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忠心”耿耿(四)
擦身,上床,睡覺。
養傷的幾天,他的生活慢慢恢複到以往的規律,如果不照鏡子的話,也許還可以把自己當做是莊峥。
他在睡着前,迷迷糊糊地想着。
如果是莊峥,該怎麽樣生活?
淩博今一起床,就看到常鎮遠坐在沙發上,像舉啞鈴那樣地舉着書。等他洗漱完,常鎮遠還在舉,只不過從一只手換到了另一只手,“師父,我走了。”
常鎮遠面無表情道:“路上小心。”
穿鞋子的淩博今差點扭到腳。他驚訝地看了常鎮遠側臉一眼,嘴角朝兩邊一咧,高興道:“師父,你有沒有什麽東西要我買回來的?”
“有。”常鎮遠嘴巴朝門的方向一努,“貼在門上。”
淩博今轉頭,果然看到門上貼着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密密麻麻的東西。
常鎮遠道:“記得把拿單據回來。”
“不用,我……”淩博今才說了一半,就敗在常鎮遠的瞪視中,“好的。”他打開門,正好遇到跑上來的王瑞,“咦?來叫我起床?”
“不是。”王瑞沒好氣地把手裏的早點往他手裏一塞,“你師父讓我師父買的外賣!”
淩博今轉頭,就看到常鎮遠點頭道,“放在桌上吧。”
淩博今只好脫掉一只鞋,單腿跳進去。他知道常鎮遠對衛生多麽講究。
“今晚別太晚回來。”常鎮遠在淩博今關門前一剎那道。
淩博今頭也伸了進來,“晚上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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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掃除。”常鎮遠道。
“……好的。”
王瑞看淩博今關上門後,一臉喜悅,不解地皺眉道:“以前宿舍大掃除怎麽不見得你這麽眉飛色舞啊?”
淩博今笑道:“你不懂的。”
“能有什麽不懂的。”王瑞冷笑道,“不就是他給了你三分顏色,你恨不得開上染坊了嘛?”
淩博今道:“這個俗語不是這麽用的。”
王瑞道:“切,話不都是用來表達意思的嘛,既然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就說明我沒有用錯。”
“好吧。”淩博今笑眯眯地往樓下走,卻被王瑞在後面拍了一下腦袋,惱怒道,“幹嘛?”
“你的笑容太礙眼了!”
常鎮遠鍛煉完身體,回房間用水擦了擦,下樓開始吃早餐。耽擱了這麽會兒,早餐有點冷了。他邊吃邊想,也許該打電話讓淩博今再買個微波爐回來。不知道現在的微波爐有沒有燒烤功能,要是有的話,早上還能吃烤面包。
他吃完早餐,又把這些事記下來。
然後拄着拐杖在客廳裏活動了會兒,才坐下看書。
三十歲前的莊峥一直活在姚啓隆的陰影下,戰戰兢兢。三十歲到四十歲的莊峥為事業打拼,勞心勞力。四十歲後的莊峥才開始過莊峥真正想過的生活,簡單、規律、寧靜。
常鎮遠睡了一夜,前塵往事就糾纏了他一夜。從噩夢中醒來後,他突然發現現在的自己既不是三十歲前的莊峥,也不是三十歲到四十歲的莊峥。
姚啓隆已經不存在了,沒有人能夠威脅他的生命,沒有人再讓他心驚膽戰地活在對方的陰影下。而事業,警察這份事業顯然不是他想要的,因為回報率太低,而複仇,如果也算一項事業的話,那麽它的回報率更低,總結起來就兩個字——爽快。可是風險呢?非常大。那麽他為什麽要做一件風險那麽高回報率那麽低的事?
這種事三十歲前的莊峥不會做,因為那時的他很清醒。
三十歲到四十歲的莊峥不會做,因為那時的他很精明。
四十歲後的莊峥呢?
