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是風?是……夏曉禾轉身,陸司雨站在她身邊,他握着她的手,此時此刻,沒錯的。夏曉禾沒反抗,看了他幾分鐘想找個合适的時機把手拿走,他卻緊緊的收牢了手掌,像是抓的更緊了。
“司雨……”曉禾低低的叫他的名字,他眉頭深鎖,像是有事要講。
“曉禾,做我女朋友吧。”她有沒有聽錯?話是從司雨口中說出的千真萬确,只是為什麽他會選擇這個時候告訴她。他應該很清楚的,她和蔣悅凡之間的關系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為什麽還……
“曉禾,蔣悅凡不會回來了。”
“司雨,你,你到底想說什麽?”曉禾再遲鈍也感覺到司雨的嚴肅,他沒有一絲表情的望着她,陽光乖順的躲進了雲層之後,一抹陰郁籠罩着停在原地的兩個人。夏曉禾只覺得對面男生的嘴唇機械而冷漠的微微張開,“曉禾,其實蔣悅凡離開後的半年,我們一直都有聯系。他不是無緣無故就走了。”
“我知道,他爸爸病了,他得回去。所以我……”她還想掙紮什麽,又或者她還在妄圖說服自己?難道她還是願意等?司雨的心裏不停的滾動着這些問題,他也一遍遍的問自己,要不要告訴她,或者說出來遠比藏起真相更有意義。
“曉禾,事情并不只是那樣。”
“我不想知道,司雨。我只知道,他會回來就夠了。”曉禾低着頭,聲音中盡是央求。
“曉禾!你是不是從頭至尾就知道他不會再回來?我也想過無數次,如果他回來,而我站在你身邊,他會不會惱我。可現在我連被他惱火的機會都沒有。方老師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她是蔣悅凡的母親,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如果不是蔣悅凡出了事情,她會放棄學校的工作嗎!”
“別說了。”
“曉禾,蔣悅凡走之前找過我。他說回美國不僅僅是為了照顧他爸,最重要的是醫生希望他也能回去做個全面的檢查。你知不知道這個意味着什麽。”夏曉禾目光渙散的望着腳下的土地,呆呆的聽着陸司雨剝繭抽絲的将幾年的心事一點點肢解開。檢查?什麽檢查?他是又病了嗎?除了擔心之外,她還能做些什麽,她心裏像是塞滿了沙粒,每動一下,都是千瘡百孔的疼。
“蔣悅凡每周都會發郵件給我,我甚至把你的考試成績單傳給他。我們也曾為了你的成績聊過許多次,可是後來他消失了,再就沒出現。”
“你究竟想說什麽!”夏曉禾固執的擡起頭,她眼光篤定,毅然決然的否定了司雨所有的話。确實,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接受這樣的事,陸司雨沒有回避夏曉禾的目光,他緩慢的走近她,雙手擡起又輕柔的捏住她的肩膀,她在抖,即便已經掩飾的很好。
“曉禾,我不勉強你。我明白在你心裏蔣悅凡意味着什麽,可是我想你知道,有些事不相信不代表沒發生。”終于,她握緊的拳頭徒然張開,淚無法抑制的流了出來。這幾年她堅持的很辛苦,真的很辛苦,不是因為她不願意,是她害怕,害怕他的承諾是一紙空文,害怕他就此抛下了她,甚至忘了世界上還有一人願意等他。
雲被風撥亂,可它依舊愛着風,縱使有些疼,卻不願意放開手。傍晚的操場,塑膠跑道上濃濃的彌漫着塑料被炙烤的味道。夏曉禾靜靜的坐着,腦袋竟是出奇的空白,像是被人掏空了心思,挖空了記憶,那個黑洞只是越來越大,血淋淋的都是他。
“還有什麽?你和他知道的,而我不知道的。”曉禾輕聲問,像是準備接受審判事實一樣。
Advertisement
“你們分別那天,蔣悅凡來找過我。我和你提過,我們在江濱公園喝酒。他說醫生檢查出他父親是結腸癌晚期,已經進入了化療階段,醫生建議保守治療,因為手術沒有任何的意義。蔣悅凡的身體比一般的人弱,從小就一直得病,在醫院住的時間要比家裏還久,他父親工作忙,好像很難抽出時間照顧他,所以他才回國和方主任住。這些……想必你都知道的。”
“癌症,會遺傳嗎?”夏曉禾的父母都是醫生,她很清楚癌症的可怕,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新生兒都會因為父母患病而受到遺傳,尤其是一些癌症基本都是人到中年才罹患,更不能随便做假設。
“我也勸過他,讓他別亂想。他說醫生告訴他,結腸癌是最容易遺傳的四種癌症之一,和人的飲食習慣有很大的關系,如果在家庭中父母患有因多發性結腸息肉瘤導致的結腸癌,其子女患上同類癌症的可能性高達50%。”
“你的意思是他離開是因為這個……”
“他是抱着希望走的,只是後來沒了消息。我只是在想,如果他好好的,怎麽會忽然消失了。最重要的是……她還有你,不是嗎?”
