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

第23章 ☆、選擇

在一片混亂的忙碌與戒備中，時間悄然流逝。

競賽前的氣氛緊張，在擁擠的走廊上，千佳與千砂狹路相逢。路過的人既害怕又好奇的貼着牆壁，讓路的同時不讓自己錯過好戲。

然而讓衆人大跌眼鏡的是，兩姐妹只是互相點了點頭就毫不相幹的錯肩而過。

剛回來的網球部部長幸村精市也出奇的沉默，倚着門框無動于衷的看着她們從自己班門口的走廊上迅速穿過。

在大家交換無言失望的目光時，沒有人注意到，千佳與寺內遙擦肩那一刻，不露痕跡的遞給她一張折紙鶴。

寺內遙握緊掌心的紙張，眼神發亮。

從大學部走出來，代表高中生參賽的學習部部長與柳蓮二并肩而行。

“幸好你回來的及時，”女生打了個哈欠，“在結成千砂的手下拿名次真是天方夜譚，對我而言。”

柳蓮二溫潤的笑了笑，“結成同學呢？”

“提前交卷了，”女生說，“今天正式啓動校慶項目，整個學校都開始忙，何況是她。”

柳蓮二望了望遠處漫天的灰塵，攤開筆記本，“今年進行大掃除的時間比往年早了兩個小時。唔，這說明結成千佳對校慶的重視以等量百分比逐漸提高，現在增加為百分之三十。”

“……”

“你怎麽了？”

學習部部長端出看破紅塵的表情，“我渴望回到正常人的世界裏去。”

寺內遙在校道上找到獨自行走的結成千佳。

“多謝了，你的答案。”

千佳停下腳步，背對着她，“學姐已經得到自己的想要的，是嗎？”

“……沒錯。”

“那麽接下來就輪到我了。”

“我當然會履行答應你的事情。”

千佳搖頭，輕笑一下，重新邁開腳步。

在綠樹成蔭，一群學生正在邊說笑邊打掃衛生，看到她之後恭敬的問好。

“那邊，”千佳用眼神示意，“那個垃圾桶滿了，可以拿去倒掉嗎？”

“現在就去，前輩！”

一群人哄笑着擡着垃圾桶走遠，千佳從書本裏抽出從教導處拿來的答案，認真細心的折成千紙鶴模樣。

然後她蹲下來，把紙鶴輕放在地上，慢慢走遠。

一分鐘後，立花久美子從教學樓裏出來，撿起地上的紙鶴。她環顧一圈沒有發現垃圾桶，順手把看上去幹淨的折紙夾在書裏。

一天之後，校慶終于開始。

人聲鼎沸的校道上，比校慶更轟動的有兩件事，第一是競賽結果出來了，第二是結成千砂與她帶領的學習團突然撤離。

水野吉子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暈頭轉向，稀裏糊塗的送走了結成千砂。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誰知道呢，”同伴理了理自己的長發，“千佳出手的速度挺快。”

另一個女生撐着下巴，“好像跟教導處有關，大事件呢。”

空蕩的室內，結成千砂靠着椅子，右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瞧着桌子。細微的聲響被無限放大，每響起一次就讓人膽寒一分。

在她面前，寺內遙和立花久美子低着頭一言不發，唇色蒼白。

“你做的好事。”

她突然開口，讓兩個人一驚，擡頭卻發現她并不是對着她們說話。

教室的後門，結成千佳抱着書，溫柔的夕光從她身後投射進來，靜谧美好。

隔着一排排桌椅對峙，千砂的冷，千佳的靜。

立花久美子和寺內遙對視一眼，尴尬又識趣的把教室交給兩姐妹。

與千佳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寺內遙不甘心的咬唇，“你給我的答案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千佳迎着姐姐冰涼的視線，輕聲說，“但我姐沒教過你嗎？答案也會出錯。”

“說的精彩，我真想給你鼓掌。”結成千砂在身後冷靜的嘲諷。

寺內遙來回看了看兩姐妹，低着頭離開教室。

“姐教得好。”

“栽贓嫁禍這種事我可沒教過，”千砂的眼眸裏隐隐有譏諷，“陰謀詭計，你自學成才。”

“我只是想試驗一下，被懷疑作弊的立花久美子和真正作弊的寺內遙，左手和右手，姐你會保哪一個呢？”

千佳輕笑，“還是，兩個都不保？”

“少花言巧語，你的真正目的不就是驅逐我嗎。”千砂緩慢的伸出兩根手指，眼眸被一層深厚的霧氣覆蓋，看不出潛藏的情緒，“第二次。”

千佳安靜的站在門邊，恍惚間還是那個乖巧低調的妹妹。

結成千砂移開視線。

夜色悄悄漫上天幕，淡白月牙在梢頭懸挂。

不遠處傳來爆破的聲音，天際被煙火争先恐後的渲染成畫布。

歡呼的人群，笑鬧的交談。

立海大這一年的校慶，還是順利開始了。

煙花印在結成千砂白皙的臉上，譏诮的表情有些微的收斂。她凝視着窗外，海風撲在臉上，遙遠的海平線漸漸被夜色吞噬。

“千佳，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找到你了。”尾音微微上揚，少年的嘴角挂着顯而易見的笑，“不出去看煙花嗎？”

