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謠言止于智者
“分家嗎?我正有此意。”
周秀秀稀松平常的語氣吓了張蓮花一跳。
裴二春握在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到桌上,她不敢置信地擡起頭,驚訝地看向周秀秀。
原主自以為聰明,實則性子早就被人看透了。
她這麽懶惰,娘家兄弟又多,大家都捉襟見肘,誰都不可能養着她,現在分家,不是往絕路上走嗎?
張蓮花剛才的話只不過是威脅,過去兒媳悶聲不出,到底不敢忤逆自己的意思,她還能接受。
可現在,周秀秀居然無數次挑起戰火,讓她下不了臺階,張蓮花沒法忍了。
她想用“分家”兩個字敲打敲打兒媳,只是沒想到,這人居然長出息了。
“我們娘仨在這家裏本來就不受歡迎,現在孩子爹已經沒了,我也想開始新的生活。”周秀秀再開口的時候,仍舊心平氣和。
張蓮花把瓷碗往桌上一摔,不樂意道:“分什麽家?老二剛沒了就分家,你這是讓全村人看笑話!”頓了頓,她用眼尾掃了掃周秀秀,“而且這家也不是你說分就分的,裴家就一間老瓦房,你要走也沒處去。總不可能帶着倆娃睡田埂裏!”
老太太脾氣倔,沒好氣地丢下這話,面色鐵青地回屋了。
望着她精瘦的背影,周秀秀收回視線,看向裴二春:“大姐,咱家以前家大業大,就沒留套房子下來?”
周秀秀的語氣自然卻不熱絡,看着裴二春時,倒是很客氣。
前頭兩人還吵得不可開交,這會兒她竟然來示好,裴二春一時之間有點懵。
“我在這家裏不做飯,也不打掃衛生,平時倆娃就跟野孩子似的在外面跑,對這家裏都沒貢獻。倒不如讓我們娘仨分出去,你說呢?”周秀秀用打商量的語氣繼續說道。
裴二春撇撇嘴:“就這一間瓦房還不夠?看看咱家條件,再看看村口大梅家,你該知足了。還分家,倒不如學着本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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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二春心裏是希望周秀秀帶着兩個孩子走的。
家裏人多嘴多,就算周秀秀能賺工分,可一個女人能有多少力氣?這賺過來的幾個工分還不夠倆孩子吃飯呢。
只是——
周秀秀想分家,就真讓她分出去?這太順她心意了!
正當裴二春猶豫之時,周秀秀又笑了笑:“咱家就只有姐夫一個男人,就算能賺十幾個工分,可養活我們娘仨,還是讓我們占便宜了呀。”
裴二春心裏頭一咯噔,周秀秀這話說她心坎兒裏了。
過去她弟還在的時候,經常會往家裏寄津貼,這日子就過得好。可現在她弟沒了,家裏的勞動力就成了董和平一個人,這日子怎麽過,都是吃虧的。
董和平皮笑肉不笑:“弟妹,你這話說得生分了。咱們是一家人,哪還——”
“總之,我準備分家。”周秀秀懶洋洋地打斷他的話,“你們要是能幫幫忙,我也客客氣氣,咱們還是一家人。但誰要是攔着我,那我嘴上沒個把門的,真不知道又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
周秀秀的聲音很淡,眼神也淡,倒是與她明豔的臉蛋起了鮮明的對比。
董和平過去從未将她放在眼裏,此時見她漫不經心地說出這番話,心底一怔。
“吃飽了嗎?吃飽了就回屋。”周秀秀拍了拍乖巧坐在一旁的倆小娃。
小年與小碗腿一蹬,從老長凳上下來,跟在她身後,慢慢吞吞回屋。
望着他們的背影,董和平低頭思忖。。
這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留在家裏沒好處。
“村裏還有間草屋,你去向村支書申請,興許他會批準!”董和平在她身後急切地說道。
……
以這新身份度過的第一天,簡直是奇妙到讓人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周秀秀以為自己肯定睡不着,可沒想到迷迷糊糊之間,她竟很快陷入了夢鄉。
第二天清晨,周秀秀被破草簾子透進來的猛烈陽光喚醒,她伸了個懶腰,确定自己回不去了。
身邊兩個孩子還在熟睡。
平時原主上工時,倆娃都是由張蓮花照顧的。要說照顧,其實這年頭農村娃都是放養長大,也不用多留神,再加上小年和小碗特別乖巧,給口吃的就成,周秀秀沒什麽好操心的。
既然往後就在這過日子了,那她就不能搞特殊。
周秀秀打算先去公社集合,有機會的時候還得上村支書那兒問一問,看能不能申請間草屋下來。
她從炕上下來,給自己挑了身衣服。
穿好衣服,她打水洗了把臉,要出門上工時,腳步頓了頓。
八仙桌上擺着一面紅色的圓鏡,她一愣,下意識伸手拿起鏡子。
從小到大,周秀秀就不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甚至可以說是被顏值拖了才華的後腿。當初若不是因為她其貌不揚,在以流量變現的時代,她就不可能連臉都沒在鏡頭前露過。
活了二十多年,她早就該看開了,可這時望着鏡子中的自己,還是吓了一跳。
文中對原主的外貌描寫,從不吝惜溢美之詞,漂亮妩媚嬌豔動人,作者将這些形容安在她的身上,特別真情實感。
看文的時候周秀秀還覺得太誇張了,哪有人會好看成這樣,可現在望着鏡子,她卻心服口服。
原主長了一張标志的鵝蛋臉。
她皮膚白皙,一雙杏眼似嗔似喜,透着嬌俏,鼻梁很高,卻小巧秀氣,嘴唇不薄不厚,唇角微微上揚,透着一股子可人勁。
周秀秀歪了歪腦袋,鏡中人也歪腦袋,她挑眉,鏡中人的眉頭也微微挑起。鏡子中的她,不管做出什麽樣的表情,都是讨喜的。
真沒想到,她這一穿,竟成了個大美人!
