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熱情,有時候是一種很大的負擔,至少現在蕭鹞是這樣感受的,朋友同事不顧這裏還是刑庭,熱情的把他圍在當中問長問短,就像是迷戀明星的粉絲,可惜蕭鹞不是明星,他現在心裏很急躁,只想知道庭審完結後,舒清風去了哪裏。
蕭鹞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卻發現舒清風已經離開了,汪律師迎面走來,似乎想跟他搭讪,他卻沒那個心思,随口道了聲謝就飛快跑了出去,把一頭霧水的新手律師扔在了法庭當中。
蕭鹞一口氣跑出法院大門,出來後吓了一跳,臺階下簇擁了一大群新聞記者,看到他,閃光燈立刻亮個不停,轟動一時的富家女被殺案二審結束,這可是個提高收視率的大新聞,所以各家報紙雜志還有電視臺的記者們都一早在門口蹲點,希望能在第一時間搶到有價值的消息,看到蕭鹞出來,他們立刻一齊湧上,七嘴八舌地向他發問。
看到這架勢,蕭鹞吓了一跳,長這麽大,他還沒接受過這樣誇張的燈光洗禮,擁擠的人群擋住了他的路,讓他根本無法跑出去。
「蕭鹞,出了什麽事?幹嘛跑這麽快?」
顧少宣跟蕭鹞關系最親,看到他瘋狂跑出來,擔心他出事,也緊跟着追了上來,他的出現給了蕭鹞靈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焦急地說:「手機!快,手機借我用一下!」
「什麽事這麽急?」
顧少宣一邊說着一邊掏口袋,卻半天沒找到手機,才想起進法庭前他關了機,把手機放在了提包裏,又急忙翻提包,蕭鹞見周圍人群越集越多,等不及了,自行去翻他口袋,卻把錢包掏了出來,說:「錢包也好了,先借我一下,回頭還你。」
「喂喂喂,你去哪裏?」見蕭鹞一臉焦急,掏了錢包就走,顧少宣忙把他攔住,說:「程程還在家等你的消息呢,你不想看你幹兒子……」
「等我辦完事馬上就去,這裏你先幫我擔待一下。」蕭鹞說完,又指着顧少宣對衆位記者說:「這位是當事人,了解所有案件內情,你們采訪他好了!」
何麗純案件的消息封鎖得很緊,記者們并不太了解內情,蕭鹞這句話成功地将他們的注意力轉到了顧少宣身上,顧少宣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就發現大家的麥克風和閃光燈都對向自己,他哭笑不得,想罵蕭鹞,卻見他趁機擠出人群,飛快奔走了。
蕭鹞順着街道向前跑出很遠,都沒找到舒清風,周圍街市繁華,行人很多,他剎住腳步,喘着氣左右張望了很久,也沒在人群中發現舒清風的蹤跡,照時間來算,舒清風不可能走這麽快的,他看着前方車水馬龍,有點急躁地想。
周圍停車場很多,蕭鹞不知道舒清風把車停在了哪裏,順路拐進另一條街上,邊走邊向四周張望,這邊靠近住宅區,車流少了很多,再往前走是個大公園,正午天氣炎熱,公園裏沒人,但很熱鬧,鳥鳴不時從遠處傳來,在樹枝間萦繞。
蕭鹞順着公園外圍轉了一會兒,沒發現舒清風,倒看到了裏面安設的公用電話亭,他急忙跑過去,沖進電話亭,把錢包裏的零錢全掏出來,抛進去後,撥響舒清風的手機。
很好,他有記得舒清風的手機號碼,鈴聲響動中,他慶幸地想。
電話鈴響了很久,久到蕭鹞幾乎以為舒清風不會接他電話的程度,他的心情從一開始的激動緊張轉為複雜,忍不住忐忑起來,法庭上兩人配合默契,連手打了場漂亮仗,他希望能在這時候跟對方一起分享喜悅,但下了法庭,在他提出分手,在經歷了這麽多風波之後,他不知道舒清風是否還會跟從前一樣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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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他的獨自離開就是最好的答案?