“只要一天沒确認,我就相信他會回來。這種事……他回來也好,不回來也好。我總要聽他親口說,否則我都不會相信。”夏曉禾語氣冷的像是J市冬天的風,呼吸之間将她的臉扭曲的難以辨識。司雨知道,她心理在拒絕這件事,縱使是蔣悅凡親口告訴她,或許還是要被她推翻的。
高一的期末考試終于來了,每個人仿佛都換了一張臉孔,不再是愁眉苦臉,相反的多了些許灑脫和爽朗。不過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事實上,每個人心裏的算盤一直打個不停,擔心複習不錯的功課考砸,又僥幸沒複習到的題目不會出現在卷紙上。
考試那天早晨,蔣悅凡特意在女生寝室樓下等夏曉禾,本就是考試的日子,出出進進的人比往常多了許多,夏曉禾看到蔣悅凡的時候先是一愣之後就變得無比尴尬。
“你,你怎麽來了?”提問的人結結巴巴,目光警惕的環顧四周,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
“這個給!”蔣悅凡坦蕩的遞過手裏剛從食堂買的熱豆漿,夏曉禾顫顫巍巍的接過,然後竟不知道是笑還是哭。她微微揚起下巴,努力的扯出個微笑,“謝,謝謝。”
“今天好好考。”蔣悅凡倒是爽快,一點都不拖拉,給了東西說了話就走人。夏曉禾站在原地看他背影,他,好像又長高了。好像該說點什麽吧,她想着,“蔣悅凡!”曉禾喊他,他高興的轉頭看,夏曉禾笑着朝他使勁揮揮手,“好好考!考個第一看看!”男孩兒不答話,只是怔怔的望着她笑,然後揮揮手消失在太陽的光線裏。
青春是個美好的詞語,我們只因為會懷念是因為我們曾經年輕。時光留下了腳印,在夏曉禾不大不小的心髒裏存了一個姓名,他叫蔣悅凡,愉悅的悅,非凡的凡。
司雨沒有再勸說夏曉禾,他知道,總有一天這個固執的女孩兒會想清楚,她會明白自己的用心,這一次沒有私心,只是想說出一個真相。那晚夏曉禾拒絕了陸司雨送她回家,她想一個人靜靜,一個人想想這些年她想都不曾想到的事,她仔細回想着司雨的每一句話,再想想蔣悅凡離開她之前的種種。最後仿佛想通了一般的掩着臉哭起來,她讨厭蔣悅凡,讨厭那個家夥什麽都不肯告訴自己,讨厭他用這種自以為是的方式選擇對她好,如果這兩年他不好,那麽她卻什麽都不能為他做,這種等待又算什麽。
夏曉禾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李慧敏看着眼眶微紅的夏曉禾有點吃驚,她本不想問的,可是又有些不放心,“曉禾啊,你,你不是去校慶了嗎?”曉禾沒說話,怔怔的朝客廳的沙發走去,然後安靜的坐下來,像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氣,“媽,我想出國。你覺得怎麽樣?”
“你,你怎麽忽然改變主意了?是,難道還是因為那個孩子?”李慧敏很清楚夏曉禾的個性,表面上柔和溫順,實則是個固執堅持的孩子。
“兩年了,已經過了兩年了曉禾,你還是不想放棄嗎?”
“媽,結腸癌遺傳的幾率很高嗎?是不是得了一定不會好?現在醫學技術這麽發達,就算是中國不行,美國?美國一定可以的,對不對?”曉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的盯着李慧敏,她的眼裏布滿血絲,看上去像是許久沒有好好休息了一樣。
“曉禾,癌症基本是不遺傳的,當然也不排除有你說的這種情況。結腸癌是比較容易遺傳的癌症,像是你問的這些問題都要經過檢查才能确定,媽媽也不是專家,沒辦法回答你。”
“媽,我想去美國。不讀書不要緊,我想去看看,我只是想知道,他過的好不好。”
“曉禾,那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麽不告訴你?”
