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可乘之機
順着小年的視線望去, 周秀秀一眼就看見裴希平高大的身影。
他提着供銷社的袋子,走來時嘴角噙着幾分笑意。
小年和小碗怕生人,但那天裴希平抱過他們, 也保護過他們, 因此這會兒他們一看見他,就立馬跑上前去。
兩個孩子乍一看跑得飛快,一個腦門上的劉海往後飄,一個小辮子都要沖天,只是無奈他們的腿太短,都飛奔了,還是跑得吭哧吭哧的,特別吃力。
裴希平也不急,漫不經心地半倚在牆上, 望着他們時, 淡淡笑着, 耐心十足。
他很喜歡這兩個小孩。
或許是因為愛屋及烏, 他們不吵不鬧,偶爾說出的話又很機靈。此時看着他們臉上帶着信賴又驚喜的表情,裴希平心裏對于剛才那消息的介意逐漸化開來。
是否恢複記憶重要嗎?
他是沒有家, 可這娘仨,卻讓他覺得, 不管付出什麽,辛苦與否,只要他們能露出笑臉,一切都值得。
兩個孩子像小火箭一樣沖進裴希平的懷中,看着他們這模樣,周秀秀哭笑不得。
真是奇怪, 他們平時對待最疼愛自己的姥姥都不這麽黏糊,這會兒在他面前怎麽就——
“後廚的同志說你需要買一些食材,我幫你買了。”裴希平将袋子遞給她。
周秀秀打開看了看,裏頭有她需要的所有食材,立馬舉起來給兩個孩子看:“我們可以做牛軋糖啦!”
小年和小碗一聽她說的話,眼睛立馬亮起來,噠噠噠跑過來,一臉欣喜的表情。
袋子裏有國産散裝的棉花糖,還有奶粉,他倆歪着腦袋觀察了好一會,周秀秀便笑着給他們打開兩顆棉花糖。
軟綿綿的糖果在口腔中化開,甜滋滋的,小年和小碗喜歡得不得了,連話都來不及說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盯着袋子裏的東西瞅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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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你了。”周秀秀抿着唇笑,與他對視片刻,又習慣性挪開自己的視線。
然而目光剛一落下,她卻突然掃到裴希平的手臂處包紮了紗布。
“你受傷了?”周秀秀立馬問。
裴希平動了動自己的手腕,指了指紗布包着的位置:“這個嗎?沒大礙。”
兩個孩子湊上前,拿着袋裝奶粉讓周秀秀打開。
撕開包裝袋的時候,周秀秀不由多看了裴希平一眼。
他的手臂,是昨天護着她時被吳師傅的匕首割傷的嗎?
紗布包得這麽厚,傷口一定很深,可他什麽都不說,而她也沒有發覺。
周秀秀擡了擡眸,看着他的臉,可突然之間,一道灼熱的目光緊緊捕捉住她的視線。
他們對視了許久,仿佛一些無形中的情愫在持續發酵,變得綿長。
做牛軋糖的步驟并不繁瑣,當初做美食博主,周秀秀懶得想新菜譜卻又必須發視頻時,曾試過改良牛軋糖的制作方法來交差。
這會兒沒幾個人吃過牛軋糖,就連裴希平也不知道這是什麽。
他奇怪地問了一句,便聽兩個小團子熱情地給自己介紹起來。
“娘說比大白兔還要好吃,香香的、甜甜的。”
“還會放上花生碎和黑芝麻,小孩子吃,健康。”
裴希平認真地聽他們說完,立馬期待道:“我可以吃嗎?”
小碗歪了歪腦袋:“可娘是做給小孩子吃的。”
小年仿佛下定決心:“可以,吃一個!”
