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宴會快接近尾聲的時候,蕭鹞發現舒清滟離開了,他找了一下,見她在遠處跟一個白西裝男人說話,兩人眼神不時瞥向他,聊了一會兒後,男人向他走過來。
蕭鹞大多數時候是很鈍感的,但偏偏在某些地方敏銳得不得了,就像此刻,明明兩人距離很遠,他卻明顯感覺到了對方身上凝起的不悅氣場,或者說是審視,就像警察審訊犯人時的那種氣勢,淩厲的眼神,不容他有一絲掩飾的機會。
于是蕭鹞微微收起笑容,注視着男人向他走近,就像為了争奪地盤的獸類,在覺察到對方的不善後,也本能地提起警覺,在必要時候毫不猶豫地回擊過去。
可惜男人在走到中途時被人叫住了,看那個人的衣着氣質,該是有身分的人,所以白衣男子停下腳步,很不情願地随他離開,臨走時眼神掃過蕭鹞,帶着某種警告的意味。
舒清滟轉回蕭鹞身旁,笑吟吟說:「那是我大哥,我說你是三哥的朋友,他就急了。」
是擔心他把舒清風拐跑嗎?蕭鹞有些好笑,說:「你大哥看起來不太好惹。」
「還好,」舒清滟笑笑:「我想,他應該沒有我三哥那麽難對付。」
話雖這麽說,舒清滟也不想再跟大哥碰上,三哥的麻煩讓他自己解決,她可不想管,于是宴會沒結束就離開了,她沒直接去坐車,而是邀請蕭鹞陪她散步,時間還早,蕭鹞同意了。
舒清滟挎着蕭鹞的臂彎順着街道慢慢走,親熱得像真的情侶,蕭鹞有些不自在,很想跟舒妹妹說他這個男友是外借的,時間一過,就該打包送還主人了。
在走了一段路後,舒清滟把手收了回去,停下腳步,向後看了看,對蕭鹞說:「在這裏等我,我馬上回來。」
蕭鹞不知道她的心思,站在路邊,就見她快步向後走去,站在不遠處的男人發現後,轉身想跑,被她叫住,上前說了一會兒,蕭鹞就看到男人擡起手裏的相機,給她拍了照,然後頭也不回的溜掉了。
「怎麽回事?」
蕭鹞發現不對頭,急忙趕過去,舒清滟笑了笑,指着男人遠去的背影說:「看到那個人一直跟着我們,就過來問幾句。」
蕭鹞頭大了,本能地想到何麗純,那女人做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了。
果然,就聽舒清滟說:「他是何麗純雇來偷拍我們的,我跟他說,要拍就正大光明拍好了,拿回去給何小姐看看,告訴她我跟蕭先生正在熱戀中,讓她以後不要再糾纏。」
路燈下舒清滟一臉甜甜的笑,表示她早知道有人跟蹤,所以才會故意跟他表現得很親近,蕭鹞看着她,突然有種感覺,豈止舒大哥,可能舒家哪一個都不好惹吧,那個跟蹤者,可能還從來沒碰到過像舒清滟這樣的女孩子,才會吓得抱頭鼠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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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因為我的事給你造成麻煩。」
「你是我哥的朋友,我當然要幫你,」麻煩解決掉,舒清滟轉身回停車場,說:「希望那個女人知難而退,以後不要再騷擾你了。」
「希望如此。」
蕭鹞對何麗純是否真會放棄沒去多想,他現在只想快點回家,看時間舒清風已經回去了,分開好幾天,有點想他了。