“什麽?”曉禾沒想過這個問題,李慧敏輕輕的拉過夏曉禾的手攥在手心裏,一下下的拍着,“曉禾,人都是要面對生老病死的,這是命,但是我們該珍惜當下的時間。他不告訴你,是他認為這是對你最好的方式。他不願意你看到他不好,因為他希望留給你的,都是最美好的。”曉禾很清楚,蔣悅凡那麽驕傲,他絕對不肯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脆弱,連他哭都恨不得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更何況是在她面前。
窗外像是下雨了,在黑了的夜色裏淅淅瀝瀝的滴個不停。窗外的風不依不饒的糾纏着窗子,只是拉動着窗框呼呼作響。客廳裏只開着一盞橘色的燈,夏曉禾靠在李慧敏懷裏聽她一遍遍的說着蔣悅凡的用心。只是為什麽他不更誠實一點呢,他怎麽知道她不願意陪着他呢,他這個自以為是又讨厭的家夥,曉禾心裏埋怨着,多一次的埋怨就多一份的想念。
考試成績是在結束地理考試後的三天發表的,蔣悅凡像是衆望所歸一般的成為了年級的第一名。張季嘉發揮正常,依然保持着年級前五十的位置,曉禾與何絮都進步了一點點,唯獨司雨的成績有些出乎意料,他居然滑出了年級前五名的位置,這次考試僅排名第七。
張季嘉興致不錯看着年級排名,“不錯啊,夏曉禾。你們家蔣悅凡把你管理的挺好麽,比起期中考試又進步了一點啊。”夏曉禾低着頭沒說話,心裏想的都是蔣悅凡得意的表情,可事實是這個家夥一點都不意外,也不是很驚喜,理所應當的走到她跟前,“我的願望該兌現了吧!”張季嘉捂着嘴巴偷笑,再看夏曉禾,一副受了氣的模樣。
“執着的家夥,死心眼!”夏曉禾嘀咕着拉張季嘉開溜,蔣悅凡樂呵呵的跟在她們身後。手裏的統一綠茶被他搖晃的閃着綠色的光,像極了那年夏天的樹,盛大飽滿,充滿生命力。
這次的期末考試涉及到分班,所以比起往常的家長會老師們更為謹慎。生源一直是學校的重要功課,像是陸司雨、蔣悅凡之流肯定是會被老師建議學理的,學文的人在綜合性高中一直都很少,老師們投入的精力也都很有限,或許有一個半個的成了精,考上了北大,但也實屬罕見。老師們會在家長會之前讓大家上交文理志願表,可真正受到重視的也只是年級前五十的志願意向,畢竟他們才是最有實力給學校添光加彩的人。
夏曉禾依照先前的想法選擇了文科,她知道即便是她選擇了文科也是進不了20班的,不過這些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肯努力,都是有希望的。也許是因為蔣悅凡考了第一名,她的心情格外好,看着人的時候笑容都多了幾分。
“夏曉禾,你的志願表呢?”蔣悅凡大大咧咧的扯過夏曉禾的志願表,然後笑着按部就班的勾選了一下。
“你,你幹什麽!”夏曉禾滿眼疑惑的望着蔣悅凡,他嘟着嘴巴不以為然的念叨,“我不是答應你了麽,不論你去哪個班,我都跟着你。”
“你別鬧了。你是年級的第一名,我的成績就算是學文也進不了20班的。”
“那就不去20班呗,在哪兒都一樣。”蔣悅凡死皮賴臉的挨着夏曉禾,她移開一點,他就跟上來。她看着他煩,可又舍不得離開他,就被他蹭着來回的在方寸之地移動。
那個暑假是夏曉禾記憶中最快樂的暑假,因為每天她都可以見到蔣悅凡。他習慣在距離她不遠的胡同口等她,騎車帶她去他喜歡的江濱公園,他們每天都會去書城看書,偶爾趕上下雨天的時候去阿飛的店裏喝姜湯。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總是很短暫,短暫卻快樂。當時的夏曉禾不懂,原來快樂是一種悲傷的記憶,尤其是當下過的不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