“那就這麽決定了。”裴希平笑起來。
他揚起唇角時,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那雙透着幾分冷淡的眼也染上笑意。見他如此捧孩子們的場,周秀秀也笑起來:“過來一起做糖果吧。”
牛軋糖好做,就是翻炒時比較麻煩,周秀秀把棉花糖化開,倒進奶粉,之後便将孩子們抱上小凳子,教他們用鍋鏟輕輕炒。
小碗看見火就害怕,乖乖站在一邊,讓哥哥動手。小年拿着鍋鏟總是使不對力氣,周秀秀在邊上教了好一會兒,正當她準備将鍋鏟拿回來時,忽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一道陰影籠罩。
裴希平站在她身後,手臂伸過來,握着小年的小手,幫他一起翻炒鍋中的棉花糖和奶粉。
周秀秀感覺自己仿佛被他納入懷中,有些不好意思,剛想躲開,卻見小年玩得不亦樂乎,只好硬着頭皮站在原地。
“手腕用的是巧勁,輕輕一撥,奶粉就裹棉花糖裏了。”
“對,你做得很好。”
“小年真聰明,現在把花生碎和芝麻倒進去。”
裴希平的聲音低沉而又溫柔,帶着溫度,輕輕回蕩在周秀秀的耳畔。
小年終于掌握技巧,高興地差點要蹦起來,可小板凳不夠穩,他搖搖晃晃,差點要掉下來。小碗在邊上擔心地驚叫一聲,周秀秀便立馬緊緊抱住他,可她沒想到,就在自己着急不已的時候,裴希平也察覺到危險。
他健壯的手臂将他們穩穩圈住,聲音緊張:“沒事吧?”
“沒事。”周秀秀悶聲說了一句,搖搖頭,将小年從凳子上抱下來。
小年站得穩穩的,笑着說好玩。
小碗眨巴着眼睛看看周秀秀,問小年道:“哥哥,娘的臉為什麽這麽紅?”
小年伸長了脖子,仔仔細細盯着周秀秀的臉看了一會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裴希平被逗樂,目光灼灼地望着周秀秀。
她的臉紅得像是能滲出血一般,很好看。
……
第二天一早,兩個小團子被周秀秀喚醒,準備去托兒所。
兩個人揉揉眼睛,傻乎乎地坐在床上:“娘,可不可以不去托兒所?”
這才三歲多呢,就開始厭學了嗎?周秀秀被他們軟軟萌萌的樣子逗得發笑,耐心地坐在他們面前:“為什麽不想去?是跟小夥伴們吵架了嗎?”
倆個孩子還這麽小,哪會跟人吵架,周秀秀平等與他們對話,不自覺之間,小年和小碗也敞開心扉。
孩子雖小,還是有一定的表達能力,聽他們說完,周秀秀才知道,原來兩個孩子是跟托兒所的小朋友們玩不到一塊去。
在農村,偶爾會有熊孩子笑話他們是沒有爹的孩子,現在到了城市,他們仍舊有一樣的困擾。
周秀秀小時候也被人嘲笑過,哪能不懂這有淚都往肚子裏流的自卑與彷徨,現在面對着兩個一樣失落的孩子,她的心微微一緊。
“每個人都有爹,小年和小碗也不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如果再有小朋友說你們沒有爹,你們可以嚴肅地反駁,慢慢地,他們就不會再說了。”周秀秀柔聲說道。
“可如果他們還是說呢?”小年問。
周秀秀揉揉他的頭發:“我們管不了別人說什麽,只要做好自己。小年和小碗知道自己有爹,也知道爹是很疼愛你們的,這就足夠啦!”
周秀秀的語氣很活潑,她笑盈盈地對他們說這一番話,仿佛這個目前來說對他們最大的難題并不是什麽大事。
小年和小碗被她嘴角的笑容感染,用力地點點頭。
好像明白了。
周秀秀将孩子們送到托兒所門口,将包好牛軋糖的牛皮紙遞給他們。
小年和小碗就像是要赴戰場的小将士一樣,挺着胸鋪,邁開腳步,堅定地走進去。
兩個孩子進來,并不會引起小朋友們多大的注意,但楊小丫已經等小碗好一會兒了,這時見她來了,立馬跑上前。
“小碗!”楊小丫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
小碗眨巴着眼睛盯着她看一會兒,嘴角一咧,小聲道:“姐姐。”
楊小丫頓時滿足了。
等了一整晚,就是等着小碗喊她“姐姐”!