看出了蕭鹞的心事,舒清滟沒有讓他送自己,在停車場附近跟他道別,揚手叫了出租車坐上去,根本不給他反對的機會。
蕭鹞給了司機一張大鈔,讓他小心開車,舒清滟對蕭鹞的體貼很滿意,車開動時,趴在車窗上對他說:「那下次還要請蕭哥哥幫忙啰。」
「榮幸之至。」
蕭鹞回到家,舒清風果然已經回來了,剛洗過澡,頭發還沒吹,只在腰間圍了條浴巾,坐在沙發上看舒清滟送來的資料,旁邊放了罐啤酒,看到他,不快地說:「那死丫頭得寸進尺了,讓你陪這麽久。」
蕭鹞陪舒清滟參加晚宴的事舒清風下午已經在簡訊裏知道了,不過他為了配合蕭鹞的假期,這幾天忙于工作,抽不開身一同參加,反正知道舒清滟這樣做的目的,也就沒反對,卻沒想到會這麽晚。
「中間出了點小事情。」
蕭鹞過去幫舒清風把頭發擦幹,順便說了在宴會上的經歷,聽到蕭鹞跟自己的大哥碰過面,舒清風挑挑眉,沒說什麽,他比較關心何麗純跟蹤他們的事,仔細問了一遍,蕭鹞被他問得有點擔心,說:「他們袁家是黑道出身,會不會對清滟不利?」
「這種事小妹自己會解決。」舒清風的笑意很冷。
惹了舒家的人,倒黴的是何麗純,真是個不知進退的女人,要不是現在在查張建明的案子,他一定會想辦法讓她不敢再胡來。
感覺到舒清風的不快,蕭鹞扯開了話題,問:「晚飯吃了嗎?」
「吃了,你們中午的剩飯,」舒清風的不悅來得快去得也快,手搭上蕭鹞的腰,笑道:「幾天不見,你的廚藝好了很多,在船上練過?」
真是個直覺敏銳的家夥。
蕭鹞當然不會承認舒清風猜中了,順着他手臂的力道俯下身,親吻他頸下的鳥羽,舒清風赤裸着上身,靛青鳥羽勾勒在白皙肌膚上,是最直接的誘惑,蕭鹞看得心動,輕輕吻吮那抹鳥羽,繼而改為咬噬,又抽出舒清風手裏的資料,扔在了茶幾上,直截了當的挑逗,在沉默中告訴舒清風,小別重逢,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舒清風沒反對,順着蕭鹞的壓下和他一并躺到了沙發上,蕭鹞忍了好幾天,現在美食就在眼前,哪裏還按捺得住,熱切親吻中,拉掉了舒清風腰間的浴巾,浴巾下什麽都沒有,半勃起的陽具就這樣赤裸裸的落在了他眼中。
蕭鹞感覺自己下身也硬了,以最快的速度褪下了衣褲,和舒清風相互撫慰對方的性器,舒清風在這方面很放得開,蕭鹞由他引導着,很快就把矜持和不自在抛到了一邊,陷入彼此的糾纏愛撫中。
粗暴的動作把沙發套墊攪得一團糟,沙發頗大,但還是不太适合做激烈運動,兩人把戰場轉到了卧室的大床上,纏綿中蕭鹞感覺陽具又脹大了幾分,把舒清風壓在身下,正要推槍上膛,手腕被握住壓到了一邊,舒清風仰頭微笑看他。
「親愛的小鳥,你好像忘了規矩。」
激情中被強行壓制住,蕭鹞有些不耐,劍眉皺起,問:「一次都不肯讓嗎?」
「原來你上別人是需要被讓的。」
挑釁的語調,蕭鹞體會到了那些在法庭上被舒清風駁得啞口無言的律師們的心情,拳頭握了起來,當然不是要揍人,而是老規矩——猜拳。
兩人同時揚起手掌,舒清風出的是剪刀,而蕭鹞出的拳頭,看着舒清風微微愕然的臉龐,蕭鹞笑得一臉溫柔,說:「舒黑風,我不是每次都出布的。」
他是習慣一開始出布,但輸了兩次後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這次學乖了,裝什麽都不知道,于是輕松就贏了,光是看舒清風眼眸中流露出的不甘,他就覺得無比滿足,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把這只狡狐騙倒的。
