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

第18章 女朋友（2）

手機裏傳來嘟嘟聲。響了三四下之後，手機對面傳來女聲：“喂？請問哪位？”

“我是高二六班的韓承煜。”他握緊拳頭，“請問這是陳佳家嗎？我是陳佳的同學，能讓她接電話嗎？”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回音：“我就是陳佳。韓承煜，我聽說過你。”

陳佳的聲音不大，并且又十分尖細，韓承煜皺起眉頭，不過還是保持似乎是微笑的語氣繼續說話：“你既然知道我，那我就不再做自我介紹了。”

“你找我有事嗎？”

“沒什麽事，”韓承煜坐在書房的寫字臺前，右手玩弄着一支中性筆，“中午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午飯。”

“時間是有的，但是……”陳佳的語氣有些猶豫，她不知道可以算作陌生人的韓承煜為什麽要和她一起吃飯。

“不用緊張。我是吳剛的朋友，你應該知道。”韓承煜輕笑，“你又是他女朋友，難道我們就不能認識一下？”

“當然可以。”陳佳舒了口氣，“那就中午見？”

“好。世紀飯店，十一點半。”

放下電話，韓承煜擡頭看了看挂在白牆上的鐘表——十點半，距離和陳佳的見面還有一個小時。世紀飯店就在他家附近，走過去大概也就一刻鐘，而他也不必為了見陳佳而特地打扮一番。繞着書房走了一圈，他又坐回椅子上，拿起書架上的葉芝詩集，挑選着看了起來。

讀了兩首，他突然想起要告訴韓衛國一聲，于是走向樓梯處。

韓衛國坐在樓下沙發上，正一邊看電視一邊煮着茶。見韓承煜下來了，像平常一樣微笑着問：“小煜，中午想吃什麽？”

韓承煜拿過一盞茶，抿了一口。茶葉的苦澀在口腔中泛開，他皺皺眉頭，想不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人喜歡喝茶。

“我中午不在家吃，和同學出去。”

自從韓承煜和吳剛出去過一次之後，韓衛國以為他變得開朗些了。今天他又提出和同學一同吃午飯，韓衛國第一反應絕對是雙手贊同的。有着這樣的思維，他毫不猶豫的開口道：“去吧，多和同學交流交流也是好的，畢竟你生活在一個集體裏……”

韓承煜看着電視裏正在播放的天氣預報，察覺到他的爸爸又要開始唠叨了，于是決絕适時地打斷：“爸，爸，我知道了。你一個人在家也做點好的，別因為我不在家吃就懶得給自己做了。”

韓衛國點點頭，立刻答應。心想這孩子真是長大了，已經開始懂得體貼家人。

他剛想遵從兒子的囑咐，給自己做一頓不随意的飯菜時，家裏的電話響了。

韓承煜接起電話：“喂？”

“小煜，讓你爸爸接電話。”一聽是白士信，他沒再多說什麽，伸手把電話遞給韓衛國。

韓衛國輕聲問：“是誰？”

韓承煜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用嘴型擺了個白的發音形狀，韓衛國就立即知道是誰了。

“士信，假期愉快。”

白士信輕笑兩聲：“接了我的電話之後，你可能就不愉快了。”

韓衛國面色一沉：“怎麽，局裏出事了？”

“沒有，”白士信聽出了韓衛國心情的變化，覺得剛才自己說得太重了，于是換成相對輕松的語氣：“今天下午兩點在省教育廳開會。”

原來只是個會議。在機關單位工作，開會就是家常便飯。“我還以為是什麽嚴肅的事情呢。在局裏活了快二十年了，僅僅開個會就能讓我不開心嗎？”

自從中央調來一些幹部之後，無論省裏還是市裏的機關單位都拉響了警種。中央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監督他們的工作，适時直接向中央彙報，這個簡單的道理連那些剛大學畢業的小公務員都知道。不過他們現在倒是安靜得很，目前看來還沒有暗地裏進行什麽舉措，可将來有沒有大動作就不好說了。正是這些未知因素，才惹得大家人心惶惶。

白士信見韓衛國還算樂觀，又說：“雖然我們對開會這件事已經習以為常了，但今天畢竟還是假期，你們可是不會有任何補貼的。我可是很不愉快的。”

最後一句話語調抑揚頓挫，不似平時白士信平直嚴肅的語氣。韓衛國沒有仔細鑽研他為什麽要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只是覺得白士信突然變得可愛起來，像一位有活力的小夥子。

順着語境，韓衛國也忍不住開起玩笑來：“士信，我不會不愉快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你。”

電話那頭一陣安靜。

“今天是你給我們開會，你肯定不會為難我。是吧，領導？”

白士信拍一拍腦袋，驅走自己的胡思亂想。幹笑幾下，他說：“是啊，我怎麽會為難你。”

