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爹你醒了 五百兩黃金救命錢……
著
覆着一張假臉的嘴角緩慢向上勾起,崔言钰随即睜開了眼。
待那雙眼睛睜開,只是稍顯俊俏的面皮,立即生動起來,微微上挑的眼尾似是會說話的小鈎子,勾得你不知今夕是何夕。
“被發現了呢,不知姑娘是誰派來的?”
他人躺在床上,但渾身已經蓄滿力,握指成拳,只要衛阿嫱說了不該說的話,他就會不顧傷口暴起一擊。
衛阿嫱早就發現崔言钰醒了,一直沒有點破,而是等到靈薇和小胖子全不在身邊時,才驟然向他發難。
這位都指揮同知,她可不敢小看他的能力。
留着厚頭簾的臉,絲毫沒有被他威脅的跡象,她從桌上拿了自己找店家要紙筆寫的字據。
将其展開放在崔言钰的面前,說道,“沒人派我來,但是,”她話音一轉,“我不做虧本的買賣,陸同知的命怎麽也得值百金吧?我費盡心機帶你出了玉金山,五百兩黃金,只要陸同知簽字畫押,我便将你臉上的面具送你了如何?”
她要錢,崔言钰心下些安,至少,她應該不是楊虎的人。
可是要五百兩黃金……
崔言钰冷笑:“我一年俸祿也不過二百兩銀子出頭,五百兩黃金,姑娘可真敢開口,莫不如直接把我扔在這裏自生自滅。”
“沒錢?”衛阿嫱從懷裏掏出了屬于陸行止的腰牌,“那不知這個腰牌值不值五百兩黃金,把你的消息告訴給錦衣衛值不值五百兩黃金?”
“也幸虧我識字,不然這腰牌上面寫的什麽還真不知道,陸行止,陸同知。”
崔言钰看了那腰牌半晌,複又盯着衛阿嫱,女子稱不上其貌不揚,只是臉普通了些,但想到自己臉上的面具,便知這是張假臉。
他又将目光放在她身段上,與腦海中的人做對比,面前之人,倒是更瘦削些,尤其是她纏着布條,起了一層繭的手,是揚州阿嫱沒有的。
在揚州府,一直以來,帶給他根深蒂固的思想是,阿嫱她是千嬌百媚的女兒郎,能有勇氣跑已經當贊一聲。
可若說這位能穿過野獸橫行的玉金山,又怪力救他拉他一路的姑娘是那揚州阿嫱,他心裏是有些不信的,兩者差距太大了。
一個是在府中日日嬌養的姑娘,一個是在泥裏打滾的狠人。
怎會是同一人?
如今傷重,又斷了一條腿,光養傷就至少得三個月,且還不知是否有錦衣衛的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還真得需要面前之人的幫助,便道:“五百兩黃金可以,你送我入順天府(京城),如何?”
衛阿嫱嗤笑一聲,她就知道,用的起綠寶石發帶的人,不會缺錢花,想讓她送他去順天府,可真想得太美了。
拖着這麽個累贅,還要躲避錦衣衛搜查,這買賣可不合适。
況且她的計劃裏,暫時沒有去順天府的一項。
便道:“送你去順天府不可能,我之後便會去青州,離順天府更為遙遠。”
崔言钰沉下臉來思索,又問:“你們一行人,全部都去青州?”
“自然。”
他醒來後一直留心四周情況,自然聽見了四人中尚有一個男孩。
八歲小胖子,出現在玉金山,這不巧了麽,“我同你們一起,但若有機會,還望将我送至順天府。”
衛阿嫱聽他同意了,二話不說,拿起他的手指沾了朱砂往字據上一戳。
帶着布條的粗粝手握住他手時,他過激之下,差點傷人,牽扯到傷口讓他倒吸一口涼氣,臉瞬間白了兩分,反應過來是她,壓下心中暴戾,全身觸感都集中在了那只手上。
衛阿嫱收好字據瞥了他一眼,說:“既然已經醒了就別裝昏,一會兒帶你去醫館,你最好祈禱我給你接腿骨,接對了,不然我們可沒功夫留在這等你養傷。”
崔言钰一言不發被她攙扶而走,渾身僵硬抗拒。
只聽她道:“陸同知現在才覺得別扭是不是晚了些,這些日子可都是我給你換的藥。”
他喉嚨滾動,低頭看她,眼尾勾起說:“你這女子。”
“我這女子如何了?”下樓時,衛阿嫱手臂環着他的腰,一用力,半抱着将人帶了下去,“你以為這段日子是誰照料你的。”
崔言钰直到完好的那只腳落地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一個女子抱了。
“五百兩黃金呢,不用謝。”她松開他的腰,見他神色恍惚,不知怎的就覺心情愉悅。
街道兩旁炊煙升起,天光漸漸黯淡,将人的愁緒似是都攏在了一起。
到了醫館,醫者仔細檢查了崔言钰的腿骨一番,只說幸得沒有碎骨,骨頭也接對了,又給抹了層藥膏,幫助恢複,才将原本的樹枝改成木板給固定上。
下一個看病的人變成了衛阿嫱。
醫者給她號脈道:“體虛血虧,脾火大,大毛病沒有,應當好好進補一番才是,我給你開些補氣血的藥,另外注意別生氣,氣大傷身,手上的傷口抹藥後,別沾水。”
衛阿嫱道了謝,暗想這兩條她哪一條都做不到,用到兩只手的次數太多,需要她事事親為的事情更多,至于生氣。
她垂下眸子,每每想到自己一手教養長大的孩子,是一個翻臉不認人的白眼狼,自己的親姐姐給自己下套,如何能不氣。
若不是她現在還太過弱小,尚在逃跑路上,她早就闖進順天府了,不給夏绮彤顏色看看,她就不是衛阿嫱!