「真不好意思,這次贏了你。」他很欠打地加了一句。
舒清風眉頭挑挑,很快就笑了,願賭服輸,他大方的照蕭鹞的要求叉開腿,迎接他的插入,笑吟吟說:「沒關系,反正今後我有的是機會壓你。」
蕭鹞心裏警鐘大敲,出于私心,他當然希望舒清風當年沒有判斷錯誤,但再私心一點,更希望今後舒清風還是承受的一方,矛盾情感的支配下,索性拉着舒清風做了好幾次,舒清風沒反對,這種完全配合的行為在蕭鹞看來,無異于直接告訴他,今後自己有的是機會,也不在乎這一、兩次。
一夜翻雲覆雨,舒清風第二天中午才起來,蕭鹞見他睡得香,就沒叫他,做好了飯等他睡醒後一起吃,飯後舒清風翻着資料,說:「線索好少,不如去那間酒吧轉轉吧。」
「酒吧要晚上才開門。」
「小鳥你不懂,」舒清風合上資料,笑看他,「晚上有晚上的風景,白天有白天的風光。」
「是是是,大情聖。」
吐槽歸吐槽,蕭鹞還是遵照舒清風的建議,喂完小龜後,跟他去酒吧。
當初的袁氏情殺案,蕭鹞從頭至尾都有關注,所以開着車,很快地就到達了目的地,一間位于市郊,叫挽香的中型酒吧。
還是下午,酒吧還沒營業,大門關着,舒清風按了幾下門鈴不見有人響應後,給蕭鹞甩了下頭。
「小鳥,踹門。」
「為什麽是我?」蕭鹞其實更想問作為文明人,他們為什麽要做這麽粗魯的事?
「因為我們兩個站一起,你比較像流氓。」
舒清風說了句讓蕭鹞差點吐血的話,不過看看舒清風上下一身整齊高檔西裝,發型飄逸,再加上鼻梁上架的無框眼鏡,活脫脫的優雅公子形象,相比之下,身穿休閑服的自己就平庸了很多,不過,不管怎麽說他也是一船之長,穿上制服那也是風度翩翩……
舒清風不耐煩蕭鹞還在那裏為形象猶豫,擡起腳用力踹了幾下,然後兩手插進褲子口袋,很潇灑地退到一邊,于是當警衛很不爽地沖出來時,迎面看到的是還沒搞明白狀況的蕭大船長。
警衛中年發福,睡到一半被吵醒,他肥肥的臉都僵到了一起,沖蕭鹞吼道:「我們晚上才營業的,大白天就來叫小姐,也不怕腎虧!」
蕭鹞再次體會了一回被冤枉的心境,正要解釋,肩頭被搭住,舒清風把他推到一邊,掏出警員證往胖警衛面前一亮,笑嘻嘻說:「警察,有事見你們老板,給帶個路。」
警衛上下打量了一下舒清風,灑脫飄逸的氣質,想說這是哪家跑出來玩的公子哥吧?不過那張警員證不是作假的,再看看他旁邊黑着臉的男人,真有幾分惡警的氣勢,不知道他們的目的,不敢怠慢,說了句請稍等後就匆匆跑進去請示了。
達到的效果不錯,舒清風笑吟吟收起警證,見蕭鹞眼神還追着他的證件看,他索性把警證拿出來遞到蕭鹞面前,問:「我自己做的,很帥吧?」
證件做得足可亂真,不過仔細看就會發現那只是個皮套,裏面另有一張卡,卡上的相片剛好嵌在皮套透明的地方,不注意看還真以為是警證,蕭鹞很無奈,說:「清風,這樣騙人是不對的。」
舒清風深有同感地點頭,「我知道,所以我盡量克制。」
當然,現在是不需要克制的,因為警衛很快就跑了回來,畢恭畢敬地請他們進去,來到酒吧後面的辦公室裏。
挽香的老板姓陳,是個五十多歲的地中海發型男,穿着花俏俗氣,笑起來更俗氣,等他們進來後,很殷勤地請他們落座,又倒了飲料,開始說些場面上的寒暄詞,因為不了解他們的來意,俗氣笑容中不免帶了幾分戒備。