挂下電話，韓衛國發現韓承煜已經出發了，換下的拖鞋擺在玄關處。他雙手支膝站起身，走到門口，彎下腰撿起拖鞋，規整地放進鞋櫃。在廚房裏猶豫了半天，才決定具體做什麽飯菜。他搖搖頭，韓承煜不在家，自己真是什麽都懶得做了。大學畢業之後在兩年內結了婚，有了韓承煜，在教育局裏兢兢業業摸爬滾打了十幾年，從一個小職員做起，現在還不到不惑之年，便升到如今市教育局局長的職位，一切仿佛都是有天助，順利得讓人不安。他知道，能有今天的地位全是靠白士信的左右打點，所以他一直是尊敬白士信的，把他視為自己人生中的貴人。

要說到遺憾的事情，韓衛國覺得莫過于沒有讓韓承煜享受到母愛。剛進入教育局，他還是個愣頭愣腦的矛頭小夥子，經人介紹認識了妻子。妻子是位美麗溫柔的女人，韓承煜的長相完全像她。雖然韓衛國的相貌也算清秀，但他還是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夠長得更漂亮些。妻子滿足了他的願望，但是他卻沒想到，她在生下韓承煜之後便選擇離去。韓衛國不明白她為什麽要走。他們都是成年人了，人生軌跡各有不同，他不再勉強，甚至都沒有開口要求妻子留下。他唯一要求的事情，就是要留下韓承煜。妻子雖然不舍，但最終還是同意了。

含辛茹苦把韓承煜養大，一路上又當爹又當媽。他寵着韓承煜，甚至可以說是溺愛。兒子各項都好，有什麽理由不寵着呢？這是經常溜過韓衛國腦海中的“警示格言”。

他笑着搖頭，系上圍裙，動手給自己做一碗海鮮粥。

韓承煜提前十分鐘到達了世紀飯店。現在正是吃午飯的時間段，飯店裏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

他選擇坐在一臺靠窗的桌子旁，單手支着下巴，百無聊賴地看着門前進進出出的人流。沒過多久，他看到了陳佳。

陳佳穿着藏藍色棉服，帶了一條純白色圍巾，顯然是精心打扮過，顯得嬌小可人。韓承煜微笑着打招呼，禮貌地讓對方入座。

韓承煜朝服務生打了一個響指：“請給我們拿來兩杯檸檬水。”

服務生點頭，将兩份菜單分別交到韓承煜和陳佳的手裏，轉身離開。

陳佳四處打量了一下，知道世紀飯店是個高檔的地方，這讓她局促起來：“其實我們不必這麽破費，平時有什麽話在學校裏就可以聊。”

韓承煜知道陳佳家境一般，估計是被菜單上菜碼的價格驚到了。他看着新上的幾個菜色，說：“不是我們，是我。今天我請客，你随意點。”

他的目光上移，落在陳佳的臉上，同時露出微笑。

韓承煜本就好看，這是全校女生都十分了解的，再加之能夠融化一切的笑容，陳佳立刻低下頭，臉蛋發燙。

“想吃什麽？”韓承煜見陳佳一遍又一遍地翻着菜單，心裏一陣煩躁。

陳佳輕聲咬着檸檬水的吸管說道：“我……不知道吃什麽，你幫我點一份吧。”

韓承煜合上菜單，叫來服務生：“兩份牛排套餐，我要七成熟，這位小姐要全熟。”

九九年，這些洋西餐剛在中國大陸出現。吃過幾次，韓承煜也覺得新鮮，況且味道還不錯。他喜歡嫩滑的牛肉，但是不知道陳佳的口味，所以保險起見為她選擇了全熟。

陳佳話不多，韓承煜也懶得找話題。在牛排還沒有端上來之前，兩人偶爾說幾句話，十分幹澀。韓承煜上下打量了陳佳，覺得吳剛是眼瞎了。眼前的女生沒什麽特色，僅僅是臉蛋還算說得過去。他更不明白為什麽男生們把她評作班花，真是沒有審美能力。

陳佳又喝了口檸檬水，決定開口問道：“韓承煜，你把我約出來是有什麽事情？”

韓承煜的右手攥成拳頭抵在嘴唇上方，看了一眼對方，答道：“只是随便聊聊，上午在電話裏已經說過了，沒什麽特別的事。”

“可是……”

陳佳好要說些什麽，韓承煜最讨厭她扭扭捏捏的模樣，直想翻白眼。好在這時服務生把兩份牛排端了上來，噴香的氣味掃走了他煩躁的心情。

韓承煜熟練地把牛排切成小塊，剛準備往嘴裏放，卻瞄見陳佳拿着刀叉不知所措。

“不會用？”

陳佳局促地承認：“我第一次吃西餐，所以不知道……”

韓承煜站起身，繞到陳佳身後，把刀叉放到她的手裏，俯下身，雙手握住她的手，一步一步教他切開牛排。

他的衣服上有好聞的香水味，陳佳幾乎被他擁在懷裏。她試圖掙開被韓承煜握住的雙手，但他的力氣很大，憑她的力度是不可能成功的。

陳佳的心髒撲通撲通直跳，臉紅得像盤子裏的番茄醬。

“好了，”韓承煜優雅地坐回對面的座位，“你會用西餐餐具了吧？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很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