她深吸口氣,壓下又翻湧而上的戾氣,拿着銀錢給兩人領藥去了。
崔言钰看着衛阿嫱的身影忙碌,不禁懷疑自己耳朵出現問題了,就那個能單手半抱他的女人,竟然氣血虧?
那她要是補好了,不得能胸口碎大石?
被自己想的畫面逗笑了,崔言钰也不拘着自己,笑了起來,這一笑,引得醫館的夫人、姑娘們頻頻偷望他,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小郎君,長得真俊。
崔言钰原本都做好要将腿敲斷重接的準備了,确沒料到衛阿嫱接骨的手藝還挺好。
她到底是何人?
他思索之際,衛阿嫱給他找了根的樹枝,終于能脫離她的攙扶了,跟在她身後一撅一拐回了客棧。
此時靈薇和小胖子已經回來了,兩人見崔言钰出現在衛阿嫱身後,神情均有些不自在,靈薇是厭煩和恐懼。
而小胖子眼珠子轉轉,小腦袋瓜也不知怎麽想的,沖着二人就跑了過去。
衛阿嫱已經做好不讓他抱大腿的準備,手都伸了出去,哪料到他根本不是奔着自己來的,直直沖向崔言钰。
崔言钰傷還未好,她呵斥的聲音沒來得及發出來,小胖子已經抱住崔言钰另外一條完好的腿。
以他的身高,堪堪到崔言钰胯骨處。
他笑得眼睛都快看不出來了,語出驚人:“父親,你醒了嗎?”
崔言钰低頭看他,不禁磨了下牙,若是抱他腿的當真是二十三皇子,那他現在不僅醒了,還性命堪憂。
讓皇子叫他父親,他有幾個腦袋夠坎的。
衛阿嫱揪住小胖子的衣領,小胖子頓時抱得更緊了,“娘,你別拽我。”
“誰是你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這麽叫我,過來。”
“我不,我都沒和父親說過話。”
眼看衛阿嫱臉色愈發陰沉,靈薇開口了,“寶寶,過來姨這裏。”
寶寶?
崔言钰和衛阿嫱看向靈薇,目帶不可置信。
靈薇只上前輕輕攏住程鳶新的小腦袋瓜,溫柔地摸了摸他,“淘氣,可不敢這樣說。”
而後她對面前兩人道:“我今日問過寶寶了,他說他小名就是這個,日後,我們便這樣稱呼他,東西都準備好了,牛車我買了一輛,明日就要啓程,都先睡吧。”
程鳶新牽着靈薇的手,給了衛阿嫱和崔言钰一個嘚瑟的背影。
衛阿嫱腦子青筋一突一突地跳着,瞥了同樣面色不善的崔言钰,打定主意日後路上要好好收拾小胖子,說道:“走吧,回屋睡覺,我們且得趕路一陣子,這沒準是最後一個安穩覺。”
進了屋,她幹脆利落爬到床上躺好。
崔言钰就站在床邊,遲遲不躺,看她已經快睡着了,才說:“你要和我同睡一張床?”
有一位存在感極為強烈之人盯着她,衛阿嫱只是假寐,聞言睜開眼,從上到下掃視了一番他的傷,眼帶同情和蔑視,“你能幹什麽?”
她不耐煩他的注視,說道:“窮講究,等明日開始趕路後,大家都得睡在牛車裏,趕緊上床睡覺。”
崔言钰臉色變幻一陣,目光落在衛阿嫱纖細的脖頸上,只要他微一用力,就會聽見“咔嚓”的骨斷聲。
她還真當自己什麽都不會做?
衛阿嫱珍惜這來之不易能睡床的機會,便給他遞了臺階,“放心,我不會對五百兩黃金做什麽的。”
崔言钰輕哼一聲,但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真的,往常查案,他什麽環境沒待過,什麽苦沒吃過,便将樹枝放在一旁,合衣躺在了衛阿嫱身邊,裏側的衛阿嫱身體僵硬一瞬,而後才緩緩放開。
室內兩人呼吸聲彼此交錯,衛阿嫱頭上的銀釵倒映着跳躍的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