舒清風記得他,三年前的案子中陳老板有被要求協助調查,三年不見,他變化不大,除了頭頂更光了以外。
既然是熟人,詢問就方便多了,舒清風開門見山說:「我們來,是想問一下三年前那樁情殺案的,希望陳先生予以合作。」
「秦曉荷的案子?」陳老板愣了一下,馬上問:「那案子不是早結案了嗎?怎麽突然又翻出來?」
「沒辦法,最近局裏太輕松,上頭就叫我們把積案查一查,沒什麽大不了的,走個過場而已。」
如果說舒清風在法庭上的淩厲可以讓對手發顫的話,他的笑容則很容易打動人心,氣氛随着他的微笑緩和下來,不過陳老板經營酒吧已久,是頭心裏轉了九道彎的老狐貍,對他這番話半信半疑,哼哼哈哈着說:「當時我被叫去錄了好幾回口供,你們數據庫裏都有存盤吧?事情過了這麽久,恐怕我記得的還不如你們的檔案齊全。」
他這樣說一個是午後正困着,懶得應付警察,二來也是試探,他可不相信這些警察放着手頭上的資料不看,大老遠的跑來他這裏問案,想找個借口搪塞掉,蕭鹞看出了他的心思,說:「雖然是走過場,但也要公事公辦,」
說完又把頭轉向舒清風,說:「實在不行,我們這幾天在這裏蹲點好了,總要做做樣子,免得被同事說我們工作态度懈怠。」
明目張膽的威脅,舒清風正在喝飲料,差點被蕭鹞的話嗆到,瞥了他一眼,蕭鹞一臉嚴肅,身為船長的威嚴架子拿出來,不知情的人還真會被唬住,讓他忍不住想,如果當年蕭鹞做律師的話,也未必不會成功。
果然,陳老板額頭冒汗了,酒吧這種場所多半跟色情脫不了幹系,平時大家都睜只眼閉只眼,但要是晚晚有警察來檢查,無法正常營業不說,還有完不了的麻煩事,他立刻口風一轉,呵呵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怕過了這麽久,自己也記不清楚,如果耽誤了你們的工作,那就不好了是不是?」
「沒關系,把你記得的說一下就好,」舒清風看了一眼蕭鹞,微笑說:「我們不會強人所難的。」
于是陳老板把那晚發生的經過又重新說了一遍,跟資料上的沒太大出入,聽完後,蕭鹞問:「袁家的保镳沒動手打人?」
「沒有,只是搡了張建明幾下,因為張建明在跟他女朋友争吵時罵了袁泰祥,不過我們警衛看到他們嗆起來,就趕緊上去阻攔,我們做生意的,最怕有人鬧事,我跟那幾個保镳說了幾句好話,他們也沒再追究,我以為這就過去了,誰知道第二天就聽說張建明死在了後巷,真晦氣啊,出了這樁人命案,我這裏冷清了很久……」
舒清風打斷了陳老板喋喋不休的抱怨,問:「秦曉荷不在這裏做了嗎?」
秦曉荷就是張建明的女朋友,來之前舒清風有托人調查過她,不過還是順便問一下,有時候紙上的數據遠不如周圍的人看得清楚。
說到秦曉荷,陳老板撇撇嘴,不屑地說:「早不做了,出了那種事,就算沒人趕,她也沒臉留下來。」
「她很漂亮。」蕭鹞沒頭沒尾地插了一句進來。
「是很漂亮啊,要不怎麽能讓兩個男人為她大打出手,不過就因為太漂亮了,才以為自己可以攀高枝,交往了好幾年的男朋友說不要就不要了,其實那海員不錯的,雖然沒袁家富有,但薪水比普通人高多了,吵架時他還掏了一大疊錢出來說自己也有錢,罵秦曉荷勢利眼。」