“你這是什麽呀?”楊小丫坐到她身邊去。
小碗立馬用小手打開牛皮紙,獻寶一般遞到楊小丫面前:“這是我娘做的牛軋糖,又香又甜,姐姐要吃嗎?”
雖然牛軋糖很好吃,但周秀秀送他們來時千叮咛萬囑咐,讓他們別忘了跟小朋友們分享。小碗不小氣,軟乎乎的小手拿了一顆糖果,遞到楊小丫面前。
楊小丫也是被人照顧慣了的,見小碗遞來糖果,立馬張開嘴巴。
“好吃嗎?”小碗看她吃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
楊小丫被寵愛着長大,什麽糖果都吃過,但這時嚼着這又香又軟又黏糊的牛軋糖,她還是瞪圓了雙眼。
糖果剛一咬下去有些粘牙,可這甜絲絲的滋味很美妙,不一會兒工夫,粘在牙齒上的牛軋糖逐漸化開,在口中充斥。楊小丫吃得有滋有味,都舍不得吃太快,可一不小心嚼到糖果裏的花生碎和芝麻粒,又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真好吃。”楊小丫發出了贊嘆聲。
小碗笑得露出了兩個小梨渦:“當然啦!我娘做的糖果很好吃!你還要嗎?”
還可以再要嗎?
楊小丫忍不住伸手又拿了一顆。
楊小丫是班級裏小朋友中的大姐大,她去了哪裏,焦點就在哪裏。因此這會兒見她跟小碗站在一起,不少小朋友都走過來。
昨天還出言挑釁的小胖墩看着他們在分享糖果,差點要流口水,眼巴巴地盯着牛皮紙不放,眼珠子都要黏上去了。
小年拿了一顆給他:“你要嗎?”
小胖墩吞了吞口水:“謝謝!”
小年聽周秀秀的話,大方得不得了,每一個排隊來吃糖果的,最後小嘴巴裏都填得滿滿的,一臉滿足的笑容。
清脆的笑聲回蕩在教室裏時,老師還當自己聽錯了,進來一看,不由擦了擦眼睛。
“小胖墩,你吃了小年和小碗的糖果,以後就不能欺負他們了,知道嗎?”楊小丫發揮大姐大特質,嚴肅地教訓道。
小胖墩的小嘴巴閉得緊緊的,好半晌才擠出一句:“他們本來就沒爹啊。”
楊小丫氣得要揮起拳頭:“他們沒爹,我還沒娘呢!難道你也要欺負我嗎?”
小胖墩的眼底含着一泡淚。
不敢不敢。
小年想起早晨周秀秀對自己說的話,一本正經道:“我們有爹,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爹很喜歡我們,但他去了很遠的地方,要等我們長大之後才能回來。”
他奶聲奶氣,說話時條理卻清晰,小胖墩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回頭看看身邊的小夥伴們。
大家都沒聽明白,但覺得小年說的話好像有道理。
鄭老師笑着走進來:“小年說得對。不管是小年和小碗,還是小丫,大家都是有爸爸媽媽疼愛的。但他們的家長因為一些問題,不能陪伴在他們身邊。我們不應該為這個欺負他們,對不對?”
“你們還小,還有很多沒聽過沒見過的事。可不能因為自己不懂,就說了傷人的話,傷害到小朋友們的心。”
這下小胖墩和他的小夥伴們都聽明白了。
“我再也不欺負小年和小碗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出來,小心翼翼道:“我還能再吃一個嗎?”
小碗笑得眼睛彎彎,點頭道:“可以呀!”
“好吃!”
“真好吃……我回家也要讓媽媽做。”
“我願意用家裏的大白兔奶糖跟你們換這個糖果……”
一道道聲音落下來,教室裏充滿着稚嫩的歡聲笑語。
鄭麗看着這一張張天真的笑臉,不由舒了一口氣。
而與此同時,在後廚忙活的周秀秀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因為她聽到一道聲音。
【任務七完成。】
【系統發放百貨公司商品購貨券三張。】
周秀秀莞爾。
小年和小碗帶去的牛軋糖得到了十位以上小朋友的肯定。
也就是說,他們應該已經在托兒所交了新朋友。
看來得找個機會去百貨公司大購物了!