周秀秀心裏頭頓時美滋滋的,打開房門去上工,腳下生風。
鹫山村不小,周秀秀還沒走幾步,就聽見三長一短的口哨聲。
這是生産隊長在吹哨集合。
身後烏泱泱的人群都加快腳步,周秀秀也不敢耽誤,加快速度飛奔。
大部隊趕到村路口的老槐樹底下,大家就排成隊。一個留着短發的婦女見了周秀秀,邁着小碎步跑過來:“阿秀也上工了?不是說和隔壁村老陳家談掰了嗎?咋不趁機會多去相看幾個!”
周秀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大嬸,嘴真碎。
正準備開口,她看見不遠處走來的人,看樣子像個能說得上話的。
“嬸子,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在家裏休息幾天是為什麽,你還不清楚嗎?大隊長體恤我們家,給放了幾天假,你怎麽在這兒說酸話?”周秀秀露出受傷的表情,“我一個女人帶着倆孩子不容易,村子裏的閑言碎語這麽多,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淹死,大嬸你行行好吧。”
崔大嬸被周秀秀這話一噎,昨兒個明明有人見她和媒人見面,這會兒裝什麽可憐?
可崔大嬸還沒來得及反駁,身後就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公社給社員放喪假是歷來的傳統,你作為社員,不好好慰問周秀秀同志,還在這裏說風涼話?”
生産隊大隊長拿下嘴裏銜的口哨,冷冷地瞪了崔嬸子一眼,不怒自威。
崔嬸子被一頓指責,老臉煞紅:“我就是跟妹子說說話,沒啥的。”
周秀秀抿唇一笑,語氣溫和:“兩個孩子還這麽小,他們爹剛走,我傷心還來不及,怎麽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改嫁?村裏風言風語不少,但謠言止于智者,希望崔嬸子下回聽到人家說這些話,能幫我解釋一下。”
周秀秀看向崔嬸子,語氣不卑不亢,溫和卻有力。
崔嬸子哪敢再說什麽,用手指了指不遠處,含糊道:“那邊的知青好像吵架了,我去看看。”
崔嬸子撒腿就跑了,留在原地的老隊長也愣了愣。他也聽說老裴家的兒媳最近鬧着要改嫁,差點把人金戒指都收下了。
只是這周寡婦确實長得水靈,又這麽年輕,心思不安分些也在情理之中,他一個大老爺們,哪好管社員這些事。
可沒想到,現在周秀秀居然直接開口解釋一番,說話時條理分明,還很是堅決。
她竟然根本沒打算改嫁?
看來村子裏村民多嘴多舌的毛病是真得改改了,人家女同志怪不容易的,不能往人身上死命潑髒水。
老隊長宋大通用欣賞的目光看向周秀秀。
周秀秀揚起唇,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大隊長,這段時間因為我因為家裏的事情,給公社拖後腿了!從現在開始,我會好好幹活,将自己這段時間落下的進度趕回來!”
宋大通贊許道:“是,發揮實幹肯幹的品質,咱們公社才能越來越好!”
全體社員集合之後,老隊長便開始做勞動任務的分工。
出發的時候,人群浩浩蕩蕩的,周秀秀跟着大家一塊兒,忽然聽見有人說道:“陳知青咋去找村支書了?肯定又想偷懶,這些知青,就沒個幹活利索的!”
這會兒村裏還有知青。
周秀秀順着他們的視線,擡起眼皮看了看不遠處,見到一個梳着辮子的女同志站在村支書面前說話。
村支書……她得去申請屋子住!周秀秀眼睛一亮,立馬跑過去。
望着她輕快的背影,又有人“哼”一聲:“又是個偷懶耍滑的!”
周秀秀快速跑到村支書面前,準備等他們談完話再開口。
“陳知青,你想要在公社食堂幹活是萬萬不行的。這些天大家都看見了,你連貼個餅子都能把自己手燙到,我們怎麽能将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陳知青咬唇,委屈道:“村支書,我不會,但我能學。”
村支書和顏悅色,語氣卻堅決:“組織派你們下農村是辦實事,可不是來當學生的啊。地裏的活雖然艱難困苦,但只要堅持下來,很快就能等到豐收!”
周秀秀挑了挑眉。
進公社食堂幹活,這活計好呀!
陳知青抿着唇,睫毛輕顫,看起來柔弱得不行:“但我——”
村支書擺擺手:“行了,這事沒得商量。陳淑雅同志,你去大隊長那裏報道,別耽誤了上工。”
周秀秀瞪圓了眼睛。
她竟然是陳淑雅!
村支書打發了陳知青,又轉頭看向周秀秀:“周同志,你又有什麽事?”
周秀秀從震驚中回過神,将脊背挺直,嚴肅道:“村支書,我想進公社食堂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