蕭鹞握話筒的手微微攥緊,電話亭的狹小空間讓他感覺有些氣悶,漸漸的,嘟嘟嘟的電話鈴聲成了焦躁的起源,就在他決定放棄等待,準備挂掉時,電話接通了,然後,屬于舒清風散漫随意的嗓音傳過來。
『喂。』
蕭鹞急忙将差點挂機的話筒又移到耳邊,動作太急,話筒撞到耳朵上,痛得他嘶了口氣。
『怎麽了?』
「沒、沒事!」
電話對面傳來關切的詢問,蕭鹞急忙否認了,他可不想把自己現在的狼狽樣子講出來被嘲笑,可是腦子裏混混沌沌的,又不知該說什麽,剛才只顧着奔跑找人,但找到後要怎麽溝通,他卻完全沒有底,結巴了一下,說:「我被無罪釋放了!」
『我知道啊,這不就是剛才才發生的事嗎?』
話筒那頭傳來輕笑,讓蕭鹞覺得自己很白癡,這個案子舒清風從頭跟到尾,剛才法官宣判時他還在法庭上,當然知道結果,他窘迫地笑笑,才想到自己最應該說的話。
「謝謝。」
笑聲沉靜下來,轉成輕輕一句嗯聲,很冷淡的響應,讓蕭鹞敏感地捕捉到了疏離,不知是不是公用電話音質的問題,舒清風嗓音顯得有點沙啞,雖然這讓他的男中音多了份磁性誘惑,但蕭鹞卻只感覺到心疼。
他知道袁家由黑道起家,又在地産建築業混了這麽久,關系盤根錯節,要把他扳倒,讓自己的案子在最短時間內結案,舒清風一定費了很多心思。舒清風說過,律師在辦案時,是不可以代入感情的,那會妨礙正确的判斷,但如果沒有摻入私人感情,他在辦這樁案子時,就不會動用非常手段,這種做法遠遠超越了身為律師的職權範圍,所以,他是非常在意自己的,但此刻他淡漠的響應,又像是在暗示自己,有些事情已經錯過去了。
是啊,他們總是以自己的想法去判斷對方的行為,所以才在不知覺中不斷錯過彼此,喜歡是種很奇妙的感情,太強烈的愛固然無法持久,但太過于小心,同樣也會失去,在意的多了,會在不經意中失去自我,也失去了最開始的那份純粹。
勝訴後的喜悅在一點點消失,蕭鹞心情有些低沉,輕聲問:「因為我的事,你輸了官司,後悔嗎?」
『後悔什麽?一場官司而已,你覺得對我來說,是你重要?還是官司重要?』舒清風冷笑,原本的好心情因為蕭鹞的奇怪發言忍不住又泛起怒氣,直接挑明:『就算現在我們分手了,也不能否認當時我們是情人的存在,你是我的人,有人想害你,我當然不會坐視不理,所以我響應過去,哪怕費再多的精力和時間都不在乎。』
冷漠直接的說辭,打得蕭鹞措手不及,這麽淩厲的語氣,證明舒清風的情緒還沒從法庭中完全脫離出來,但蕭鹞的心情卻在被質問中變得愉悅,說:「清風,我想好好跟你談談,你現在在哪裏?」
短暫沉默後,舒清風恢複了平和的語氣,沒報地點,只說:『你說,我在聽。』
「我知道你不會在乎精力和時間,你想做的事,總可以做到最好,可是這些,并不是我需要的。」
蕭鹞品味着當時的心境,斟酌着說:「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不需要你為我花那麽多心思,做那麽多,自以為是的隐瞞和操縱,這樣只會讓我覺得我們彼此離得很遠,我看不透你的心思,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在知道真相後,我很矛盾,我需要的只是一份簡單的感情,兩個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所以我想分手……」
舒清風不說話,握手機的手卻下意識地攥緊,眼神冷下來,很想反問你知道分手的後果嗎?但他忍住了,好吧,當初是他考慮不周,被他忽冷忽熱的對待,蕭鹞有想法情有可原,但因此就提分手,還是很過分,不過難得的聽到這個笨蛋剖白心聲,他會捧場聽完的。
蕭鹞沒聽到舒清風的響應,以為他在為自己的坦白而不快,見顯示器的餘額不多了,急忙又投進幾枚硬幣,繼續說:「說分手那天,我告訴自己,也許我并沒有那麽喜歡你,我只是習慣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但習慣這種事,總會随着環境改變而改變,也許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習慣了以往的生活……」
『幹!』
舒清風打斷了蕭鹞的話,就一個字,卻說得無比冷硬,第一次聽舒清風用這種口吻跟他說話,蕭鹞怔住了,猜想舒清風現在心情一定惡劣到了極點,否則以他的個性,不會爆粗口。
可是其實此刻,舒清風正皺着俊秀的眉,看高檔西裝的袖口上剛被淋到的一灘鳥屎,真倒黴,他又沒做虧心事,怎麽出門就遇鳥屎?
