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畢業快兩年了,張季嘉去了南京讀大學,雖然與C市相隔甚遠,和夏曉禾的聯系倒是一直沒斷,曉禾常能收到張季嘉的電話,一聊就是一個小時,說到電話熱了才肯住嘴。聽她抱怨南京的天氣,聽她說起高中的同窗,聽她敘述着近期大學裏缤紛多彩的生活,她們的話題總是很多。當然,這其中聊得最多的莫過于她們彼此交錯的高中,那段看似遙遠實則如同昨日的青春記憶。
張季嘉依舊是消息最靈通的人,誰在哪座城市讀書,讀了什麽系,是不是有了男朋友,最後會不會出國,她好像都知道,然而就是這樣喜歡八卦分享的人對于蔣悅凡的生活一無所知,又或者她知道但是不願意在曉禾面前提起。夏曉禾不是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離開自己,可等到他真的離開了,她才明白,原來她真的舍不得。
“曉禾,最近好不好?考試周了,我的專業課考的超爛,好緊張呢。”電話另一端是張季嘉故意發出的感嘆聲。
“你就算考的再差也不會挂科的,因為你是張季嘉麽。”曉禾輕念。
“哦,對了,等放假咱們就能見到了,約了何絮和司雨一起出來聚聚呗。我好想念司雨呀。”讀了大學後,張季嘉終于能夠坦誠的在夏曉禾面前承認她對司雨的感覺,此時的雲淡風輕都仿佛夾雜了往日記憶的味道,輕薄又厚重。
“季嘉,司雨一直都單着,你要是真的對他念念不忘的,你幹脆表白好了。”夏曉禾很少對別人的事發表意見,張季嘉聽了多少有點意外,嬉笑着講,“曉禾,其實我有男朋友了,一直沒告訴你。比我大一屆,是我學長,對我挺好的,家庭環境也挺好的,長得也好……就是,在我心裏,司雨永遠是最好的。”這段話結束後,兩人都沉默了,她們都明白,無論過去再好也是回不去的。有些人從頭至尾都會記得,但也僅限于記得,不能奢求有一天他會走到你面前,更不能指望有一天他會成為陪伴在你身邊的那個人。
“那不是挺好麽,開始新的才能忘掉舊的。”
“你呢?什麽時候開始新的?”夏曉禾嗤嗤的笑,漫不經心的講,“我早就開始了,也沒告訴你。”是早就開始了,早就開始懂得有些事總歸非他不可。
與張季嘉再見是十八班的同學會,夏曉禾本是不願意參加的,不過礙于張季嘉的死纏爛打只能硬着頭皮去了。雖說大部分都是認得的,可也多了幾張新面孔。文理分班後,夏曉禾選擇了文科,去了一班,十八班也因為一部分文科生的退出加入了幾名新同學,這種新老交替就像是時間與時間的摩擦,最後在一條條劃痕中清醒得知‘過去已經過去了’。
“曉禾?連你都參加同學會,真難得呀。”嚴素仍舊那副八卦樣,對別人的話題最關心。
“曉禾怎麽就不能來!十八班是你家的。”張季嘉摟着曉禾的肩膀從上到下的打量着嚴素,她比高中時漂亮了許多,人瘦了,也不戴眼鏡了,留長的頭發,女人味兒十足。
“張季嘉,你還是老樣子啊,一張嘴就不是好話。不過,人倒是美多了啊。”嚴素不甘示弱的對張季嘉的打扮評論了一番。
“咱們彼此彼此嘛。”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回着,夏曉禾像是個木偶一樣的夾在兩人中間。每次來同學會的心情都有些複雜,說是不願意來、不願意看、更不願意聽,但又渴望聽到關于他的消息,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曉禾來這邊坐。”何絮好像又長高了,褪去了稚嫩的臉龐,有了一點點男人的英氣,他的眉毛還是很黑,小麥色的肌膚堅實健壯。曉禾繞過張季嘉走到何絮旁邊,兩人自然的坐下聊天,雖是許久未見,也不覺得陌生。
“好久不見啊,何絮。”曉禾笑。何絮倒是腼腆了許多,不比高中時候了,看到曉禾的時候臉還有點紅,然後點頭。
“上海怎麽樣啊?”何絮高考成績不算理想,因此沒能如願以償的去北京讀書,只是到上海念了一所普通本科。不過上海是個不錯的城市,何絮倒是沒什麽遺憾。
Advertisement
“就是很現代化,也說不上好或者不好。上海人很有優越感,再者上海有能力的人又到處都是,所以壓力很大。”
“以後不打算留在那邊嗎?”曉禾問。
“不打算。我還是喜歡北方多一點。”何絮看到剛剛進門就被一堆人圍住的陸司雨,兩人目光很自然交會一點,司雨走上來,兩人抱了抱。“黑了不少啊。”司雨拍了拍何絮的背。
“和曉禾在一個學校,不錯吧。”司雨點頭,繼而望着曉禾笑了笑。都說命運捉弄人,又有誰能想象司雨這樣的優等生會安心留在北方,又只選擇了一個重工業為主的北方省會城市。
“陸司雨,見了老同學也不打招呼。”嚴素看到陸司雨也走過來,笑意不明的問,“我們陸同學追到曉禾沒有,放着北京上海都不去,非要委曲求全的報了個D師大。”
“嚴素還是喜歡挖苦別人啊,不過人漂亮了不少。”司雨轉了換題稱贊着。
“是嗎?那要不要考慮我下啊,我可還沒有男朋友呢。再說了沈陽也離C市很近,是不是?”