“秀秀,你看我都忘了,這錢先還你。”王小梅走過來,将昨天周秀秀給的錢塞回她的手中。
周秀秀大致知道現在的物價,昨天便多給了王小梅幾塊錢,請她幫忙買些奶粉花生什麽的。可沒想到,現在王小梅拿回的錢,竟分文不少。
“是你對象讓我把錢還上的。”王小梅笑着說,“他知道你着急用,拿了單子就趕緊去供銷社了。我見他來到單位都兩個月了,還從來沒有對什麽這麽緊張過呢!”
“秀秀,你對象對你真好!”
王小梅的羨慕是由衷的,這會兒她整張臉上都堆滿了笑容,一個勁在周秀秀面前誇裴希平是獨一無二的好男人。
周秀秀靜靜地聽着,唇角揚起一抹恬淡的笑意。
她見慣了後世的高物價,覺得幾塊錢不算什麽,可對王小梅而言,這已經是一筆大錢。裴希平不跟周秀秀計較這些,可不是想要将她往死裏寵嗎?
“秀秀,你真是太幸運了。”王小梅由衷感慨了一聲,頓了頓,又一板正經道,“但我覺得你值得!”
眼看着已經到了中午,周秀秀笑着用胳膊肘推了推她,讓她先去吃飯。
王小梅立馬露出會心的笑容:“哦!我知道了,你要和裴同志見面去了。”
王小梅說得沒錯,每天的午餐,周秀秀都是與裴希平一起吃的。
她會盛一些飯菜,帶到外面去,兩個人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安穩地用完一餐。有時候裴希平會給她帶一杯橘子汁,有時候是一根冰棍,有時候則是一些水果,慢慢地,這頓午餐,成了她一日之中最期待的時刻。
一切仿佛都在向更好的方向發展。
原來感情并不是非要驚天動地,才能刻骨銘心。
像這樣細水長流一般的溫柔,才是最适合她的。
……
肖建新已經許久沒有回家吃晚飯了。
自從那天與王旭芳不歡而散之後,他早出晚歸,回來的時候倒頭大睡,連個眼神都不會留給她。
王旭芳一開始還生氣,心裏拿捏着主意,表現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可時日長了,她居然有些害怕。
她一個勁抱怨,更是在肖建新回家之時對他橫眉冷對,夫妻倆不再溝通,感覺更加惡劣。
直到一天,王旭芳在肖建新的襯衣上嗅出女人的氣味,她頓時慌了。
“小鳳,你來聞聞。”王旭芳面色慘白,将襯衣遞到女兒的面前。
肖小鳳接過來聞了聞,眉心皺起來:“媽,我覺得這是那廚子的氣味。”
“廚子?”王旭芳大驚失色,“你說周秀秀?”
肖小鳳冷笑一聲:“你說整個單位裏除了她,還有誰這麽不要臉?”
王旭芳的腦子突然轉不過彎來,心中咯噔一聲,整個人失去全部的力氣,癱軟在沙發上。
“媽,你和我爸這麽多年的感情,現在爸正如日中天,你難道要讓周秀秀鑽了空子嗎?照我說,你先不要将這件事鬧大。我們先讓爸回家,別讓外面的人有可乘之機。”
王旭芳咬着牙:“那我就活該把這苦往肚子裏咽?”
肖小鳳緊緊捏着襯衫的衣角,眸光冷冽,語氣幽幽的:“誰說的?你上次不是說周秀秀在農村有個惡婆婆嗎?我們把她在鎮上處對象的事告訴她,讓她婆婆過來大鬧一場,直接以作風問題為緣由,把周秀秀趕走。”
王旭芳聽了她說的話,仿佛所有的問題迎刃而解,心頭大石放下來。
“行,這事就由你去辦。”王旭芳站起來,找了一些錢和糧票,“我先去買菜,晚上讓你爸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