一只手拿着手機,他沒辦法自己擦拭,索性把西裝上衣脫了下來,扔到旁邊的長椅上,覺察到蕭鹞被自己吓到了,停下說話,他忍不住笑了,調整了一下語氣,說:『我不是在說你,小鳥,繼續。』
「還有……」被問到,蕭鹞認真想了一下,說:「法庭上,你很帥。」
沒有什麽比情人的贊美更令人開心的了,舒清風的嘴角彎的弧度更大,說:『你也是,所以當時我想,如果你真是律師就好了,我就可以在法庭上堂堂正正地贏過你。』
電話那頭傳來輕笑,「舒律師你太自大了,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又怎知贏的那個不是我?」
『也許吧。』舒清風微笑說:『繼續。』
「沒有繼續了。」甜蜜聊天中,蕭鹞的心情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繼續往電話機裏投着硬幣,說:「這段時間在拘留所,我很想你,我想,我還不舍得跟你分開,雖然你這家夥冷酷狠毒又腹黑,還喜歡自以為是,但你是這世上除了外公外,對我最好的人,丢下了,我不知道今後是否還能遇到這麽好的你……」
這算是求婚的情話嗎?雖然場合選得有點問題,但他喜歡聽,就沖這幾句話,也不枉他費這麽多心思。
舒清風神情柔和,這番告白聽得他心情舒暢,他還沉浸在纏綿情話中,蕭鹞卻有點急了,說:「清風,我想見你,現在。」
『我比較喜歡跟你講電話。』舒清風有點壞心地說。
許多喜歡在意的感情不是不存在,而是存在着,卻不知道該怎麽去表達,這大概是現代都市人的通病吧,所以通過這種舊式的聯絡工具,他們反而可以坦誠心裏的想法,這種毫無保留的傾吐感覺,他喜歡。
可惜蕭鹞不喜歡,一邊往電話機裏投面額最少的硬幣,一邊急急地說:「我快沒錢了大哥,這種電話love我們下次再玩好不好?」
『這麽慘?』
「你從拘留所剛出來試試啊。」
蕭鹞剛吐槽完,就聽到電話裏傳來請投幣的提示音,他正要再催促,舒清風先開了口,『擡頭,看前面。』
蕭鹞本來一直盯着電話顯示器,聽他這麽說,急忙擡頭,玻璃牆外是花園一隅,花草很多,人影半個都無,他正要追問,忽然看到映在玻璃上的影子,急忙轉過頭,就看到舒清風站在電話亭外,他身後不遠處的空地上,一臉笑吟吟的模樣。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他本能地問。
『我車都開出去了,又被你的電話叫回來,』舒清風話語中不無埋怨,但臉上的微笑告訴蕭鹞他并不介意被叫回,說:『法院附近就這麽一個公用電話亭,我看到來電顯示,就追過來了,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那麽笨嗎?』
說蕭鹞笨都是誇獎他,要不是他固執,自己需要費這麽大心思去擺平官司嗎?他還以為蕭鹞勝訴了,會跟顧少宣他們去慶祝,沒想到他會先來追自己,這個笨蛋,做事總是出乎他的意料,卻也總不偏不倚,恰好對了他的脾氣。
一個「追」字,道盡了不需多說的情感,蕭鹞笑了,問:「亂停車會不會被開罰單?」
『開就開吧,誰讓我倒黴的在船上遇到了你。』
甜蜜的埋怨沒傳到蕭鹞耳中,因為電話斷掉了,他立刻挂機沖出來,匆忙間忘了正前方是玻璃門,砰的一聲撞了上去,舒清風在前面看得清清楚楚,不由手撫額頭,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愛上這個笨蛋,一定是暈船後遺症導致的,他無比肯定地想。
蕭鹞沒給舒清風後悔的機會,以飛快速度沖到了他面前,又在離他很近的前方剎住腳步,正午陽光正好,照在兩人身上,他們靠得很近,近到連影子都幾乎重疊到了一起。
蕭鹞看着舒清風,明明剛才他們都在法庭上,他的視線一直沒有從舒清風身上移開,但此刻相對,又好像許久不曾遇見似的,他貪婪地欣賞着眼前這張笑顏,脫掉尖銳淩厲的面具,舒清風只是一個很平常的人,是他喜歡的那個人。
「想你。」他說。
「我也是。」
舒清風微笑回道,然後蕭鹞就感覺嘴角一痛,被狠狠擂了一拳頭,跟着是小腹胸口,蕭鹞沒防備,被打個正着,等他想到要還手時,第四拳已經跟他的胸口做了很親密的接觸,他急忙抓住舒清風揮過來的拳頭,問:「為什麽打我?」
舒清風也不知道,總之有很多,而最多的就是——他很想打這個EQIQ都超低的鳥類動物!
