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忠心”耿耿(三)
自從劉兆開誠布公地告訴常鎮遠計劃之後,兩人的關系就恢複如常,甚至比之前還要親近些,但是常鎮遠心裏非常清楚,因為這一系列的事情,劉兆必定會對他有所防範,兩人現在能保持表面上的和睦關系,都是因為立場沒沖突,一旦發生沖突,相信劉兆絕對不會對自己心慈手軟。說不定自己這一連串的表現已經讓劉兆把常鎮遠三個字從心目中組員的名單中剔除出去了。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他想做的,只是看着趙拓棠從那個本屬于他的位置上跌下去,摔死而已。至于要不要堅持常鎮遠這個身份,就要看它能為自己帶來多大的利益。
茶幾上的手機滴滴地響了兩聲。
常鎮遠不用看就知道是誰發過來的。
勵琛的臉皮顯然經過千錘百煉,非一般牛皮可比。交鑰匙的事情過去沒多久,短信攻勢就開始了,但是只字不提那天的事,只是發些無聊搞笑的段子,這種段子就算沒回複也不會覺得尴尬,所以勵琛每天早上九點、下午三點,晚上八點這個三個時間準點發送,風雨無阻。
就像現在,挂鐘剛過三點。
如果要利用常鎮遠的身份,那和勵琛正面接觸是必然的,但不是現在。現在他只想搞定眼前的事,勵琛和侯元琨關系暧昧,有他在,事情會多很多不安定因素。
手機突然響起來。
難道是勵琛等不到回音終于按捺不住了?
常鎮遠不耐煩地拿起來,才發現來電顯示的是劉兆。
“成雲妹,老徐茶館的登記人,你還記得嗎?”劉兆口氣裏帶着一絲興奮。
常鎮遠道:“嗯,記得。”
“我查到她的過去,知道她為什麽那麽耳熟了!”劉兆道,“你絕對猜不到她之前的經歷。”
怎麽會猜不到?她的一部分經歷還是拜他所賜。
想歸這麽想,常鎮遠嘴裏還是順着劉兆的口氣往下走,“怎麽?她來頭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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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姚啓隆的情婦。”劉兆道,“姚啓隆你知道嗎?莊峥之前的老大,後來因為殺人罪被槍斃的那個。”
常鎮遠道:“有那麽點印象。”
劉兆道:“辦那件案子的時候,我還是新人。說起來也有十幾年了,但是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啊。姚啓隆,嘿,姚啓隆,怪不得我覺得成雲妹這個名字耳熟。關于他的資料,我晚上讓和尚帶來給你,你看看,也許對了解趙拓棠有幫助。”
挂下電話,常鎮遠心頭冰冷。
姚啓隆、成雲妹,這兩個名字就算他化成灰也會記得。
如果不是姚啓隆,他就不會走上這條路。可以說,姚啓隆是他的伯樂,他的領路人,把他從一個剛出校門對社會仍充滿憧憬的大學生硬生生培養成一個心狠手辣的老大。說的再直白點,那個人是他的師父。
猶記得當年,姚啓隆坐在太師椅上,手邊放着兩箱子現金,悠悠然地問他,“你覺得你值多少?開個價。”
他硬着脖子沒吭聲,然後那一刀刀的錢就那麽劈頭蓋臉地甩過來。
自己被砸中多少,他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低着頭的他,視線裏全是錢……看上去像草紙一樣泛濫的錢。
扔到一半,姚啓隆的手停了。
就在那一瞬間,他感到了深深的恐懼。就好像獵人終于不耐煩地舉起獵槍瞄準獵物時,獵物感受到的驚懼。
于是,他屈服了。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跪在一個活人面前。
他一直以為,這個人會成為他一生美夢的啓迪者,也是一生噩夢的糾纏者,知道徐谡承用果決的一槍打破他的記錄。那時候他才知道,姚啓隆只是折辱了他的尊嚴,但徐谡承卻斷送了他的尊嚴和愛情,讓他像個小醜一樣愚蠢、笨拙、難堪……
淩博今回到家,就看到打聽漆黑一片,只有一個火紅的煙頭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師父,怎麽不開燈?”他打開燈,随即看到常鎮遠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煙缸裏滿是煙頭。“出什麽事了?”
他将鑰匙放進口袋裏,去廚房倒了杯水。
常鎮遠吐了口煙,淡然道:“想起一個老朋友。”
淩博今将杯子放在茶幾上,沒有出聲。他看得出,常鎮遠現在需要的是傾訴,并不是建議。
“他死了很久,可有時候,我又覺得這個人根本沒有死。”常鎮遠沒有轉頭,因為他怕自己看着淩博今這張臉,就什麽都講不下去。可他現在太想講了,哪怕坐在這裏的是趙拓棠,他可能都會說下去……當然,趙拓棠一定更有共鳴。“這世上總有人帶給你很大的影響,有些是負面的,或許還有些是正面的。在很久之前,你可能很希望他徹底消失,不存在,将他完全驅逐出你的生命。但是當他真的不存在之後,你偶爾會覺得很空虛。”
“就像總喜歡沒完沒了地發試卷的高中老師?”淩博今突然冒出一句。
“……”常鎮遠覺得他累積了一下午的感慨全煙消雲散了,“你怎麽回來了?”
淩博今道:“我是這裏的房客。”
常鎮遠轉頭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說房客這兩個字的語氣有點古怪。
但淩博今沒有給他多想的空間,從公事包裏拿出一疊資料,遞給他,“頭兒讓我給你的。”
常鎮遠注意到從那天和劉兆他們喝完酒,淩博今對劉兆的稱謂就從“隊長”變成了“頭兒”,這裏頭的感情變化那是相當明顯。他腦袋略閃過這個念頭,就抽出資料看起來。
其實關于上面記錄的內容,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因為這裏的很大一部分都是他和趙拓棠一手造成的。包括成雲妹的懷孕,流産,包括姚啓隆的男性功能喪失,包括他知道妻子扼殺他這輩子唯一一個作父親的資格後的瘋狂……
精彩又狗血的劇情,卻确确實實地發生了。
現在想想,其實趙拓棠當時就應該恨過他。因為成雲妹流掉的孩子其實不是姚啓隆的,是趙拓棠的,如果不是因為他,成雲妹根本不會站到他們這邊。還記得成雲妹流産之後,趙拓棠陰沉的面色……
原來,他們之間仇恨的種子在那麽早已經埋下了。
常鎮遠疲倦的閉上眼睛。
殺子之仇啊,如果是他,也會處心積慮地報複把。
那麽,這一世的莊峥死在趙拓棠手裏,其實應該算是……報應?
“師父?”淩博今看着常鎮遠突然灰敗的臉色,小心翼翼呼喚着。
常鎮遠突然睜開眼睛,緊緊地盯着他的臉,問道:“如果有機會讓你殺了趙拓棠,你會殺他嗎?”
淩博今道:“不會。我是執法者,我沒有濫殺的權利,這世界上,只有法律才是衡量一個人是否該死的準則。”
常鎮遠道:“如果法律允許了呢?我是說,他挾持人質什麽的。”
“如果當時環境無可選擇的話,會!”淩博今堅定地回答道。
“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常鎮遠緩緩道,“他愛上你了。”
“啊?”淩博今徹底呆住了。
常鎮遠似乎也發現自己問了一個蠢得不能再蠢的問題,他晃了晃頭,“你當我什麽都沒說。”人上了年紀之後,果然不能回憶太多往事,不然,思維就會變得很奇怪。
他站起身,往樓上走。
“我一樣會。”淩博今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常鎮遠腳步幾不可見地一頓,又繼續往樓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