這一點數據裏有提過,那筆錢是張建明當天取出來,準備買禮物哄秦曉荷回心轉意的,誰知說到最後兩人嗆了起來,張建明就借着酒勁掏錢罵人,那疊錢看厚薄有六、七萬,吵完架後他就随手放進了口袋,但死亡現場沒有發現那筆錢,所以警方曾懷疑是為錢殺人,但大多數人的意見認為那是有人故布疑陣,混淆真相。
接下來舒清風又問了一些細節問題,陳老板都老老實實做了回答,不過很遺憾,他們沒問到什麽有力線索,蕭鹞看看時間,覺得差不多了,再問也問不出什麽,對舒清風說:「不如我們晚上再來一趟,問問當時在這裏做事的店員。」
舒清風還沒回答,陳老板就搶着說:「酒吧這種地方流動性很大,過了這麽久,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現在留下的一個巴掌就能數過來。」
舒清風常混夜店,這一點他相信陳老板沒說謊,不過還是讓他把當年的職員名冊拷貝了一份給自己,這才笑嘻嘻道了謝,告辭離開。
陳老板點頭哈腰地送他們出門,不過他們走出沒多遠,就聽大門在他們身後匡當一聲關上了,蕭鹞轉頭看看,對舒清風說:「他一定在裏面罵我們。」
「小鳥,剛才幹得不錯,」舒清風拍拍他肩膀,「你很有發展潛力。」
蕭鹞側身避開,「我只是誤上賊船。」
舒清風無視他的冷臉,笑吟吟說:「既然上來了,那就不要再下去了。」
他沒有順原路返回,而是沿旁邊的小徑去了酒吧的後巷,後巷連接前面的大路,兩邊都是高聳樓房,所以即使是白天,這裏也很陰暗,道路不寬,兩邊牆壁青苔斑駁,沿途淩亂堆着盛放酒瓶的簡易箱,許多用不到的雜物,以及路人扔掉的垃圾,一路上,空氣中都散發着下水道傳來的怪異氣味。
舒清風厭惡地皺起眉,不過還是堅持走完了小巷,一直走到前面大路上,街道車水馬龍,跟陰暗小巷形成鮮明對比。
「這裏即使白天,好像也很少有人經過。」返回的路上,蕭鹞說。
「這麽偏,知道這條快捷方式的恐怕只有附近住戶和在酒吧做事的人,所以直到第二天,才有人發現張建明死亡。」
舒清風在小巷中段停住了,這裏就是當年的命案現場,他曾來這裏看過,死者死時俯卧在對面的電線杆下,電線杆上沾了血漬,是死者頭撞破時留下的,不過那不是致命傷,致命傷是後腦的重擊,兇器是高爾夫球杆,兇手殺人後,就将球杆扔在了一邊,後來證實那是陳老板的東西,很久沒用,就随手堆在了後巷那些雜物裏,球杆上沒有留下指紋。
臉頰有點濕,舒清風擡起頭,發現天陰了下來,雨點細碎飄落,讓他想到那晚的一幕——張建明吵完架後,跌跌撞撞順小巷往前走,他經常來找秦曉荷,應該對這條路很熟悉,卻沒想到有人看到了他口袋裏的錢,跑過來搶奪,推搡中張建明的頭撞在了電線杆上,兇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順手抄起旁邊的球杆,用力揮了下去。
「清風?」
蕭鹞見舒清風發呆,過去拉他,卻被他反手抓住向前推去,就像那晚兇手做的那樣。舒清風沒用力,蕭鹞只是被他輕推了一下,看他又推搡過來,急忙躲避,舒清風喝道:「還手!」
本能之下,蕭鹞立刻把拳頭揮了過去,舒清風握住他的手腕,和他扭打在一起,這時蕭鹞已經反應了過來,沒多反抗,被舒清風壓在了地上,舒清風做了個順手抄東西的動作,手揚起抵在蕭鹞的頭頂。
四目相對,蕭鹞豁然醒悟,「張建明認識兇手!」
