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間倒退五年,夏曉禾高一,那時她絕對不是所謂的冰山才女,也絕對不會因為一篇校報上的文章引起全校轟動。當時的她是那麽默默無聞,整日素面朝天的紮着馬尾辮,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坐在教室裏沒完沒了的做着數學題,再退一萬步講就算把她放在學校最引人矚目的位置也還是會被忽略,因為那張寡淡柔白的臉實在沒什麽特別之處。高中的生活比想象中殘忍,絕對不要妄想因為一門功課高分可以在年級的排行榜上平步青雲。偏科?那就如同一條腿走路,兩條腿差距越大,跟頭摔的越狠。
夏曉禾偏科,從小學到高中,她一次次的創造着文理科分數差距的奇跡。直到高一上學期結束,夏秉川都沒見曉禾的數學分數上過90。
“曉禾,爸爸不是逼你,可這樣的數學成績,不論你學文學理都是包袱。150分的卷子,你就打60分,才高一上學期,哎。”夏秉川夫婦都是醫生,從早到晚的忙,醫院就是兩人的戰場,對于家庭方面實在是無暇兼顧,最愧疚的莫過于曉禾,別說自己的身體健康通常置之不理,留給曉禾的時間也是少到可憐。曉禾打小就經常生病,基本屬于兩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的體質,但凡是季節交替或是趕上流行性感冒,她都不能幸免于難。
“爸,你說我是不是沒有數學天分,我真的很努力了。”曉禾一直很乖巧,對于父母的囑托也特別上心,為了照顧爸媽工作的需要,她主動提出住校,一方面是減少父母生活上的負擔,一面為了更努力的讀書。
“要不爸爸幫你問問你們班主任看看能不能讓數學老師給你單獨補習下?”夏秉川試探的問。
夏曉禾低頭吃飯,擡眼正好看到語文卷紙上的132,她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她一直覺得自己最用心的科目就是數學,可這些題目就像和她作對一樣。倒是張季嘉,每天上數學課都在看青年文摘的家夥,次次考試成績都超過120分。說她不焦慮是假的,尤其現在已經高一上學期結束了,老師對于每個學生的可能性都給出了一定的評定,像她這種能文不能武的人自然不會放在重點培養的範圍之內。
“爸,不用了,回頭我找季嘉幫我補習下,如果還不行,我就找司雨幫我補習。”
“陸司雨?”夏秉川對于這個名字非常的熟悉,因為不論大大小小的考試,這個名字從來不會從前三名中退出來。“你和那個孩子很熟嗎?”他笑笑,夾了一塊排骨放在曉禾碗裏。見她吃的認真也沒繼續問。
“恩,還好,他坐在我前邊,很近啊。而且他很喜歡看書,還常常把自己買的書借給我看,我不會的題他也都可以講給我。爸,你怎麽知道他?”
“因為他成績好啊,如果曉禾成績好,別人也會記得你的名字。”夏秉川已經吃完了飯,然後走到客廳拿了外套,“曉禾,爸爸下午還有個研讨會,可能沒辦法送你了,你下午自己回學校,好不好?”說着夏秉川又從口袋裏掏出伍佰元放在餐桌上。
“上次媽給我的錢我還沒花光呢,不用了。”夏曉禾讷讷的講。
“我女兒那麽喜歡看書,就買幾本喜歡的吧。哦對了,別看那個叫韓寒的書,我聽我們醫院的張醫生說,他家孩子看完更不願意學習了。”夏秉川的聲音還聽得見,人已經走到門口開始穿鞋,夏曉禾笑嘻嘻的跑出來送他,“爸,你要告訴張叔叔,韓寒的書寫的很好,他家孩子不學習是自己的問題,和人家作者沒關系。爸再見。”
J市地處東北,每個冬天都格外漫長,走在路上常常只見得到灰白兩種色調,夏曉禾的寒假通常都在做作業和逛書店,張季嘉約她逛過兩次街,說的都是學校貼吧裏被人傳的走了樣的桃色緋聞。
“你難道還在逛書店?不用補習數學?”
