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流放
下車,古鎮近在眼前,在朱一紅的想象中,能當得起“古鎮”兩個字,朱一紅首先想到了李安的《藏龍卧虎》,古色古香的青瓦,即便不是依山傍水,至少也有一條小溪從農戶家門前繞過,青石板的踩踏聲在小巷百轉千回,油紙傘在這裏随處可見。
然而,所謂現實産生幻滅大抵如此,眼前的風景讓朱一紅有一種被流放的凄清感。她現在只想用一首歌來表達自己的心情,鐵門啊,鐵窗啊,鐵鎖鏈,手扶着鐵窗我望外邊,外邊地生活是多麽美好啊……
據朱一紅冷靜的分析,這個流放地之所以叫作“古鎮”,僅僅是因為它的名字叫古鎮,如同張然管她叫“豬”,僅僅是因為她的名字帶“朱”。思及此,她很快釋然。
離車站不遠的地方剛好是租售自行車的商鋪,自行車就是他們此行最主要的交通工具,腿腳麻利的先搶占到心儀的山地車,而腿腳最為麻利的張然卻搶占了一輛破破爛爛的二八自行車,那神态那表情,亢奮得近乎癫狂。
朱一紅将這一切看在眼裏,認為張然就是武俠片裏少林寺中掃地、做墩子的白胡子老頭,要麽是個高人,要麽是個瘋子。
“豬,你記得我們小時候坐這個車嗎?你想坐杠上,我也想坐杠上,打得你死我活。”
有點印象,不過朱一紅猛力搖頭,“不記得,我只聽我媽說你小時候經常打我,還放狗吓我……我從來都不還手。”
張然“哈哈”大笑兩聲,“你是不還手,你只會在我睡着以後把鞭炮放進我褲子裏,直接毀我下半生。”
狗哥□□來,“難怪你不找女朋友!”
語畢,狗哥将朱一紅拉到身旁,“我載侄女!”
張然不解,“她跟你又不熟,你別動什麽歪心思,”越說越急,“我再說一遍,她還小,你少動你的花花腸子。”
狗哥想哭,“張然,我怎麽覺得我在你心目中就是淫棍一根啊!更何況,不過就是沒人願意搭我車,只好委屈她了。”
張然看了看四下,每輛車旁分別站了一男一女,只有狗哥的車旁孤零零的就他一個。
朱一紅适時解圍,其實她明白,并不是沒人願意搭狗哥的車,這就是一個套,因為如果自己坐了狗哥的車,餘下的就只有趙婷婉和張然,她不想看僵局持續,徑直坐上狗哥的車,“也好,小叔的二八也太醜了。”
就好像有千斤石堆疊在她胸口,壓得她喘過氣,她卻要努力保持微笑,“小叔,你快些!”
車隊漫無目的的前行,騎了半個小時,朱一紅與狗哥頗有一些相見恨晚之感,從《大話西游》聊到《羅馬假日》,從趙本山聊到呂克貝松,凡是大俗大雅的東西,兩個人均是如數家珍。
Advertisement
那些籠罩在頭頂的灰黑陰霾因為這種相知而漸漸消散,要知道在寝室裏,能廣為流傳的書籍雜志就只有《知音》,朱一紅一度十分孤獨。
狗哥的治愈能力無疑是強大的,直到中場休息進飯館吃飯,兩個人仍是滔滔不絕,“我始終認為《大話西游》裏最能打動人心的臺詞不是那句‘一萬年’雲雲,而是紫霞的那一句,‘我的意中人是一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着七色彩雲來娶我。我猜中了這開頭,卻猜不中這結局。’ ”
他們太過忘我,張然些許不滿,“有什麽值得你們那麽高興,快吃飯,吵得我吃不下!”他很想發作,一群蠢貨合夥将他騙到這兒,想當初,他還大言不慚的告訴朱一紅這兒風景秀麗,一學期來了七八回,結果,就是尋了這麽個寶地吃了一碗沒有牛肉的牛肉面,再看看身旁的劉婉婷更是窩火,不是她不好,而是……感覺不對。
飯桌上安靜了片刻,朱一紅道,“狗哥,他們說鼻頭大的人,那個就會很長。”
飯桌上的三個人将視線對準她,狗哥頗為緊張,他昨天才仔細觀察過,明明不太長呀!狗哥道,“哪個?”
