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渡不得

第2章

11.

夏先生的鍛煉堅持了一個星期就宣告崩潰。他不是個能堅持的人，我早就知道。

摸着他比以前确實硬了一點的腹部，我又覺得可惜。

要不你再練練。

你不是怕我出去勾搭別人嗎。

好不容易有點效果，放棄了多可惜。

你不是說我長什麽樣你都喜歡嗎，那就這樣吧。

我好歹五官俱全，審美正常，你要是胖成豬我肯定賣了換錢。

夏先生根本不理我，死豬一樣推都推不動。

前兩天為什麽突然要減肥？

那天回宿舍，袁子他們嫌我胖，拿我跟你比，說你多瘦。說着，夏先生又像只大狗一樣，雙目發出惱怒又委屈的光。

我簡直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了。

12.

春天最難熬的梅雨季節已經過去了。溫度開始上升，空氣中飄着一些像雪花一樣的不知道什麽植物的絮絮。

夏先生皮糙肉厚的，我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麽對這種絮絮過敏。

他戴着八塊錢一大袋的那種藍□□用口罩，紅着眼睛，打着噴嚏。跟游魂似的在我身邊晃。

好了，這兩天我幫你請假，你就在家窩着吧。

他樂得這樣。理所當然地接受了我的照顧。

手沒斷腳沒斷地使喚我做這個那個。燒完飯，洗完碗，擦過地，剛要去洗澡，他又讓我給他倒牛奶。我氣得就要拿水杯砸他。

他趕緊兩臂一張把我環抱在懷裏。用寵溺的語氣問我。生氣了？

我一下子沒了脾氣。撇着嘴也不理他。

好了，逗你呢。

他笑得礙眼，我一下子吻了上去。

13.

我們時常接吻。因為我喜歡。

第一次是我偷吻的他。當時宿舍男生約了一幫女生一塊去看櫻花。回來的時候很晚，我倆并排坐在車子最後面。他靠我肩上睡着了。

我緊張地不能動彈。脖子一動就能感受到他的頭發掃過，癢得不行。

他的呼吸很近，我卻根本呼吸不過來。我神游地數他臉上的痘印，滿腦子都在想一件事。

過隧道的時候我就做了。

我以為他真的睡着了，直到我吻上他的時候，我感到他渾身僵住了。

我也僵住了。渾身發寒，手腳冰冷。從天堂掉落地獄的感覺。

我的記憶似乎有缺陷，那些難堪的場面都歷歷在目，詳細回憶起來，每一樁都能讓我再次體驗當時的心悸。好像心髒被揪住一樣。

快樂的記憶總是模糊不清，不那麽深刻。

夏先生沒有起身，他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裝睡。

一直到學校，我的肩膀都麻了。我看他托着脖子上的樓。

後來夏先生一直拿這件事調侃我。當然，我很高興能用到“後來”這個詞。

14.

我們的生活一直很平淡，沒什麽浪漫和轟烈，當我記錄下來才恍然覺得，原來我們有這麽多溫馨的故事。

或許這個方法能治好我的記憶缺失症。

我們很少吵鬧，每次不是我妥協就是他低頭。或許夏先生和我一樣，在害怕什麽，又或者沒有。

15.

我特別喜歡夏先生喝酒，他腳步發虛地晃來晃去，這時候我就能正大光明地摟住他，一只胳膊穿過他的背，托住他的身子。

夏先生的酒量很好，喝到六分就開始裝醉。在我耳邊胡言亂語，一個勁地往我肩上靠。

他人不會懷疑什麽。一如往常把我們送走，拍拍我的肩托我照顧好他。

路上人很少，幾家超市還開着燈，晚風吹得有點冷。他故意把體重全都給我，十指相扣就這樣互相依偎着走。

夏先生也會絮絮叨叨地說兩句無關緊要的話，比如家裏還有沒有啤酒，昨天的飯丢了沒，哪門課要挂了之類的。

我們的快樂是十分微小的，愛情也顯得卑微。

16.

暑假的時候我們都跟家人請了假，說不回去了。我們計劃去旅行，是我提議的。

收拾行李那天，他媽媽來了。

夏先生明顯也吃了一驚，都不知道怎麽反應。

而阿姨倒坦然地很，拎了一堆東西，笑嘻嘻地擠進門。跟我親切地打招呼。

還好只是過來看看。

晚上不用我做飯了，我坐在飯桌前卻渾身不自在。阿姨跟夏先生完全不同，親切又能幹。把一切都處理地僅僅有條。

我像個外人。不，我是個外人。

我不想讓夏先生難受，若無其事地應和着。

阿姨待了兩天就走了。臨走前，她像是拖媳婦一般把我偷偷拖到一邊。

當然，不是真的拖媳婦。

她擠眉弄眼地向我打探夏先生的事，學業怎麽樣，有沒有女朋友之類的。

我笑着安慰。

夏哥好着呢，學習從沒挂科，哪像我四級還沒過。也沒見他有女朋友。您放心吧。

誰知阿姨根本沒放心。

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啊？都二十好幾了，我還打算讓他畢業就結婚呢。

我依舊笑着，心冰涼到谷底。

小蘇，你幫阿姨看着，要是有好女孩就撮合撮合。對了，國慶的時候來我家玩啊。

我答着。

17.

這座城市很喧嚣，我喜歡安靜的地方，但是我們的愛情需要喧嚣來掩飾。

我們在擁擠的公交車上牽手，他的手汗漬黏黏的，我不喜歡，但又不想放手。

我們大方地點情侶套餐，在服務員怪異的審視中，故作坦然地說這個便宜。

沒人認識我們。

一天夜晚，夏先生把我按在巷子的角落裏接吻。

他的吻是濕熱的，直擊我的心髒。

巷子外的街上傳來微弱的燈光，行人影影綽綽來回穿行。我們都很緊張，越緊張越兇狠。

夏先生把頭埋在我的頸脖裏喘息，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摸上我的頭發。

是不是該剪了？

我的頭發好幾個月沒剪，有些遮眼了。

不用，挺好看的。

他的聲音喑啞。我回抱住他，覺得怎麽樣都無所謂了。

讓天塌下來吧。

18.

拖着夏先生去買風扇。

其實我們用的多是父母的錢，偶爾自己賺點外快。他之前做過家教，我經常投投稿，雖然沒他賺的多，但好在過得不算太糟。

夏天實在難熬，我們租的房子是一樓，蚊蟲多得難以想象。

每天洗完澡得把全身都塗上花露水，我還特地買了痱子粉，對着他的胳肢窩拍，一股嬰兒的味道。

洗完澡，一定要拉着他出去走走。因為家裏打了除蟲劑，那味道非半個小時散不掉。

熱是最關鍵的。兩個大男人時常熱得煩躁，想打對方。

夏先生壞毛病一堆。夏天尤為。

襪子不洗，還時常亂丢。衣服堆積在那裏任它發臭。宅得要死，誰叫都不出門。

我每次要爆發的時候，他輕而易舉兩句話又哄得我消氣。咱倆上輩子一定是敵人。我殺了他全家，所以這輩子來找我要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