「我告訴你,我這次不耍陰的,我正大光明打你!」他恨恨說。
「舒律師,我在問起因,不是問你的行為規則,你,為什麽打我?」另一只拳頭揮來,蕭鹞偏頭避開,重申:「你最好給我一個可以原諒你暴力的解釋。」
「存證四條。」
打得差不多了,舒清風放棄了這個無聊的行為,腦子裏迅速理清思路,甩開蕭鹞的手,說:「一,說我把你當床件,說了兩次,老子找床伴,你還不夠資格;二,說分手的是你,說不想分手的又是你,你當我是廢置物品,要不要你可以自己決定,我的意見完全不重要是吧;三,因為你的愚蠢和固執,案子拖了這麽久;四……」
說到這裏,舒清風沉默了一下,對上蕭鹞的眼睛,平靜地說:「突然之間想不起來了,等想起來再說。」
「你打我四拳,只說了三個原因!」
蕭鹞原本的負疚心情因為舒清風的任性消失得一乾二淨,前兩條是他的問題沒錯,但第三條,他在庭上堅持不說真相,不也是擔心牽連到舒清風?誰讓舒清風做什麽都不跟他說,現在還敢來指責自己?冷笑:「是不是在法庭上,舒律師也可以這樣對法官說,先存證,等想起來再說?」
舒清風笑吟吟看他,「三條已經足夠判你刑了,犯人如果不服,可以上訴。」
「……不,我撤訴。」
笑容在舒清風臉頰上點綴出漂亮的色彩,讓蕭鹞看得怦然心動,生氣歸生氣,他可沒想過真要去算帳,舒清風所做的這一切未必是對的,但對他來說,卻彌足珍貴,拉着他的手,将他帶進自己懷裏,說:「是我的錯,我認罪,請從輕量刑。」
唇角熱度傳來,舒清風環抱住他,吻在他的唇間,渾忘了這裏是離法院不遠的公衆場合,周圍會有行人經過看到,在經歷了一場刺激的庭審後,他需要用這種親密舉動讓對方感覺到自己的存在,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喜歡,不是床伴,不是情人,而是他的家人。
如果我忽冷忽熱的态度讓你感到了不安,那并不是我不愛你,而是我沒真正愛過一個人,不知道該怎樣去表達喜歡的感情,也許今後我依舊會做得很糟糕,但,不許說分手這個詞,永遠不要。
「終身監禁吧,」接受着蕭鹞熱切的親吻,舒清風微笑提議:「我不是法官,所以可能量刑過重,不過包吃包住包服務,怎麽樣?」
輕笑将吻吮染上了一層甜蜜色調,蕭鹞品味着那份親密感覺,真是個不錯的建議,嘴上卻故意說:「我考慮……」
「OK,下次上庭給答複。」舒清風說完,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又追加:「記得提供證物。」
蕭鹞一愣,随即明白了舒清風所謂的證物是指對戒,不過他被當庭釋放,還沒時間去取回來,急忙說:「我明天就去取回,不過你也要記得給我傳票,否則我沒法再上庭。」
「船票?」
帶着笑意的反問,蕭鹞不知道舒清風是真沒聽懂,還是在故意曲解,于是順着他的話說下去。
「對,郵輪船票。」
《完》
番外一 大哥的秘密
姓名:舒清揚
性別:男
年齡:三十二歲
職業:刑警
官職:不詳
個性:處事冷靜果斷,破案無數;槍法高超,曾蟬聯數屆警隊射擊冠軍;缺點,喜怒無常;弱點,暫時無,結論——如果無法跟他做朋友,那也盡量不要跟他做敵人……
這是蕭鹞的大腦系統裏儲存的唯一有關情人對舒家大哥的評價。
可是舒清風沒告訴他——大哥身手也很好,殺氣也很重,而且,下手不留情!
