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災難
下水道裏傳來腐臭味道,夜晚是暴雨,白天是烈日,真是要把人往死裏折騰的初夏。
上課的時候總是沒精打彩,到了大三,還能像朱一紅這般每堂課不落的人堪稱稀有物種。
但,朱一紅也不過是換個地方冥想而已。
身邊的人漸漸走遠,她雖然不想為無法改變的事情去憂心,但是,一個人的時候,惱人的事情總是像開閘般通通湧進腦海。
宋朝嘯會毫不客氣的諷刺她是祥林嫂附體,她亦笑笑,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自宋朝嘯離開以後就變得平和起來。
宋朝嘯打一通電話進來不容易,每次為了試探信號就要用去好幾分鐘,後來朱一紅摸透規律,還能趁着這個間隙蹲個大號。
有一次,宋朝嘯為了打電話跑到房頂,結果太累了,兩個人聊着聊着,都睡了過去,清晨起來,可憐的宋朝嘯又是感冒又是發燒,折騰了好久。
當然,他是不會告訴朱一紅這一切,他總告訴朱一紅自己很好,他得像個真正的男人那樣,把自己強壯的一面展現給想要保護的女人……
“我是個純爺們兒!”他這樣說道。
朱一紅在電話這段“噗”的笑出聲來,“什麽叫純爺們兒,你長了四顆腎嗎?”
宋朝嘯“嗷嗷”的怪叫,“紅紅,都說了讓你不要看不該看的電影。”
朱一紅沉吟,“宋朝嘯你什麽時候回來,你怎麽一走就走了這樣久……”
“快了……”宋朝嘯說道。
挂斷電話,宋朝嘯在房頂呆坐了良久,抽了一根煙,戴上安全帽,回到工作崗位。
快了,他告訴自己。
張雨婕的追求者之一是楊堰佳寝室裏的小胖,當張雨婕其他追求者因認識到她的本性而停止追求,只有小胖仍在被他人欺騙,以及自我欺騙中孜孜不倦的追逐張雨婕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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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眼瞎,居然覺得張雨婕善良,真不可思議。”
對于這一點,朱一紅深有同感,“我義務幫她買了三年的早飯,如果哪一天的包子味道不太好,她一定是覺得我沒有買好,而不是它本來就不好,最主要,就算我買的不好,她也不會親自去買。”
葉詩文感嘆,有一個人能被你欺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張雨婕卻道,“那得看是什麽樣的人,小胖就算了,又矮又胖,我又不是去超市選土豆……”
但是,只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成針。
為了張雨婕,小胖在大四實習期間整整瘦了二十斤,一時傳為佳話。
一場黃昏戀因這段佳話而拉開序幕……耗時兩年後,終修成正果。
是大學同學當中為數不多,一直走到婚姻殿堂的人,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而大學期間的張雨婕一直都是高貴冷豔的坐月子,根本就沒有正眼瞧過小胖。
但是,兩個人居然真的走到了一起。
這就是真愛啊,出辣捂。
排除了眼瞎,能看上張雨婕這般去校門口買根油條都想打車的絕世懶人,若不是出辣捂,還能是什麽。
至少在前期,朱一紅還能确信,她發送給宋曦的每一條短信,宋曦都有閱讀。
所以,晚上,無所事事時,她會編輯短信,“宋曦,張雨婕好像快談戀愛了,你要不要回學校看一看……”
直至後來,“無人接聽”變作“你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朱一紅才放棄再與宋曦聯系的想法。
她怨恨宋曦的絕情,卻又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漸漸理解她。
每個人對于朱一紅都是不一樣的存在,葉詩文教會她果敢,宋朝嘯讓她心情愉悅,楊堰佳使她感到安心,張雨婕……很複雜,但一樣不可或缺。
而宋曦扮演的角色則是一直鼓勵她向前……宋曦能用心去傾聽她的煩惱,再告訴她如何做,絕不會因為她的絮絮叨叨而表露不耐煩。但是,有一天,她消失了,不知道何時才能再相見?又在何地?街頭,書店,又或廁所。
她不得不去傷感,一個人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她寧願一開始就沒有認識過宋曦,如同她寧願生命中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叫張然的人。
年少的悸動已不複存在,中學時期練操時在操場偷偷的窺視他,或是一些親密的舉動引得她心跳加速,又或在報紙、雜志上看到同名同姓的人而忍不住多加留意……全都不複存在。有的,不過就是一個泥沼,當黑暗來臨的時候,從泥沼中伸出一只手将她拉入泥濘中。
時間是一劑良藥,痛苦随着時間從深刻到模糊再到若有若無。
還是會去做傻事,有且僅有一次。
朱一紅借了同學的手機按下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當聽筒裏傳來她期盼已久的聲音。
“喂,你好,哪位?”