“恩……我想開學的時候讓司雨幫我補習下。”
“為什麽是他?”張季嘉忽的瞪圓了眼睛,不容置疑的盯着夏曉禾看,那目光多少有點手術刀的味道,既嚴肅又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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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行,可是你真的知道怎麽講嗎?每次我問你,你都說是憑感覺做的,那我怎麽辦?何絮的數學也就剛剛及格,我找誰?”曉禾的解釋讓張季嘉啞口無言,她看起來好像還有話要說,最後又搖搖手作罷。
過了春節就快開學了,夏曉禾早早的收拾了東西返校,因為李慧敏臨時決定去上海參加一個心胸外科的專題培訓,所以夏秉川基本也就住在醫院的宿舍不常回家,曉禾覺得學校與家裏相比似乎更方便,于是提早了一些回學校。張季嘉本來就不願意在家裏聽父母唠唠叨叨,正好趕上夏曉禾返校也就一起跟着徒個熱鬧。
“季嘉,我想和你說個事情。”夏曉禾換了新的床單被罩,關了燈爬上床,她蜷縮着身體側躺下來,借着窗外的燈能若隐若現的看得到對面上鋪張季嘉的輪廓。
“什麽?”季嘉問。
“我總覺得最近……有人跟着我。”曉禾說到後半句的時候已經輕的快聽不到聲音了,她說不好那是什麽樣的心情,有點害怕,有點緊張,但又好像很肯定那個人不會傷害自己。他總是極度精準的和她保持着一段距離,步速有條不紊的,聽走路的聲音是個男生,因為她走的快的時候,他總是跟的很着急,迎着風的時候聽過一次他的咳嗽。
“你開玩笑是吧?”本來睡意正濃的張季嘉驀地從被子裏坐起身。
夏曉禾動了動,翻個身又平躺下來,她看着黑黝黝的天棚沉沉的樂,“你覺得我編故事啊?我說真的,其實好幾次我都很想回頭看看他到底長什麽樣子,但我又很怕回頭。我就想,如果他一直跟着我,那就讓他跟着好了,反正他也不會傷害我。”
“你是不是瘋了?還是腦子哪裏不好用?多吓人啊。他就那麽跟着你,你也不說報警。”張季嘉的口氣聽上去有點鄙夷,曉禾也沒多想,她只想找個人說說話,并不在乎對方究竟怎麽看自己。不知道是不是一個人久了,偶爾覺得有點寂寞。每次逛書店的時候,曉禾都盡量避開人多的地方,但凡看到有別的孩子和父母一起,她就羨慕的發瘋。所以人不論長到多大,對父母的依賴都是與生俱來的習慣,她也就是個普通的女孩,竟需要為了理解父母的工作裝出一副大人的樣子。
“季嘉,你不懂。我有時候也很需要身邊有個人陪,即使他不說話,但我只要知道他在就好。睡吧。”曉禾記得,那晚她做了一個很長很美好的夢,夢裏她回頭看到過身後的男孩,他穿着黑色的羽絨服,帶着白色的毛線圍巾,一副桀骜不馴的表情,看她滿臉驚訝的表情朝她微微皺眉。
高一下學期開學的那天,每個人都朝氣蓬勃的,教室裏的男生女生三五個人聚在一起說笑,夏曉禾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出現在教室門口,恰好碰到出現的陸司雨,他剪了頭發,看上去很清爽,配上黃色的圍巾,暖暖的。
“還沒睡醒?”他露齒一笑,身後唏噓一片。
夏曉禾基本已經習慣了這種“突發情況”,似乎只要和陸司雨沾邊的事情都被修飾的過于美好,她曾幾何時問過張季嘉一次,到底那些女生在想些什麽,張季嘉冷眼道“真的花癡敢于面對自己的弱智,不像有的人本來就弱智,對于美還沒有追求。”
“你數學作業做好了嗎?我有幾道題不會做。”夏曉禾見到陸司雨總是固定的幾句對白,英語題、數學題、物理題,各種題你會嗎?就像是陸司雨是她的多功能字典,除了英文字母之外,還可以通解文言文,理化和史地。
“恩,做好了。你哪裏不懂,我給你講。”兩個人并肩進了教室,還沒走到座位,張季嘉已經站了起來,她先是看夏曉禾,可當發現她一臉茫然的表情時,只能忍痛将目光轉向了陸司雨,“呀?你剪頭發了?”張季嘉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刺耳,原本喧鬧的教室忽的安靜下來,每個人都投來窺探的目光,司雨淡淡的笑笑,然後點了個頭。
“何絮今天請假,曉禾你坐這裏,我給你講題。”陸司雨的脾氣是遠近聞名的好,就連隔着兩層樓1班的張某某都清楚的知道18班有這麽一號人物。87年是生育的高峰期,整個年級有1500多名學生,夏曉禾想,或許這1500名中會有三分之二的人認識司雨,而剩下的三分之一也都聽說過這個名字。
S高等中學是J市的重點高校,而之所以成為重點的原因是它将初中部成績優秀的人都勸說留在了本校高中,然後他們順利的成為了高中部叱咤風雲的人物,陸司雨是其中之一。從初中開始就是年級數一數二的尖子生,最要命的在于他并不是那種驕傲型的人,每次有問必答,所以才高一而已已經圈養了一批女生作為固定拉拉隊。
“張季嘉,你有沒有什麽小道消息,我聽說有人轉班了?”嚴素和她的名字一點都不一樣,她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嚴肅”,整天基本都在八卦年級的流言蜚語,多虧了還有張季嘉與她為伍。
“想從我這裏套話是嗎?”季嘉轉轉眼球,似笑非笑的抛了個媚眼。
“我們這叫殊途同歸。我只想确認下消息是真是假,快點給我說說。”果然傳聞是最招人喜歡的,才一秒鐘不到,夏曉禾已經覺得有人在用身子擠她的後背了,這種水洩不通的局面只有在分享八卦時才常常見到。司雨見她聽得不專心,就停下來看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指指身後的人,“對不起,我只能聽到一點點你的聲音。”
冬日的暖陽順着窗框爬進教室,在他緊握的圓珠筆上嵌了一層金邊,司雨笑,然後細細的打量着她因歉意眯縫起來的眼睛,“沒事。你要不介意,我離你近一點。”許多年後的他們再談起曾經的事只是安靜的笑,她當時不知道他的心,而他已經無需再得到她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