如果他早知道這一點,就不會不自量力地在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時,拎起身旁的花瓶砸過去,接下來的那一幕他想自己永生難忘——那個舒清風很中意的景泰藍細頸花瓶在扔出同時,在他眼前爆開,清脆動聽的響聲,像是騰入空中的煙花,一瞬間綻放屬于它的妖豔光華。
如果不是蕭鹞随外公練過功夫,反應還算靈敏,在花瓶被擊碎的那剎那捂住頭和臉滾到一邊,他一定會被濺出的碎片擊中,但即使這樣,還是有部分碎屑濺到了他身上,随着他的滾動嘩啦啦落了一地。
等蕭鹞驚魂未定地躲開,撤開遮住頭部的雙手後,就發現一個穿白西裝的男人站在他面前,左手上握了一支精巧的金色雙管手槍,槍口指向他,帶着殺機和;冷意。
一身純白西裝,讓男人在明亮燈光下顯得相當的搶眼,也讓他身上的氣場愈發冰冷,蕭鹞負責國際郵輪航線,經常會碰到各種人物,裏面不乏政要、刑警甚至黑道頭目,但從沒有人帶給他這麽重的壓迫感。他不是第一次跟舒清揚接觸,但可以清楚感覺到,舒清揚今天的氣勢尤為冷厲,眼神冷漠,像只暗伏在深夜裏的野狼,等待随時攻擊過來,将獵物撕成碎片。
「聽說你有武功底子,不過現在不是在拍武俠劇。」發現獵物是蕭鹞後,舒清揚臉色稍緩,問:「你還好吧?」
被雙管槍指着腦袋,蕭鹞很想問——舒哥哥你說好不好?
被他怨念地瞪着,舒清揚這才注意到自己動作的突兀,他眉頭不顯眼地皺起,将左手槍收了回去,蕭鹞感覺他收回的動作很慢,像是非常不情願的樣子。
如果有可能,舒大哥其實很想給自己頭上來一槍吧,他不無懷疑地想。
舒清揚掃視四周,剛才他進來時,房門是鎖着的,在發現有外人進來後,蕭鹞的反應很快,證明他對意外事件的應對還不錯,正常人很難在遭遇劫持事件後,還能冷靜地跟自己聯絡,并且有所防範,這一點他很滿意,不過在看到一片狼藉的房間,還有牆壁上留下的彈殼痕跡後,眼神又沉了下來。
客廳裏攤落了一地花瓶碎片,這讓他心有餘悸,都是那混蛋搞的,還好蕭鹞身手不錯,否則如果因為他受了傷,弟弟一定會怨他的。
「抱歉,我有時候反應力快過判斷力,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我怕我會傷到你。」舒清揚緩和了一下語氣,對蕭鹞說。
「剛才我心情有點亂,以為是壞人,」蕭鹞讪讪地說:「沒想到你會來這麽快。」
剛才他打電話聯絡舒清揚時,舒清揚告訴他十分鐘趕到,但現在才過了五、六分鐘,他沒想到會是舒清揚,所以當聽到緊鎖的門被自動打開,首先就想到會不會是袁泰祥又派人過來,所以立刻把花瓶砸了過去。
蕭鹞說話時,舒清揚開始迅速查看房間,客廳的長沙發上沾了一些血滴,從血量來看,受傷人的傷勢不很重,茶幾上放着舒清風的手機,看到他注意手機,蕭鹞解釋:「我來時,見手機被扔在地上,就撿了起來。」
舒清揚拿起手機,手機後背也蹭了幾滴血漬,電源還開着,不過沒什麽重要信息,蕭鹞比舒清揚稍微早來一步,沒注意到沙發和手機上的血,現在看到,心立刻提到了半空,慌張問:「清風是不是傷得很厲害?」
充滿擔憂的詢問,舒清揚搖搖頭,安慰說:「放心,他沒那麽弱。」
他擡頭看看二樓圍欄,快步走上去,見蕭鹞也跟随上來,他說:「剛才電話裏說不清楚,你把跟清風的對話再從頭詳細說一遍。」
「事情發生得很快,前後只有……」
舒清揚的冷靜感染了蕭鹞,他知道這時候,自己慌亂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定了定神,認真回憶着剛才的意外,說:「五分鐘。」
舒清揚來到二樓,樓上也是一片雜亂,走廊上滾落着健身用的鐵質器材,可能是舒清風拿來反擊用的,牆角齊人高的瓷瓶被子彈打碎,散落了一地,他腦海裏浮現出當時舒清風為了躲避追擊,靠進角落的情景,再往前走,發現欄杆上也有幾滴血跡,他眉頭微皺,問:「你确定是五分鐘?j「确定,最多不超過五分三十秒。」