他做了。因為安逸富足的生活讓他将擁有的一切視為理所當然。其實想想,前世的姚啓隆,前世的趙拓棠……他們死得并不比自己輕松。一個被自己最愛的和最信任的人出賣,一個被自己的老大陷害…… 常鎮遠猛然收住思緒。
他不願意再想下去。因為他發現他的心态正漸漸朝着老年人的方向發展,老年人總是喜歡回憶過往,然後反省、懊惱……他一點不願意。
他不是莊峥了,他是常鎮遠。一個擁有莊峥思維卻不必背負莊峥包袱的常鎮遠。
這樣有什麽不好呢?
他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黑屏上自己的倒影,第一次,有意識地将胸口湧起憤怒、憎惡、仇恨、不甘等負面情緒一點點地壓下去。
突兀的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他的思緒,将正要撫平的負面情緒重新激起來。
常鎮遠不悅地拿起電話,卻沒吭聲。
“阿镖?”那頭是劉兆。
“嗯。”
劉兆道:“還沒起床呢?”
“起了。”
“哦。”其實劉兆對他幾點起床一點都不感興趣,很快帶到他想問的話題上來,“你和趙拓棠聯系了嗎?”
“沒有。”常鎮遠道。
劉兆道:“這樣不行啊。最好盡快跟他聯系一下,總是吊在這裏,對和尚不利啊。”
常鎮遠心态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在這一瞬間特別想将所有事都丢下不理,但是他也知道不能做得這麽魯莽,不然肯定會引起劉兆的疑心。說自己突然想開了,想退一步開闊天空了,劉兆能信嗎?恐怕他自己都不信。常鎮遠甚至不知道自己這一步退得是暫時的還是永遠的。
如果是暫時的。
他道:“那您看怎麽說呢?”
劉兆想了想道:“這個,主要我不知道你們以前的交流記錄,不好說啊。要不你提議個,我們參詳參詳。”
常鎮遠道:“我斟酌口氣,意思你定吧。”
他一下子變得這麽謙虛,反倒讓劉兆有點受寵若驚,想了想道:“主要探探他口風,決定下一步的計劃怎麽做。”
常鎮遠道:“好。”
他利落地挂下電話,一點都不想繼續讨論這個話題,誰知道這邊話筒剛放下,口袋裏的手機就響起來了。他原以為是劉兆還想絮絮叨叨往下說,但接起來才知道電話那一頭是他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父親。
常父一開始問了些他的近況,聽說他腿受傷休息在家,竟道:“也好。”
常鎮遠冷笑。世上居然有這麽奇葩父親,聽到自己兒子腳瘸了竟然說也好。
不過常父很快解釋道:“我最近工作上有些調動,別人知道你是我兒子,想要上門拜訪。既然你腿不舒服,醫生讓你靜養,我就叫他們以後再來。”
常鎮遠道:“調到哪裏?”
常父道:“你什麽時候關心起這些事情來了?”
常鎮遠不語。
“是平調,都一樣的。”常父道,“總之,我這邊的事你就不要擔心了。我知道你買了房子,應該還貸着款吧,我又給你彙了五萬,先用着吧。”
“謝謝。”頭一回做二世祖,常鎮遠有些別扭。
幸好常父也沒聽出什麽,又問了幾句關于勵琛的事,聽說他們有來往,語氣沉了沉,道:“勵琛啊,他們家是什麽人家你心裏總有數的吧。禮儀上來往不可避免,但絕對不能牽扯到利益。勵家啊,有些錢賺得太黑。你要是摻和進去,說不定我們一家子都要完蛋的。”
這還是常鎮遠頭一次聽常父用這麽嚴厲的口氣說話,試探道:“販毒?”
“販毒?”常父好似不屑地笑了笑,“行了,你別操這個心,好好養傷吧。總之,你的未來我會好好安排的,別多想。”
常鎮遠取消通話,剛剛才有些平靜的心湖又被撥亂了。
看來,常鎮遠這頭也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