「也許兇手一開始只是想要錢,但張建明在推搡中受了傷,又看到了他,兇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舒清風伸手把蕭鹞拉起來,發現雨點更大了,忙拉着他往回跑,兩人剛跑回車上,就聽空中炸雷響起,暴雨傾盆落了下來。
「好心幫人洗冤,卻被雨淋。」舒清風拍打着身上的雨滴,讓蕭鹞開車去秦曉荷的公寓。
蕭鹞把秦曉荷的地址輸入GPS,讓它自動搜尋,然後随着指示把車開出去,舒清風把裝飾眼鏡摘下來,鏡片被雨淋得模糊,他懶得擦,摘下時眼鏡腿在手指間繞了一個圈,扔到了前面的隔板上,灑脫的動作,像小說裏的偵探,而不是依靠舌劍唇槍打擊對手的律師。
「你剛才的推斷很有道理,」蕭鹞說:「不過你怎麽肯定張建明的死與袁泰祥無關?」
「我不是肯定,是通過搜集來的情報做出的判斷。」
「什麽情報?」
短暫沉默,舒清風瞥了蕭鹞一眼,笑吟吟說:「這個涉及到我當事人的隐私,恕我難以奉告。」
非常客套的場面用語,說明了舒清風的立場,這一點蕭鹞能理解,便沒再問下去,誰知舒清風從口袋裏掏出鋼筆,在便利貼上寫了幾個字,然後啪的一下,貼在了方向盤的中間。
「股份、議員、地産交易。」
三組詞,用很大的字體寫出來,連在一起,讓人輕松就明白了其中的含義——袁泰祥跟別人争公司股份,還私下跟議員有地産交易,對袁泰祥來說,這兩件大案子,哪一條都直接關系到他将來的發展,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吧女的存在就太不起眼了。
「我答應過袁泰祥保守秘密,不過無法保證別人是否猜到。」輕飄飄一句話就讓自己置身度外,舒清風把紙條撕碎,扔進垃圾筒,說:「我在接袁泰祥的案子前調查過他,這個人功利心很重,貪酒好色,情人不計其數,這種人你認為他會為了一個女人去設計殺人嗎?還是在他事業攸關的情勢下?」
「他們袁家黑道出身,殺個人不會當回事。」
「黑道有黑道的規矩,老實說,我不認為張建明有讓別人費心出錢去殺他的價值。」
「所以你懷疑是酒吧裏的人?」
「如果死者認識兇手,服務生的可能性最大,當然,不排除經常去酒吧,對附近環境熟悉的客人,所以我們就先從服務生開始查吧。」舒清風笑嘻嘻對蕭鹞說:「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拜訪一下漂亮的秦小姐。」
秦曉荷住在一所很陳舊的鴿籠公寓裏,房東聽說他們是來找秦曉荷的,很好奇地上下打量他們,告訴了房號後,又一臉鄙夷地說:「她兩個月沒交房租了,有錢買貨,卻不交房錢,當初真不該心軟,讓她進來住。」
公寓沒有電梯,兩個人就在房東唠唠叨叨的抱怨中爬上樓梯,來到秦曉荷的家門前,按了半天門鈴,才聽到裏面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有人透過貓眼看了後,吱呀一聲,門打開了,一個穿着睡衣,蓬頭散發的女人站在他們面前。
「一小時兩千塊,做全套加倍。」
語調呆板,像是說慣了的,淡漠地對客人說清價碼,連他們的樣子都沒細看,就轉身帶他們進了客廳。
秦曉荷背稍微佝偻,讓她看起來沒有資料上寫的那麽高,基本儀容沒整理也就算了,連精神也顯得很委頓,像是窩在家裏很久了,臉色白得脫離了正常範圍,舒清風對蕭鹞小聲說:「她吸毒。」
