他的,因為此刻的快樂她想和他一同分享。蔣悅凡出現在十九班門口的時候,眼睛裏帶着濃濃的喜悅,笑意背後還有深的化不開的溫柔,他漫不經心的走到她跟前,看着低頭靠在牆邊的夏曉禾,只是攤開手,淡定的講,“卷子。”
曉禾乖乖的遞上考試卷,本想着他會表揚自己的,剛才他分明笑過,很好看的笑。可實際情況是,“最後一道題為什麽空着?”蔣悅凡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陰郁的嗓音像是即将爆發的火山,這又不是曉禾地盤,她緊忙解釋,“我就,就是沒時間了。”
難道不該是表揚嗎?比如你考的很好,繼續努力,諸如此類的稱贊才算是應時應景。這個家夥搞什麽。
“最後一道題的公式知不知道是什麽?”曉禾負氣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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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老師收卷子的時候你就不能多寫幾個字兒嗎?”又是咄咄逼人的呵斥,曉禾側眼看,十九班的人都極其意外的望着這邊,曉禾低聲商量,“能不能晚上再說,我就是想告訴你我考的很好。”蔣悅凡好像故意為難她一樣,一直只說考卷,只字不提表揚的事,曉禾最後終于妥協了,委屈的翻了翻眼睛,“我走了。蔣老師,我是為了告訴你,我考的很好,不是為了讓你幫我分析哪兒做錯了!”曉禾生氣的轉身,忽然有人從後方拉她,本就速度很快,可感覺很清晰,蔣悅凡快速的抱了她一下,還在十九班的走廊上?
夏曉禾迷糊的從懷抱裏逃出來,手還被他牽着,他滿眼憐愛,“很好!考的很好,夏曉禾。”
“你這個人!你怎麽,你怎麽這麽變化無常的。”曉禾動動嘴角,又咬了咬下唇,看着蔣悅凡的時候很希望剛才的擁抱更長久一點,或許還能聽聽他的心跳。
“現在不都流行打個巴掌再給甜棗嗎,我試試好不好用。”夏曉禾生氣不是高興也不是,只是揮起拳頭往他胸口砸,他佯裝疼的揉着,然後無賴的講,“你也不怕把我砸傷了沒人給你建房子。”
“誰要你的房子。”曉禾紅着臉低下頭,蔣悅凡悶笑着拍拍她的頭,然後把卷子還給她,“勝不驕敗不餒,知道吧?”
“恩。”曉禾聽話的應着,蔣悅凡又笑了,燦爛的像是正午時分的太陽,暖的人睜不開眼。曉禾記得,那天她在十九班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裏被蔣悅凡牽起了手,他送她下樓,然後趁走廊沒人的時候偷偷親過她的臉。
“曉禾,為了我,要更努力!”她遲鈍的答應着,目不轉睛的望着那張幹淨又明朗的臉,她要為了他變得更好,一定要更好才是。
“我為了他變得更好了,他呢?為什麽不回來了?”曉禾身後靠着白色的枕頭,頭隐隐是要裂開的疼,司雨只是默默的聽着也不回應。
“這些年,是不是這些事都是我會錯了意,或者我領錯了情?我自己把自己圈起來,然後怎麽走都走不出來。”曉禾的淚和輸液的速度很一致,一進一出,最後她心裏空落落的什麽都沒有。
“那你還等嗎?”司雨癡癡的看她,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他把她的手攥的更緊了,緊到有些疼。
“我不知道。我總覺得,他是在乎我的。可是……難道,不是嗎?”曉禾淚眼模糊,司雨的樣子慢慢消失在她眼前。夢裏是蔣悅凡的身影,他越發的清瘦了,穿着米白色的風衣站在陽光下,曉禾走近他,他只伸手說給她個擁抱。她很努力,真的很努力的想看清他的樣子,最後他的容貌支離破碎的消散在陽光裏。
“曉禾。曉禾醒醒。”睜開眼的時候天亮了,床邊的人換了一個,不是司雨了,是楊靜。她嗔怪的遞上水杯,邊照顧她喝水邊嘟囔,“你可真要命。好端端的也能病,還病的挺重。你不知道陸司雨為了背你費了多大勁兒。”曉禾苦笑着把水杯推回楊靜手裏,“司雨,回去了?”
