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見見之時見非是見(44)
夜晚風起,免不得藏着一絲讓人從心頭上泛起懼怕的寒意,有誰,不怕夜晚?有誰,能夠全心像迎接晨曦般迎接黑夜?
恬席走進屋內,瞧見青雅正在搗鼓些什麽,不發一語走上前,站于她身後瞧着她。
“你來了。”早已聽慣她步子聲的青雅,回頭對她嫣然一笑道。
離得近了,才發現她在滿筐子絲線中翻着,繡着邊上香囊,嘆口氣,她終究不忍放下福全就此一去。
“你若願意,現下便是你與王爺鴛夢重續的最好機會。”恬席說罷,瞧着她聽後身子一顫,手中活兒停下,半晌,擡頭扯出一個苦澀笑容。
“鴛夢重續?談何容易,你可知他是誰?他是大清王朝的裕王爺,一心想殺我的人是他親祖母,是這大清王朝站在巅峰的太皇太後,你又可知我現下是何身份?我是大清朝皇帝後宮嫔妃,衆人之口縱是能讓太皇太後堵住,可你又何嘗不知我是因何而遭太皇太後心生殺意,我有意,王爺有意,老天無情,太皇太後與皇上無情。”青雅聲中如同身居險境,因懼意而顫聲,而她,恬席知曉,她的顫抖,是因不甘心而來。
恬席張了張口,不再說話,片刻又似與她般不甘心,不甘心就此屈服,再次遭受與心愛之人分離,走至她身邊道:“你不是在意名分之人,若是你可忍得不見天日,自然便能與王爺長相厮守。”
青雅聽後笑了笑,轉而看向她,胸膛起伏,又笑出了聲,笑恬席的傻氣,後深吸一口氣道:“我與福全相識是為何?”
恬席愣住,心思回到幾年前,想起是因何而識後,繃緊了面,不再開口,青雅見她如此,搖搖頭,走出屋子,融入黑夜之中。
恬席站在原地,聽着外頭青雅走上木梯留下的“噠噠”聲響,步子聲是那樣輕,卻是步步重重敲在恬席心上,無法平靜。
扶着木梯旁欄杆下樓,鼻尖傳來陣陣桂花香,低頭瞧着湖中朵朵蓮花燈,猶如少女粉面般綻放,外形與新鮮荷花分不出個不同來,照的湖水一片透亮,由上往下瞧,自己的身影倒立在水中,拉的老長,随着燈光傾斜,緩緩輕晃,這影子看不出你面相有多傾人,衣着有多華麗,塵世中衆多浮嘈在此不過都是個黑影,任你是富是貧,是貴是賤。
走至築在湖上短橋,坐在橋頭,雙手合十,放置側面,病中多日,卻未曾損失嬌容半分,此番雙目含憂,蓮燈之光襯着黑瞳,閃閃發亮,我見猶憐之态足以讓人望而即可傾心,瞧着滿湖花燈隐隐,縱然今夜無月,但這滿湖蓮燈又何嘗不是另翻美景。
恬席說的沒錯,她終究是不忍就此一去,丢下福全,聽恬席提起,逃宮那日,福全舍命跳井救她,出宮後不願将她交給恬席,她懂當時他的心中來回了多少次,他能最終将自己由恬席帶來此地,心中還是願寵着她,更是了解她醒來後的想法,這世間可愛人不多,知己者難尋,她是何其幸運,她所愛之人亦是她的知己人,或許,他此番做法,是想讓她放下仇恨,安然度日,青雅微微皺起雙眉,腦中閃過那明黃色身影,他們兄弟二人為何總是那般孤寂。
橋下濺起水花,驚醒青雅,回頭一看,梅花公子風度翩翩站于岸邊,含笑望着她,她淡淡一笑,再轉過頭來,聽身後腳步聲而近,梅花公子在她身旁坐下。
青雅轉頭看他,笑道:“你怎會找着此地。”
她知此地外有着八卦陣,布滿機關,若是無熟人領着,自是進不來的。
“此地離我住處算不得遠,且說我略懂些五行八卦。”梅花公子拍了拍手道。
“嫣然給你消息了?”青雅未再多加追問,心中明知一切。
梅花公子聽得嫣然二字,凝神片刻,然又笑道:“她正忙着應付王爺。”
青雅略微彎了唇,雙足晃了晃,并在了一起,曉風吹起她頰邊發絲,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随着曉風嬉戲,落在面上癢癢的,卻不知為何不願将它撥開。
梅花公子自有着自己思緒,青雅既是因此喜歡與他待在一起,他知她心思,她知他心思,他有他的愛人,她有她的愛人,雖與他本是命運迥異,卻因各自愛人而息息相關。
“宮中近兩日大亂。”梅花公子輕柔一說,頓時讓青雅晃動的雙腿停下,卻僅在片刻,又像先前般悠然。
青雅目光微垂,後一抿唇擡眸看向湖對面的竹林,道了句:“你可知我最佩服你什麽?”