女生倚着牆壁，望向遠處的目光捉摸不定，窗外的煙花明明滅滅映着她的側臉，讓人一陣恍惚

有一瞬間仿佛穿過了時光的投影，她還是那個站在窗前看戲的女孩，而他也還是在游戲中游刃有餘的少年。

仁王雅治搖搖頭，暗嘲自己的患得患失。

“姐姐剛走。”

“看到了，”仁王雅治聳肩，“她還說祝福我們，什麽時候變得那麽有愛心？”

千佳怔了一會，“去看煙花吧。”

“不急。”仁王的手在她頭頂停頓了半秒，索性移下将她帶入懷中，輕嗅着淡淡的頭發香味，“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所以即使知道她還有沒坦白的事情，也不願意固執的追問。

窗外此起彼伏着喧鬧的爆破聲，少年溫柔的懷抱，組合在一起竟然有着想要落淚的沖動。

“國三我要轉學那年，你用兩個理由挽留我。”千佳突然問，“不希望我生活在姐姐的陰影下——這個理由，是真的嗎？”

“是真的。”

千佳閉了閉眼，幹澀道，“我知道了。”

“但另一個理由，也是真的呢。”仁王輕笑，眼神嚴肅，“我不希望你離開，千佳。”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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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女孩撐着下巴，湛藍的天空在她身後鋪成一張畫卷，白雲靈動的在上面漂浮。

“沒有了。”

她歪了歪脖子，好奇的問，“她什麽都沒有承諾嗎？”

“她從不騙人，puri。”仁王指了指心口，“她只騙這個地方。”

“哇，”女孩眼睛一亮，“真酷。”

“但是直到最後，她都沒有告訴你離開的理由嗎？”

“理由……”仁王雅治放下手，遙望着遠處的海浪，思緒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潮起潮落逐漸模糊。

記憶中，那年夏天比以往更加漫長。

陽光仿佛烈焰般在泊油路上燃燒，但學校邊的咖啡店內卻泛着冰冷的涼意。在最多客人的下午茶時間，店內依舊空蕩蕩的，只有一個服務生站在吧臺。

談話前先清場，顯然是結成千砂的風格。

仁王雅治在原地停了一秒，才邁向結成千砂的方向。

“幫你點了藍山，沒意見吧。”結成千砂用陳述的語氣問。

“有也晚了，puri。”侍應端上咖啡，細細的白煙從杯口冒出，仁王摩挲着杯沿，戲谑道，“前輩特地請我喝咖啡？”

“如果你看見我還喝得下的話。”結成千砂做了一個手勢，“請。”

“那麽，開門見山的談吧。”仁王收回手，懶洋洋的靠着椅背，“前輩找我的目的是什麽？”

“借手機。”千砂擺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機，“好像出了點問題，你不會小氣吧？”

仁王雅治從口袋摸出手機遞給她。

“放輕松，我沒有惡意。”結成千砂笑了笑，“我只是在事情沒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前，給你一個選擇的餘地。”

“我不喜歡做選擇題。”

“因為不得不選？”

仁王看着她，眼底隐隐有戒備。

看到仁王雅治無動于衷的神情，千砂惡意的說，“她還沒告訴你打算離開的事情吧。”

仁王雅治的背脊微不可見的僵硬起來。

“你一定覺得自己能留得住她一次，也能留住第二次。”結成千砂向前傾斜，把手機從桌上滑過去，“那你就錯了。”

“理由呢。”

“好問題。”千砂說，“你覺得因為父親生病這個理由怎麽樣？”

仁王雅治冷靜的問，“你憑什麽覺得能成功在我面前說謊。”

“你真是難得的聰明人。”結成千砂滿意的笑起來，“可是就算是假的又怎麽樣，父母親人，換做你會怎麽選？”

“……”

“真可惜沒有人站在你那邊，聰明的後輩。”

沉默了好一會，仁王的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為什麽要告訴我？”

“你以為我特地回立海大，只是為了示威嗎？”

仁王慢吞吞的反問，“不是嗎？”

結成千砂被他氣笑了。

“我回來，是為了确認一件你還沒有發現的事情，”結成千砂收斂起笑容，冷冷的說。

“壓抑千佳本性的人，從來都不是我。而是你。”

與此同時，結成家凝重的氣氛一點都不比咖啡店遜色。

結成千佳靜靜的站在床邊，父親正神态安然的看着晚間報紙。直到翻完最後一頁，結成父親才慢慢的看向小女兒。

“你想留在日本。”

“……”

“或者你想确認一些別的事情，例如我的病究竟有沒有嚴重到需要你陪同的地步。”

“我沒有這個意思。”

結成父親嘆了口氣，“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總喜歡帶你出去玩。”

“因為姐姐要學習。”

結成父親搖頭，“我只是喜歡哪怕是素不相識的人都羨慕我有個漂亮精致的女兒。”

“哪怕是今天，我也依舊需要這份虛榮。”結成父親凝視着小女兒，“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千佳有一瞬間窒息的感覺，她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有說。

走出房間，正好與剛回來的千砂狹路相逢。

千砂望了望妹妹身後的房門，雙手環胸，“不好奇嗎，這次搬家究竟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

千佳望進姐姐眼底的諷刺，突然覺得好笑。

姐姐覺得父母偏愛妹妹，妹妹認為父母看重姐姐。

一直以來，她們像握着兩種口味的糖果，直到糖果融化，手心沾滿黏稠的糖，依舊固執的想要對方那一顆。

其實人心，哪裏是這樣輕易可以揣測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