“恩,回去了。被我給逼回去了。他今天有專業課,哪兒能一直在你這兒耗着,我好說歹說算是回去了,說下了課就過來。”楊靜剝了橘子自己吃,看曉禾不說話也不知道從何問起。
“還是因為他嗎?還是,因為那封郵件?”楊靜見她不答,嘆了口氣,又心疼的拍拍曉禾的手,“吃橘子嗎?周楚寒買的。”
“他來過?”曉禾有點意外,楊靜笑笑,“恩,來過了。停留了一分鐘。給完水果就走了,你還沒醒。浪費了我這個介紹人的感情,郎也無心,妾也無意,真沒勁。”
“楊靜,我看那個周楚寒不像是壞人,表面上耍無賴也好,油嘴滑舌也好,骨子裏倒像是個很識大體的人。”
“你還挺慧眼。不好我能介紹給你嗎?不過生在那樣的家庭裏,也難為他了。算了,別說那個家夥了,反正他至少還得再渾上幾年,等我有了更合适的人再介紹給你。”
“楊靜,周楚寒很關心你。”楊靜笑笑沒解釋,“周楚寒知道我所有的事,好的不好的。許多時候我覺得走不動了,感覺他會背我。可我知道他不喜歡我,這種感覺就像是方方清楚她不會愛韓赜一樣。”
“心意真的不愛韓赜嗎?我覺得,她是當局者迷。”曉禾的意識随着談話慢慢清楚,清楚的記得方心意喝酒時的神情,中間發過短信後的嘆息,還有最近悶悶不樂的狀态。
“你是算命的啊。一會說蘇哲愛我,一會說方方愛韓赜。那你呢!你愛誰。陸司雨不好嗎?”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這中間的變化是她們始料未及的。
曉禾的身體恢複的很慢,這期間司雨保姆一樣的照顧着她,誠如楊靜說的那樣,他履行着男友的義務,可是沒有男友的權利。曉禾不是沒有想過這樣對待司雨不公平,也多次勸過他不必對自己這般呵護小心,他只說這是朋友之間的關心,讓她不必介懷。
大三的寒假過去了,在高中同學越發熱烈的聚會裏曉禾終于清醒的接受了蔣悅凡離開她的事實。快三年了,沒有人再提起過蔣悅凡,像是從未相識那般。都說緣分是兩條交錯的直線,縱使交彙也很難相守,曉禾以前不相信的,現在多少有些動搖了。同學會上的司雨永遠是那般衆星捧月,不論他坐着,站着,哪怕是走着都有人願意和他一起。張季嘉瘦了很多,話也少了,不再和嚴素吵吵鬧鬧,安靜起來像是變了個人,和何絮坐的遠遠的,像是陌生人。
“吵架了?”曉禾本不是個八卦的人,只是看着彼時濃情蜜意的兩人變得冷淡疏離心裏不舒服。
“不是吵架,是分手。”張季嘉讷讷的答,目光略過何絮的臉,他和嚴素坐在一起,談笑自如。
“還是上次你說的事?”
“恩……還有別的原因。後來我也有聽你的話,我本想着我能靠着他對我的好和他好好在一起。只是,我自己不小了,我不可能只為了眼前的事情考慮,我們聊過以後的事,他想畢業回北方,而我想留在上海。”
“所以有了分歧,沒人妥協?”曉禾順着張季嘉的話繼續着,她沒反駁,那應該就是承認了。原來長大後的愛不僅僅是彼此陪伴,彼此信任,它更像是獨立的個體,甚至可以将現實與感情完全分開。曉禾想過,或許張季嘉是喜歡何絮的,何絮也愛張季嘉,只是他們中間少了一個重合的點,而也就是這個點将他們推的越來越遠。
每年都是金陽悅府,每年都是吃飯唱歌,每年散場後都是司雨送曉禾回家。他們走過了許多沒有蔣悅凡的路,可惜他終究沒走進她心底。
“還有再聯系過他嗎?”曉禾很想說那次之後她再沒有登錄過自己的郵箱,她沒有勇氣面對他離開自己的事,也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接受他雲淡風輕的“勿找勿念”。就算是變成陌生人,也還是認識的人,怎麽會殘忍到連見面的希望都不留給她。
曉禾聽着司雨的話機械的搖搖頭,“我本想着,如果他不肯回來,我也可以去找他的。當時買了好多書準備語言考試,現在突然就沒了動力,對什麽都提不起精神。”
“季嘉和何絮本來好好的,可是為了畢業後留在哪個城市就分了手。說實話,我不太懂這些,也可能我想的簡單,如果是我,我會放棄我所堅持的。因為比起冰冷的城市我想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曉禾的聲音很微小,可每一句都在司雨心裏畫了濃重的一筆,他不受控制的把她攬進懷裏,她沒反抗。
“司雨,這些年,謝謝你。”曉禾伸出手在司雨的背上拍了拍,像是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他笑着揉了揉她的發,“曉禾,我再給你一年的時間好不好?”她沒表态,挨着司雨心口的地方濕了一塊……她怎會不清楚他對她的好,只是好和愛還在遙遠的兩岸,沒有渡船,怎麽去到彼此的一方。
“司雨……我總覺得,他不會不要我。”
“一年,如果一年後他還是不回來,就來我身邊。我會對你好。”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是你,你會不會妥協選擇了另外一個人。
這個世界上的細水長流與非他不可是勇敢的,也是善良的。
我們終究願意相信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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