朱一紅沒有察覺餐桌上氣氛的異常,仍專心致志的挑面,“就是那個。”
狗哥很着急,“到底哪個?”
朱一紅心道,他不會想歪了吧,忙道,“就是手指啊,你沒聽說過嗎?”
狗哥如釋負重,“噢,我還以為你說的是腿毛呢,我就覺得不是那麽回事兒!”
張然看着這一唱一和的一豬一狗,猶感一陣飓風刮過,而他自己就站在飓風中狂野的淩亂着。
又安靜了片刻,兩個人又開始津津有味的講述自己對藝術的熱愛與見解,被冷落的張然怒道,“停,別影響我胃口。”
朱一紅和狗哥默契的端起碗坐到另外一桌,邊走邊念叨,“對,我也不知道結尾處的那口井是個什麽意思,明明是文藝片,還搞了一個驚悚片的結局。”
張然非常的不爽,非常,非常,他站起身提溜起正在通往另一桌的朱一紅,“給我過來!”
朱一紅識相的端起飯碗坐回原位,誠惶誠恐。
趙婷婉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直到此處才含情脈脈的凝望着張然,眸中似有千言萬語,那濃稠的愛意沖破了餐館裏特有的腥臊味,源源不斷的注入張然眼底,他不自在的避讓開,胃酸開始在胃中作怪。
張然再沒心情言語,沉默吃飯,受氣氛渲染的朱一紅和狗哥亦沉默。
“喝水嗎?喝什麽水?”趙婉婷問道。
三個人同時回答礦泉水。
見趙婉婷走遠,張然道,“狗哥,你的興趣愛好夠廣泛的,抽煙,打牌,看美女,做媒……你不去開個婚姻介紹所有點浪費你的本事呀!”
狗哥嘿然,“哪裏的話,日行一善,日行一善嘛!”
張然一只眉下拉,一只眉上挑,“誰是邢亦善?”
朱一紅的一口面不上不下在喉間,只差一點點就嗆人一臉。
回程時,張然一再同朱一紅表示歉意,因為這次的出游好比□□時期的知青下鄉,其艱苦的程度可想而知。
拖拉機和三輪車的轟鳴聲不絕于耳,空氣中彌漫着汽油味,在漫天飛舞的黃沙中格外催人淚下。趟過黃沙,掠過高地,車站的站牌終于出現在可視範圍。
朱一紅和狗哥落在衆人後。
“其實趙婉婷人挺好,從開學就看上你小叔,你應該勸勸你小叔,好姑娘太稀缺了,而且還是趙婉婷這樣的好姑娘,人家一次戀愛都沒談過,一直喜歡你小叔,床頭櫃都刻着你小叔的名字,不是因為那個名字,可能到現在都不會有人知道她喜歡你小叔。”
朱一紅産生一種同病相憐之感,但是這種同病相憐并不表示,她會希望張然同這個叫做趙婉婷的女孩兒在一起,她敷衍着,“我一定好好說說!”
她所謂的“好好說說”即是上車時追問張然的意願,“你覺得趙婉婷怎麽樣?”
張然靠在座椅上,雙眸微閉,明亮的陽光将張然的面容雕琢的更加生動,睫毛幾不可察的顫動,他白淨的皮膚使身側的人意亂神迷,他是如此的美好,在窗外倒退的風景中,在秋日令人昏昏欲睡的陽光中,在充斥着嘈雜與躁動的大巴車中,他是如此的美好。
她沒有等到她想要的、她不想要的答案,但她知道這一次以後或許再也見不到那個叫做“趙婉婷”的女孩,她會和自己一樣将所有心事掩埋在心,還是聰明的将愛慕轉交他人,一切都不得而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