不再是當年的,“喂,是誰啊?”
她抿着唇,一句話不說。任由他在電話那端重複,“怎麽不說話?”
最後,他說道,“我知道你是誰。”
就像是一場無聲的交流,兩個人不說話,也不切斷電話,以各自的方式來對抗對方的沉默。
直到,朱一紅覺得這實在沒有多大意思,便切斷電話。
她坐在花壇邊,風吹過,天空湛藍,道路兩旁的銀杏長勢正好,夏蟬鳴叫,四五月份的空氣黏黏的,臉上的水分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
仰起頭來,刺眼的白。
環顧四周,熙來攘往的陌生人。
所幸,四月很快過去,再熬一熬,也許就好了。
五月中旬的一天,朱一紅正在睡午覺,突然從夢中驚醒。
她的本能反應是葉詩文下床動作太大才讓她産生地動山搖的錯覺。
沒有睜眼,快被甩下床時,她又翻了回去繼續酣睡。
晃動維持了兩分鐘,但是晃動平息以後是更大的恐懼,刺耳的尖叫上,還有人群的哄鬧聲。
在女生宿舍樓下,葉詩文終于找到張雨婕,“朱一紅呢?”
張雨婕一懵,“我不知道,我當時就想着跑,都沒注意到她。”
“你怎麽不叫她?”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人群中有人道,“是不是地陷了,好吓人!”
葉詩文往二樓的方向去,張雨婕趕緊跟上。
回到寝室的時候,朱一紅一臉茫然的坐在床鋪。
“快走啊!地陷了!”
朱一紅仍是雲裏霧裏,“地陷”兩個字是什麽意思?不管是什麽意思,她只知道,剛才的晃動不是因為葉詩文引起。
她走下床,抱着魚缸一起下樓。
當她看到壯觀的人潮,腦子裏初步形成了“地陷”的概念,是大災難。
不久以後,“地陷”被矯正為“地震”。
大家被安排到操場,每個人都在試圖與親人聯系,在無确切消息時,想都不曾想過這樣的晃動已經造成無數的死傷。
晚上的時候下了雨,電信處于全面癱瘓,但還能得到零星的消息,比如臨川是相對安全的城市,受災很小。
本市的學生大都回到家裏,葉詩文邀朱一紅一同回家被朱一紅拒絕,她得守在原地。
晚上十點,她聽到有人在高聲叫她的名字。就像入學時那樣,用最原始的方式呼叫。
她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他走去,那時她想,只要大家都還好好的活着,就應該飽有希望。
自然而然的一個擁抱,她甚至聞到一股汗水混雜雨水的腥味,但她不介意,她撲進他的懷中,将他扣得死死的,“小叔……”
如同穿越了生與死,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閉着眼,總覺得這個擁抱來得太遲。
“沒事了,你快把我勒死了……”他笑道。
兩個人就地坐下,朱一紅知道了老家的親人無礙,放下心來,困乏的靠在張然肩頭睡覺。
就像回到了小時候,農忙時節,大人在田裏耕地,他們坐在田間的小路,等待勞作完畢的大人給他們一些甜頭。
田裏的稻谷在風中搖曳,大人戴着草帽在田裏穿梭,小孩子裝模作樣的吆喝來偷吃谷粒的麻雀。
那時候的水很清,小魚、小蝦、螃蟹随處可見,小河的兩邊長滿了蓮子草,密密麻麻,竄到齊腰處,抓兩只螃蟹,兩條泥鳅,就像得到了全世界。
那個時候什麽都不懂,但是很快樂。
而現在,什麽都不想,所以也很快樂。
只是,這樣的快樂實在太短暫。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