梅花公子聞言瞧了眼青雅,她未看他,又道:“我敬佩你不與世俗同流,愛己所愛,由始至終。”
梅花公子笑了幾聲,笑聲醇厚,帶着些許無奈:“可否道我之榮幸,得姑娘如此看待。”
青雅轉頭瞟了他一眼,跟着悵然笑起。
“今後如何打算?”梅花公子伸腳勾近一盞蓮花燈,燈內柔光照的粉蓮晶瑩剔透,猶以為風吹不進燈內,卻見燭火不時閃動。
青雅低頭瞧了眼腳下花燈,擡頭後面色悄怆,眸光幽邃,遙遙望着遠處湖面已有桃花漂浮,凜着聲道了句:“回宮。”
梅花公子聽後側面頓僵,轉而又柔和,雙足并着将荷花燈舉高,彎腰拾起遞給青雅,花燈襯着他的黑瞳發亮,猶然聽見他輕聲問:“放得下?”
青雅捧着花燈的手一抖,花燈傾斜幾分,聽她喉間似是噻了硬物道了句:“放不下。”
梅花公子站起身,悠悠嘆了聲,腳步沉穩,走回岸上。
青雅望着手中蓮花燈,燈火由明轉為淡淡暗光,一滴淚水落于花瓣之上,遠處層巒擁翠,桃花流水窅然去,近處桂香暗暗漂浮,湖水淺波粼粼,點點花燈在綠明鏡上緩緩滑過,這樣別有天地非人間,此時卻是那樣寂寥凄涼。
胭脂樓
重重薄如蟬翼的晶瑩紗簾之後,煙霧迷離,滿地香味磬人玫瑰花瓣,上含飽滿水滴,後有長長浴桶,傾城面孔被熱氣蒸的如玫瑰般妖嬈,一簾黑絲落于浴桶之外,随着美人動作而掃着地上花瓣,嫣然伸出雙臂柔柔搭在木桶上,露出肌膚白裏透粉,暗藏隐隐馨香。
西廂之外曲廊上,福全雙手背于身後,唇邊泛着一絲笑意,目光柔和瞧着對面東廂房,側旁挂于梁鈎上籠子裏的鹦鹉,不時蹦跳,撲動着翅膀,唧唧喳喳不知在說些什麽,卻能看出,鹦鹉想喚回福全目光。
胭脂樓近日無論是姑娘們還是當差的小厮,就連着秋娘也是能免了出門便少挪步,時而如履冰窖,時而如身在澆了油的熱鍋上,弄的人人心驚膽戰,要是問為何?瞧着西廂房外的裕王爺便知。
近兩日,裕王爺屢屢駕臨胭脂樓,不似以往般來無聲去無聲,每每到此皆點西廂嫣然姑娘的牌子,若是不見?直接到秋娘老人家面前道了句,再不見,這胭脂樓您就甭開了,每每如此,每每嫣然姑娘不得不見,然後?然後就是天昏地暗,只聽得嫣然姑娘火冒三丈的不顧此王爺身份,指着他鼻子破口大罵,直聽得人人冷汗涔涔,連連歇業。
嫣然略微擡頭瞧了瞧窗子,待見着福全背影時,咬咬牙,暗罵了句,出了浴桶,披上衣裳,待梳完了妝後,便聽聞門被推開,福全對她一笑,優雅落座一旁,淡淡瞅着他。
青雅對着福全反映在鏡子中的身影狠狠瞪了一眼,然後回頭粲然笑起,刻意增加扭動,如蛇般晃到福全旁邊椅子上坐下,和氣笑着道:“王爺今兒早了。”
福全笑意更甚:“不遲。”
青雅笑容僵了僵,眸光一轉,風情萬種的軟了身子,倒在椅背上,執起蘭花指揉着鬓角,舉手間帶着迷人香氣。
眼中慧黠似有溢出來般,軟着聲嬌滴滴道:“王爺也知,自青雅出了胭脂樓,縱是我萬般難見,為了胭脂樓生意,比起以往,每日還需多件幾名客人不是?瞧着,這昨晚上啊...”說此,嫣然含羞瞧了眼滿面笑意的福全,連連咯咯嬌羞笑起,紅意染上耳垂。
“姑娘是累着了?”福全忍着笑意道。
嫣然聽及,嬌嬌一擺手中帕子道:“王爺懂得,王爺懂得。”
福全笑出聲,對着嫣然點點頭,又道:“梅花公子今日一同與我進了胭脂樓,想來方才已是到了廊外。”
嫣然笑容頓時僵住,猛然從椅上躍起,快步走至門外,左右瞧了瞧,見空無一人後,周身泛起怒氣,雙瞳似火轉頭看向福全,福全一甩扇子,悠悠然然扇着,滿面笑容。
嫣然呼吸連連起伏,雙目狠狠盯着福全,半晌,忽然笑起,比起福全來更加悠閑的走進屋內,直弄得福全滿頭霧水,雙目不離她的一舉一動。
嫣然望着他,聲音輕快道:“王爺此番戲弄,瞧着,是不指望從我這得到青雅在何地了。”
福全手中扇子倏然收起,緩緩轉頭面向嫣然,抿着唇,面上線條僵硬,嫣然自是不會怕了他那目光,眼含盈盈笑意回視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