蕭鹞以前聽同事提過,說秦曉荷過得不太好,現在看來,豈止不好,根本是相當糟糕,房間很亂,看得出主人根本沒心情打掃,東西都是随便一扔,導致這裏像個垃圾站,空間裏彌漫着酒氣和其它怪異的氣味,當看到扔在沙發角落裏的用過的保險套後,他眉頭皺了起來。
「你們誰先來?」秦曉荷見他們兩人站着不動,說:「一起也可以,不過要加錢。」
蕭鹞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很難想象站在自己面前這個面黃肌瘦的女人是秦曉荷,只不過三年時間,她就好像老了十幾歲,眼神呆滞,聲音嘶啞,可能是酗酒吸毒過度造成的。
舒清風也很不高興,秦曉荷的話對他來說無異于是一種羞辱,他掏出警證,直接說:「我們是負責張建明案子的警察,想向你詢問幾個問題。」
聽了舒清風的話,秦曉荷的身子明顯一抖,然後越顫越厲害,嘴唇張了張,像是在反複念叨建明二字,很快念叨轉成嘶喊,大叫:「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沒殺他,沒殺他!」
舒清風和蕭鹞對望一眼,都沒想到秦曉荷會反應這麽激烈,想過去扶她,被她一把推開,飛快跳到沙發上,把自己縮在沙發一角,抓住頭發尖叫:「不要來找我,那天我沒救你是我不對,可是我已經知道錯了,我每年都有去祭拜你,求求你放過我吧,啊……」
話裏有話,舒清風立刻上前抓住秦曉荷的手腕,硬是把她拖起來面對自己,喝問:「什麽沒救他?他死的當晚你去過現場?」
話聲狠厲,秦曉荷被吓到了,不由自主做了回答:「是、是啊,我怕他想不開去袁家鬧事,就去後巷找他,我們以前經常去那裏約會,我知道他在那裏的,可是去了之後,就看到他滿頭是血,他向我伸過手來,要我救他,可是我好怕,我跑了回去……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怕了,是我的錯,不是我,他就不會死,對不起對不起……」
秦曉荷說得颠三倒四,邊叫邊在沙發上用力磕頭,眼淚鼻涕抹了一臉,像是毒瘾發作了,四肢抽搐成一團,舒清風厭惡地松開手,看看蕭鹞,蕭鹞很無奈,上前拍拍秦曉荷的肩膀,溫和地說:「別怕,建明很愛你,不會怪你的……你說,那晚你有看到他被殺?」
「有啊有啊!」秦曉荷拼命點頭:「其實那晚袁泰祥讓保镳送鑽戒給我,就是分手費啊,我也想跟建明和好,可他當衆罵我,我一氣之下就回罵了,我不敢救他,要是大家以為是我殺人怎麽辦?建明建明,你大人大量,你拿着我燒給你的錢好好去投胎,不要再來找我了……」
她抽搐得越來越厲害,終于忍不住,連滾帶爬地跑去旁邊的小櫃子裏,掏出香煙,哆哆嗦嗦點着了,拼命吸食,然後發出舒暢的喘息,蕭鹞看她這副模樣,就知道她抽的是什麽,詢問的眼神轉向舒清風,舒清風擺了下頭,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由于大雨,天色很暗,不過跟秦曉荷的家相比,外面似乎還比較亮堂,兩人坐上車,蕭鹞擡頭看看對面的古舊公寓,以前張建明炫耀女友時,曾給他們看過照片,沒想到幾年不見,秦曉荷會變成這樣。
「這就是你所謂的……漂亮?」
耳邊傳來調侃,蕭鹞轉過頭,見舒清風也在看秦曉荷的家,今天舒清風提了好幾次漂亮這個詞,蕭鹞一開始沒注意,現在突然回過神來,這家夥不會是在吃醋吧,因為自己随口一句贊揚。