“你有意思麽你,嚴素!”張季嘉趕緊将話接過去,并厭棄的贈送了她個白眼。
“我說張季嘉你可真有意思,高中時候不敢表白,現在還不敢,是吧!”嚴素一句話後,本來鬧哄哄的包間出奇的配合着安靜起來。
“真假的啊,嚴素。你快說,快說是誰。我怎麽就不知道還有除了曉禾之外的美好往事呢?”郭佳佳等一幫女生湊過來,此刻,夏曉禾只聽到了後半句,那個詞兒多刺耳,‘往事’。
“你想怎樣!”蔣悅凡整個身體擋在夏曉禾面前,他龐大的占領了三分之二的樓梯走道,目光狡黠的審着夏曉禾的臉,她因剛才的惱羞成怒而急迫的需要逃離蔣悅凡的掌控。
“你生氣了?”他锲而不舍,像是完全看不出夏曉禾眼中的失落。
“不用你管。”夏曉禾負氣的回他。
“我發誓我真沒故意騙你,我只知道贏得幾率很高,可也不知道一定會贏。更何況,誰能想到你那麽生氣。”
“什麽叫誰能想到?你放假時就整天跟着我,這會又故意戲弄我,你跟我有仇是不是!”夏曉禾瞪着圓圓的眼睛,卷翹的睫毛上下閃動,對面的男生開小差,雙眼一時直愣愣的沒了光點。
“給我讓開你!”
“不讓!大不了這次不算,你說要怎麽才肯實現我願望。”夏曉禾搞不清楚蔣悅凡到底想怎樣,他不依不饒的說着實現願望,似乎根本沒把成績放在心上,他越是這麽頑劣,她越是生他的氣,又或者說她心中太過自卑,在他面前更是覺得壓力重重。
“我不會實現你的願望,你要找人陪你玩就去找其他人好了,我沒時間。還有就是,你真的很自私,仗着自己的優勢用以取笑別人。就這一點,你不和司雨比你也輸了。”夏曉禾忘了自己是怎麽逃脫蔣悅凡的,只是在她說出不會實現他願望時看到了一張無比失落的臉。最另她詫異的是,從下午開始她便沒再見過蔣悅凡,連班主任的課這個家夥也一并消失不見。
晚自習開始後張季嘉就不停得踢夏曉禾的椅子,她本就煩躁,再者蔣悅凡又不知蹤影,說不好為什麽她心裏總像是長了草,軟軟的,酸酸的。
“你同桌呢?”張季嘉的紙條。“不知道。”夏曉禾回。
“嚴素說下午看到方主任訓蔣悅凡了,你說怪不怪!”紙條往返了幾次,張季嘉就沒了繼續追問的想法,夏曉禾的答案清一色的‘不知道’、‘不奇怪’、‘不關我事’。可有些東西總是很難捉摸,明明确實不關她事的,她的心總是忐忑不安,他失落的表情仿佛印在她眼底一處久久揮之不去。
放學後夏曉禾故意拖慢了離開教室的速度,張季嘉說趕着回寝室打水也就沒有等她,司雨一直沒離開,坐在夏曉禾前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司雨,還不走?”夏曉禾終于放棄了等蔣悅凡這件事,開始收拾書包,看到前方一動不動的身影輕聲問了一句。
“恩,再等會走。你準備走了?不等他了嗎?”司雨笑笑,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猶疑。
“就是想回去了。明天見。”夏曉禾仿佛故意回避了司雨的問題,又像是在回避自己等一個人的心情。她感覺自己走了很久,事實上步子只剛剛邁到教室門口,那黑幽幽的走廊裏亮着幾盞壁燈,窗外已經暗了下來,墨藍色的天幕下幾團暗黑色的雲朵擠在一起,操場旁偶爾閃現幾個身影,稀疏的、朦胧的輪廓,此時一抹淡淡的感傷正形同鬼魅般的追逐着夏曉禾想要躲起來的心。她目光淺淺,心空落了幾拍,只因為那個良久站在走廊盡頭卻默默無言的的少年。
“你回來了?”夏曉禾隐約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興奮,全然消失了中午時分的不悅,不知道對方有沒有察覺。他不說話,垂着頭,像是沒看到她一樣。四月初的天氣還帶着氤氲的涼,蔣悅凡穿着厚實的棒球服,雙手插在口袋裏,下身是肥大的校服褲子,怔怔看着她的方向。夏曉禾轉身看他,恍惚覺得他很孤單,“教室還有人,你快去拿東西吧。”蔣悅凡還是不說話,繞過她的時候咳嗽了幾聲。
“蔣悅凡,願望是什麽?”夏曉禾的聲音飄忽在兩人之間,蔣悅凡的肩膀抖了抖又落下,不屑一顧的笑,“我沒有願望。”他的聲音又恢複到了起初相識時的冷淡。同桌一陣子了,更多的時候夏曉禾覺得自己不懂他,他像是一個戴着面具的人,看似冷冰冰的對什麽都漠不關心,幼稚起來時又像是個孩子。
“是你自己不要說……不,不是我食言……”曉禾的話還沒說完,蔣悅凡就消失在了她面前。這個場面曾幾度出現在夏曉禾冰冷的夢裏,那麽悠長的走廊,那麽近又那麽遙遠的背影,她當時不曉得的遺憾在往後的生活裏每分每秒都在提醒着她,他真的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