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

第21章 ☆、利用

鹹澀的海風從遠處吹來，夜色悄悄侵蝕神奈川的天空。微弱的燈光亮在壁角，映着少年削瘦的輪廓。借着微光，他專注的看着手中的紙張，甚至沒有注意到玄關的響動。

“怎麽不開燈？”

仁王擡頭，看到千佳之後笑了笑，“過來。”

“你姐是個有趣的人，puri~”他把千佳帶進懷裏，繼續看那份資料，“易地而處，你一定沒有同樣的魄力。”

“發現了什麽？”

“今天去你姐的大本營逛了一圈，”仁王雅治用‘我飯後散了個步’的口氣說，“她那裏好玩的人挺多。例如說這兩個記不住名字的。”

“立花久美子，寺內遙。”千佳順着他的視線念出來，“有問題？”

“你姐的左右手。一個野心勃勃，一個忠心耿耿。”仁王雅治說，“截然相反的兩個副手，大概只有你姐敢用。”

千佳不知道在想什麽，許久沒有說話。

“聽說本間真希被撤職了？”靠近鼻尖的發絲帶着幽香，仁王垂下眼睑，“……你不害怕嗎？到頭來只剩下自己。”

“姐姐也問過這樣的問題。”

“你怎麽回答？”

“你呢？”千佳反問，“站在我這邊，後悔嗎？”

側影被橘黃色的暖光描繪的模模糊糊，平直的唇角好像帶上一絲仿若錯覺的嘲諷，“我有過選擇權力嗎？”

“……”

仁王莫名的覺得有些不甘。

他陷入了一個怪圈，即過分在乎千佳，又不适應這份過重的感情，在原地繞來繞去，最後只能憎恨自己的無力。

千佳顯然察覺到他情緒中的不滿，沉默了片刻才開口。

“不害怕。”她頓了一會，緩慢的對上仁王的視線，“因為有個人不會讓我孤軍奮戰。”

仁王雅治攬着她，側影徹底被夜色籠罩，變得朦胧而暧昧。

眼前好像浮現那片湛藍的天空，滿心疲憊的躺在地上，聽見幸村精市的問題和自己帶着笑意認命的聲音。

他早就沒有了選擇權。

在結成千佳編織的陷阱裏面，他的确無可救藥的淪陷着。

不然怎麽會連她說謊的樣子都那麽喜歡，那麽……義無反顧的讓自己相信。

暫時失去本間真希的學生會跟以往沒有什麽不同，忙碌的依舊奮筆疾書，偷懶的依舊不見蹤影，聊天的……

“你們不覺得網球部的态度有點奇怪嗎？”在走廊上，黑發女生突然壓低聲音問道。

“什麽奇怪。”學習部部長順了順自己的長發，“隔岸觀火，網球部不是一向都奉行這個宗旨嗎？自從幸村精市掌權之後。”

“以前學生會是本間真希在管，幸村這樣無可厚非。可是現在結成千佳接手，他們兩個是好朋友，他的袖手旁觀有些耐人尋味呢。”

學習部部長頓了一下，“繼續說。”

“這裏面一定有原因，”女生篤定的下結論，“……只是我還沒想到。”

同伴正打算賞她一個白眼時，學校廣播突然響起，教導主任大咧咧的開始試麥，“try,try.麻煩來點music，不不不，怎麽會不方便呢~我這是試音啊。”

“誰讓他進去的？”學習部部長看着對面廣播室的門，單手扶額，“東大的學習團還在這裏啊。”

“太丢臉了……”其他人心有戚戚的附和，一臉菜色的聽完教導主任傾情獻唱。

“咳，試音over.”教導主任咳了一聲，“下面緊急播報一個通知，由于學生會與教導處內部原因，前會長本間真希簽署的一切文件均無效，請各位社團代表重新申請。”

教導主任戀戀不舍的放下麥克風，剛從廣播室走出來就被學習部部長攔住，“老師，這個決定會不會太武斷了？本間會長不是會濫用職權的人。”

“啊，那也沒辦法。”教導主任撓撓頭，“難道你想讓學習團繼續在立海大挑釁嗎？”

“可是這樣對其他社團不公平。”

“說道這個我才來氣！”教導主任憤憤的握拳，“本間居然允許了網球部預支經費，她難道不知道再過幾天就是校慶嗎？學校可不會為這樣無聊的行為買單，我跟你說……”

“老師，”學習部部長及時打斷他抱怨，“您要開的會遲到了吧？”

“啊？我有會嗎？”

“有的，”學習部部長冷靜的說，“不要讓校長久等了。”

教導主任風風火火的走了，學習部部長轉頭，對上同伴們的視線。

“網球部合宿是結成千砂提議的，本間的下臺跟她脫不了幹系，看來她是鐵了心要讓自己妹妹獨立無援。”

“一家人，這樣也太狠了。”女生們露出不贊同的表情。

“是啊，千佳真可憐。”

校園的西北角，蟬鳴争先恐後的從樹林中溢出，仁王雅治倚着古舊的牆壁，擡着頭靜靜的聽完這一則廣播。

夏日的天空一如既往的明澈幹淨，他盯了許久，收回視線時幸村精市已經站在眼前。

仁王雅治笑着問，“部長也散步嗎？puri~”