作為船長,對時間的重視已經成了蕭鹞的本能,所以他在接電話時曾瞄過車上的時鐘。
那是他從飯店回來的途中。
今天是顧少宣一對雙胞胎滿月的日子,作為其中一個孩子的養父,蕭鹞一整天都泡在顧家,舒清風下午也在,何麗純的案子結束後,經過蕭鹞的解釋,顧少宣已經解除了對舒清風的誤會,原本是定下一起吃晚飯的,不過舒清風的事務所臨時出了些問題,他被迫中途離開。
于是晚上滿月酒席一結束,蕭鹞就開車回家,他怕舒清風沒吃飯,還特意給他打了包,就在快到大廈的時候,他接到了舒清風的來電。
電話裏沒有舒清風的聲音,只傳來一些奇怪聲響,一陣震耳的擊打後,他聽到舒清風的悶哼聲,急忙問他出了什麽事,舒清風只說了一句。
『是袁泰祥,去找大哥。』
接着手機被挂掉了,他聽到舒清風提起袁泰祥的名字,就知道出事了,瞄了下時間,立刻踩緊油門,心急如焚地往大廈裏趕,卻怕惹惱那些人,不敢再給舒清風打電話,而是照他的意思把電話打給了舒清揚。
舒清揚聽着蕭鹞的敘述,再查看完房間,大致可以想象得出當時舒清風遭遇的狀況,以舒清風的身手,能在五分鐘內把他劫持走,對手至少有三個,而且個個帶着槍,所以舒清風從二樓躍下,想找機會逃走,卻被打傷,落在了沙發上,那些人沒再開槍,而是強行帶走他,證明他暫時是安全的。
舒清揚看完現場,從二樓下來,掏出手機打給熟人,電話接通後,他說:「幫我查一下這幾天道上私船的名單、蛇頭名字以及出發時間和目的地,越詳細越好,我等要。」
那邊不知說了什麽,舒清揚道了謝挂掉電話,蕭鹞雖然聽不太懂舒清揚的話,但知道應該都跟袁泰祥有關,之前警方根據他在法庭上提供的線索,從何麗純寄存在幹洗店的大衣裏找到了袁泰安車禍前跟袁泰祥争吵的電話錄音帶,裏面有袁泰祥威脅要殺掉他大哥的錄音,可惜這個最終沒能成為直接起訴袁泰祥的證據,不久袁泰祥就花錢保釋出來了。
當時看到這則新聞,蕭鹞還跟舒清風開玩笑說,袁泰祥還有其它很多罪名,到時一起起訴,看他是否還有本事再保釋,沒想到他在保釋期間還敢派人劫持舒清風,問舒清揚,「袁泰祥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是不是知道了清風出賣他,想報複他?」
「應該還只是懷疑,否則他一早就動手了,」舒清揚說完,見蕭鹞還是一臉擔憂,只好明白告知:「袁泰祥身犯數罪,他想避開牢獄之災,找機會偷渡出境,這時候清風是很好的人質,所以暫時應該不會對他怎樣。」
舒清揚說完就要走,被蕭鹞攔住,追問:「你怎麽了解得這麽清楚,是不是你早就知道袁泰祥想逃?」
也就是說,舒清揚明知袁泰祥會逃,卻沒有及時派人抓他,他這麽做的目的蕭鹞一時還想不到,但他的判斷直接影響到舒清風的安全,這是蕭鹞無法容忍的,所以話語中很自然帶出了質問的口氣。
舒清揚神色一變,妹妹經常跟他說蕭鹞有點呆,他也一直這麽認為,現在看來并非這樣,男人在關鍵時候腦子轉得很快,尤其在面對重要問題時,他比誰都精明,這不奇怪,作為身負幾千人生命的郵輪船長,如果蕭鹞真的沒有思考判斷力,那才是件很糟糕的事,可能是平時蕭鹞給他的印象太天然了,所以他才小看了這個人。
面對蕭鹞的提問,舒清揚微微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該怎麽回答,但他的沉默直接影響到了蕭鹞,沉默無形中加重了原本刻意抑制的殺氣,出于對危險本能的退避,蕭鹞松開了抓他的手,如果說以前舒清揚給他的感覺是敬畏的話,那現在則是怕了,眼神掠過他微微屈起的左手,猜想那只手會不會随時把槍拔出對準自己。
