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9.
一個人在死亡的時候會想些什麽。
我的生命會怎麽結束。
我是圈內人,雖從不接觸圈子。還是經常能聽到他們的故事與結局。
我不了解他們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去結束自己的生命。
惡心。變态。肮髒。濫.交。艾.滋。
是我們的全部定義。
有個認識的,算不上朋友的朋友被迫接受了心理治療。如今還躺在病床上,不僅對女人,對男人也再沒有欲.望。
我去看他的時候,陽光免費地打在他的身上,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凄涼。他躺在床上沖我笑。很安心的模樣。說現在挺好,他馬上就能出院了。
我問他出院後會順從父母的安排結婚嗎?
我還是不要禍害人家姑娘了。出院後我想去趟西藏。他生前一直想去,他去不了,我就代他去看看看。然後我要皈依佛門,在山水間修行,做個苦行僧。你看怎麽樣?
我不答。我不明白他為什麽像是把笑容挂在了臉上。
我們沉默了片刻。
他笑着笑着,突然就流下眼淚,構架起的面容崩潰,狼狽地、哭着不停地對我說對不起。
一個成熟的,英俊的,得體的,三十多的男人。
我想說沒關系,張開了口卻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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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知道他有多痛,但我知道,還有許多比他更痛苦的人。
在家裏,在醫院,在酒吧,在深巷,在公廁、在屋頂,在墓地。
在所有人的邊緣。
看我多幸運。
我杜絕了電視、手機。開始失眠。整夜地睡不着。
30.
夏先生說。
特別讨厭你這幅如喪考妣的樣子。未來很長,誰也說不準以後會怎麽樣。
我知道。
他把我抱在懷裏,無可奈何地說。
你總是想得很多,我最怕你這樣,把自己纏繞得死死的,把我杜絕在外。別這樣了好嗎?
我悶聲點頭。
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受不了的兩件事,一是媽的眼淚,二是夏先生的溫柔。
31.
我不再失眠的時候,張國榮的事情已經安定下來了。再也不會在電視與周圍聽到他的消息。
我自始至終不知道其原因,也不想知道。
曾經問過夏先生,如果上帝能滿足你三個願望,你想要什麽?
他說,想要和你在一起啊。
我說,想要每個人都不再孤獨。
他笑我矯情。随即又嘆息着問,你就這麽不想離開我。
我搖頭。
有句話叫做,我愛你,與你無關。
我孤獨,也與你無關。
32.
自己動手把頭發剪了。
一邊剪短了,就把另一邊剪短。又不小心剪多了......如此循環。
結果就是,頂着一個超級醜的發型。
我抓了把自己的頭發,自己被自己逗笑了。
夏先生吃飯的時候一直對着我的頭發笑個不停。
還說我像狗,你才像吧。
我實在懶得理他。等他笑夠了就差不多了。
晚上他摸着我的頭發。
我不是說不用剪嗎,留長點好看。
我忘了。
他頗為可惜地揉了揉。
以後別剪了。
有那麽醜嗎,都是男的,要什麽緊。
不是醜,是糟蹋了。
我明天就推平了,行了吧。
別,搞得跟監獄裏出來的似的。
嫌棄你就滾。
他輕笑着,捧起一本書看,但是眼睛還是忍不住往我這瞟。邊看邊笑,後來,他實在忍不住。
湊過來就親了我一口。
33.
和夏先生去看電影。
他要看《大逃殺2》,我要看《殺死比爾》,最後兩人一起去看了《名偵探柯南》。
生活這麽玄幻。
回家的路邊有賣盜版光碟,我倆一人選了一部。回去插DVD裏看。
34.
我們很少浪漫,有礙于關系,出去玩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今天夏先生非要拖我去吃一家西餐廳。
難得他拖着我出去。讓我尴尬的是為什麽去西餐廳。
為此,我特地用學校的電腦查了一下餐廳禮儀。五花八門,讓人頭疼。
要不,還是不去了吧。
不行。
夏先生這個人很懶,怕麻煩。但對于自己決定的事情卻出乎意料地堅定。
好在只是簡單的菜肴,如果是羊排骨,我擔心自己會把洗手水當成檸檬茶幹了。
看着夏先生故作自在地切着牛肉,我實在憋不住笑意。看他挺得過直的腰杆就知道他有多緊張了。
吃飽喝足,我倆一起回家,他主動牽着我的手。
我很詫異。
如果有人路過我就裝醉。
好吧。
一位帶孩子的婦女迎面走來,我推了推他示意,但夏先生不知為何無動于衷,依然緊緊握着我的手。
放開!
他拽的死死的,輕聲讓我別動。
婦女沒發現什麽,她的孩子卻瞪圓了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們。
與他們剛剛擦肩而過,夏先生湊過來對着我的嘴上一吻。細細的胡渣磨地有點疼。
那孩子轉頭過來看,我渾身發緊。只聽見他輕盈的低笑。
生日快樂。
夏先生的浪漫像一段秘辛。
35.
當垆的女子不死,
酒是喝不盡的。
我少年跻身之所,
的确可以在這裏。
夏先生,我們去西藏吧。
太遠,不想去。
我想去。
怎麽了?
我要去看夢中情人。
我靠!
他死命掐了一下我的屁股。
你再說一遍!
放手放手!他都死了幾百年了,你怕什麽。
誰?
倉央嘉措。
夏先生是不懂我的情懷的,我也并不指望他懂。就喜歡他每天樂呵呵的,活自己的。
那位朋友肯定是終究去不成西藏,我想他自己也知道。等待他的是一位不知情的新婚女子,父母的監督,美滿如凡世的生活。
但我不保證他哪一天會不會崩潰。就像他曾經的愛人。
不敢想下去。
你要是不陪我,我就自己去。
陪你陪你。
夏先生痛苦地揉着額頭。
我笑嘻嘻地抱着他。
36.
第一次在這種場合遇到同類。
公園附近的公廁。
他突然就摸上我,或輕或重地揉捏着。
我邊是驚恐邊是慌張,胳膊肘猛的搗了回去。
他吃痛放開了我,難以置信地問。
你不是?
我迅速提好褲子。
我們這個群體就像異性相吸一樣,能夠敏銳地在人群中找到同類,準确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是一位三十多的男人,看着應該已婚,運動服,中等身材中等長相。放在人群裏也找不出的那種人。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故意讓自己變成這樣。
內心忽然升起憐憫。
我是,但我有愛人了。
他仿佛不相信。
我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有愛人。
但他也沒再做什麽,眼神複雜地掃了我幾眼。
祝你幸福。
就走了。
渾身發軟,很想夏先生。
回去認真洗了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