周圍一片廢棄的建築，在陰影下散發着腐朽的鐵鏽味，幸村精市面不改色道，“這邊風景不錯。”

仁王雅治用微妙的語調說，“部長的品味真奇怪~”

“……”什麽叫惡人先告狀，幸村精市第一次從別人那裏領會。以前這都是他的專利。

兩個人并肩望着天空發呆。

過了一會，幸村精市率先開口，“我以為你至少會猶豫下。”

“失望了嗎？沒有看到我掙紮的樣子。”

“有點，”幸村精市說，“但不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而是作為網球部部長。仁王，我以前以為我有一點點了解你。結果我高估了你，或者說，低估了千佳。”

“跟她沒有關系。”

“是嗎？”幸村不置可否的應道，“喜歡上她很危險，而且是在這個關頭。”

仁王雅治默然了幾秒，才無所謂的說，“我也不是很安全。”

“所以站在對雙方都有益的角度來說，”幸村精市笑了笑，語氣裏有一絲悵然，“我以為你們永遠都會那個樣子。”

“這就是我跟部長的不同，puri。”仁王笑，“費盡心思的謀劃太累了，我更喜歡随心所欲。”

“千佳……”

“我會照顧好的。”

幸村走後，喧鬧的蟬鳴占據着整片空間，仁王雅治緩緩的放開垂在身側的拳頭，低頭看着自己傷痕累累的掌心。

就算是孤注一擲也好，怎麽忍心讓她輸。

一系列的事情讓本間真希有理說不清，雖然暫時離開學生會，但是比起這個她更關心幸村精市。連累他無法申請合宿經費，本間很愧疚。

繞過大半個校園，她在樹林邊的校道看到幸村，正要打招呼時，又看到後面的仁王雅治和等在一邊的柳蓮二。

仁王靠着牆壁在發呆，幸村跟他說了幾句話後就走向柳蓮二。

“那件事真的是他做的？”柳蓮二問。

“重要嗎？”幸村精市回答，“誰做的都一樣，不管是千佳還是仁王。”

“所有人都認為是結成前輩的功勞。”柳蓮二說，“到頭來，結成千佳把一切都算進去了。

“是啊，”幸村說，“她們真是一場好戲。”

“可是……”柳蓮二欲言又止，最後輕嘆，“東京的合宿我們去不了。”

“這也不重要。”

“精市你的意思是……？”

“不能去東京，別的地方總允許吧。”幸村精市說，“她們姐妹這場戲雖然精彩，但是我沒有看下去的興致。”

“東京合宿申請經費超出預算，”柳蓮二客觀的說，“快校慶了，結成千佳要阻擾很正常。”

“就是知道才郁悶。”

幸村的嘴角泛起一絲冷冷的微笑，“不管是我還是本間真希，她下起手來可真果斷。”

枯枝落在腳邊，一個不在意就踩了下去。

“……誰？”柳蓮二皺眉，很快撲捉到本間真希的方向。

不遠處的仁王雅治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擡起頭，眼眸一片冰涼。

本間真希看着幸村，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樣，陌生的讓人心悸。她的目光帶着不可置信的驚異在三個人一一身上掃過，最後轉頭離開。

“糟了……”幸村精市還沒說完，仁王雅治已經追了上去。

誠如幸村精市所言，立海大所發生的一切像一場熱鬧的戲劇，有人身在劇中，也有人置身事外。有人無論如何都參不透，也有如同幸村精市這樣從一開始就看破全局的人。

本間真希顯然不屬于這一種。

她跟結成千佳是從國小就認識的朋友，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發現朋友這個定義只是自作多情。

結成千佳很好找，她喜歡呆在教室裏，跟每一個安分守紀的學生一樣。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夕陽西下，女生站在窗邊看風景，側臉被夕陽的餘晖映照的格外動人。

聽到突如其來的質問，她先是一愣，很快又恢複平靜，“你知道了。”

本間真希捂着嘴，不敢相信的搖頭，“你怎麽會是這樣的人？”

“……”

“我怎麽會真的把你當朋友？！結成千佳，你讓我惡心。”努力壓抑着哭音，本間真希突然甩手把桌子上的書全部掃開。

“為什麽那麽喜歡利用人？！你們姐妹怎麽那麽壞？難道不會愧疚嗎？！結成千佳，你解釋啊！”

女生沉默的側影被投落在窗邊的陽光分割，晦澀而無言。

轟的一聲，本間真希踢翻了桌子，留下一室狼藉快步向外走去。連一直站在門口的仁王雅治都沒有注意到。

穿過雜亂安靜的災禍現場，仁王雅治走到千佳面前。

“你看，”女生的聲音很輕，仿佛害怕驚動什麽東西，“每個認清我的人都會這樣……”

話沒說完，薄荷味已經侵入，她落入一個清冷的懷抱。

“不會的。”

仁王雅治的視線透過窗外，看向遙遠的地平線，“會一直陪着你，我保證。”

千佳靠着少年的肩膀，目光平靜如古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