還好舒清揚很快發覺自己的失态,神色稍緩,沒做任何解釋,而是說:「這裏可能還有危險,你先回家,我派人保護你。」
「那你去哪裏?」
見舒清揚交代完匆匆走出去,蕭鹞愣了一下,急忙跟上,追着舒清揚跑到電梯前,他很懼怕這個人,但要在第一時間知道舒清風的情況,只能跟着他。
舒清揚看看蕭鹞,似乎奇怪他的詢問,不過還是給了回答:「救人。」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舒清揚說完,似乎也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冷漠了,緩和了一下語氣,說:「會很危險,到時我沒精力保護你,我會帶清風回來,這一點我向你保證。」
電梯到了,門打開,舒清揚走進去,蕭鹞也随之跟進,顯然沒把他的提示聽進去,看到蕭鹞的行動,舒清揚放在按鍵的手稍微一停,但馬上就按了下去。
電梯開始往下走,空間寂靜,讓舒清揚身上的冷意更重,蕭鹞眼睛掃過他插在西裝褲口袋裏的左手,有點随意的姿勢,但他知道那只手裏握着槍,随時等待發射,這種姿勢,就跟當年他在IPSC玩射擊時一樣,只是不同的是舒清揚隐藏得更深,他不知道舒清揚是不是讨厭自己的不懂事,他只是普通人,跟警察一起去救人,恐怕幫不上忙,還會成為負擔——剛才舒清揚的話中就清楚表達了這個意思。
但讓他像沒事人一樣回家裏等,他也做不到,想了想,解釋說:「對不起,也許你覺得我這樣做很任性,但我希望早點知道清風的下落,在危險的時候,我不想讓他一個人面對,我懂些功夫,會盡量不給你添麻煩。」
「紙上談兵跟實戰差很遠。」
到了一樓,舒清揚快步走出去,雖然他沒給明确答複,但口氣是否定了蕭鹞的提議,不過蕭鹞還是緊跟上去,一直跟着他來到一輛純黑benz前,舒清揚打開車門,看了眼站在車對面的蕭鹞,似乎對他的固執感到詫異,卻沒生氣,反而笑了,說:「我跟死亡同行,坐我的車,要有面對一切的覺悟。」
舒清揚說話時嘴角翹起,像是對蕭鹞沒有自知之明的嘲笑,又像是警告,但他這樣說,也同樣等于接納,于是蕭鹞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去,看到他的舉動,舒清揚一直冷峻的眼神溫和下來,也坐上車,說:「系好安全帶,我開車很快。」
蕭鹞系上安全帶的同時,車就飛了出去,舒清揚沒誇張,他的車的确開得很快,不過對常年在海上工作的蕭鹞來說,這種速度不算什麽,見他反應平靜,舒清揚滿意的笑笑,弟弟選的人,能不能幫上忙倒是其次,但至少不是孬種。
舒清揚開着車,一直沒停下打電話,蕭鹞坐在旁邊,聽他不斷切換通話對象,話題圍繞着袁泰祥打轉,不過口氣很奇怪,有些只是普通的交代命令,有些則帶了恫吓的意味,不像是刑警,倒更像叱咤風雲的黑幫老大,一出口就充滿了濃濃的江湖氣,霸戾狠辣,完全不給對方躊躇的餘地,兩者唯一的共通處是冷漠,很平靜的冷漠,帶着讓人不寒而栗照他吩咐去行事的語氣。
覺察到蕭鹞的不安,舒清揚把所有事情交代下去後,将耳機拔掉扔開,說:「清風會被綁架,是我的疏忽。」
「你想徹底扳倒袁泰祥?」蕭鹞的詢問帶着明顯的肯定。
以舒清揚的身分和手段,在證據充分的情況下,要控制袁泰祥很簡單,可是卻讓他逃了,舒清揚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除非他是故意的,剛才一路上蕭鹞一直在注意舒清揚下達的命令,差不多了解了他的意圖,袁泰祥逃離偷渡再被抓獲的話,罪名會加重不說,刑期也會延長,而且也不利于保釋,舒清揚故意這樣做,讓袁泰祥再沒有翻身的機會。
「袁泰祥算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