「清風。」
開車往回走,他無奈地笑,看來熱戀中的人智商都會降低,就連這位精明冷靜的大律師也不例外。
舒清風給他的回應是——「有點意思。」
「什麽?」
「小鳥,你不覺得秦曉荷的話很有趣嗎?驗屍報告說張建明頭骨被擊,當場死亡,可是她卻說張建明向她求救,三年前,她在法庭上堅持說自己那晚沒離開過酒吧,可是剛才她又說去過小巷,所有證詞都很矛盾。」
「她吸毒,神智混亂,可能因為建明的死虧心,才會疑神疑鬼,當初有警衛證明她沒有離開過酒吧,所以她剛才的話做不了準。」
「不過她的話也不全是胡說八道,至少袁泰祥給她鑽戒分手這件事是真的。」
「不是求婚?」
「求婚會讓保镳送戒指嗎?」舒清風不屑地哼了一聲,「袁泰祥最喜歡做這種事,玩膩了,就送點東西過去當分手費,他自己說女人收了東西,一般不會再糾纏。」
「人渣!」
「袁泰祥那段時間正跟議員合作,被張建明幾次去糾纏,怕影響自己的聲譽,所以才會分手,送戒指那晚,他有打電話跟秦曉荷說清楚,不過事後秦曉荷一口咬定不知道,現在看來她是擔心如果坦白的話,會被懷疑她因此記恨張建明,然後殺了他。」
「她為什麽怕?她……」
蕭鹞說到一半,突然明白了舒清風的暗示,轉頭看他,就見舒清風一臉狡黠的笑,接了下去,「因為那晚她有出去,她心虛,才會一口否定袁泰祥送她鑽戒的真正含義。」
「可是有警衛證明那晚她一直沒離開過包廂。」
「也許警衛晃神了,也許……」舒清風微笑說:「他在撒謊。」
至于為什麽在這麽重要的地方撒謊,沒見到人,舒清風還不敢下定論,但不管怎麽說,今天收獲很大,蕭鹞不由嘆道:「清風,你該做警察的。」
「薪水低,高危,作息時間不定,我想不出哪一條能讓我想去當警察。」舒清風笑着看蕭鹞,「所以說,七度這個距離有時候真的滿長的。」
回到家,舒清風把晚飯的工作交給蕭鹞,自己在客廳打開小電,開始調查陳老板交給自己的名單,飯後,他讓蕭鹞把碗筷都扔進洗碗機,把他叫到計算機前一起看。
「命案發生後,兩個月裏有八個人辭職,五個是女生。」舒清風轉着鼠标,暫時把女生名單排除掉,說:「球杆很沉,一個女人在憤怒和恐懼中,要打碎頭骨也不是不可能,不過男性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我們先從男雇員方面開始查。」
「那個證明秦曉荷沒離開包廂的警衛。」蕭鹞翻看着數據,對照計算機裏的人員名單,說:「他叫梁寶生,是事發後第二個月辭職的。」
「我查過了,他現在在一家飯店當領班,據說混得不錯。」
舒清風換了一下頁面,屏幕上出現了梁寶生的履歷檔案,裏面詳細記錄了他這兩年的經歷,蕭鹞狐疑地看舒清風,很想知道自己做飯的那段時間裏,舒清風動用了什麽手段,這麽快就查清了梁寶生的行蹤。
舒清風無視了他審判似的目光,看着梁寶生的檔案,說:「他做事的這家飯店聽說海鮮料理很出名,我想去試試,明天一起去吧?」
蕭鹞覺得,比起享受海鮮料理,舒清風對釣魚的興趣更大,看着他一臉算計的笑,冷靜地說:「可以,你請。」
第二天中午,兩人來到飯店,舒清風選了雅間,點了兩份當日套餐,吃了沒幾口就說魚的味道不新鮮,讓服務生換菜,菜點被重新換過了,他嘗了之後還是不滿意,讓服務生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