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仇人
回到大集體,心中的陰霾漸漸消減,室友們默契的沒有問她為什麽才出門就又回來,她很感激室友們的善解人意,其實她有所不知,真實的情況是,根本就沒有人記得她出過門。
她期盼的電話一直沒有響起,她被遺忘了,忘了,了……
寝室裏,葉詩文正在打電話,“一萬塊錢哪裏夠啊,豬肉都漲價了,連叫花子的起步價都是十塊八塊,我不管,你還要再給我一萬……媽,我已經很省了,上次我渴得厲害,明明很想買瓶礦泉水,我都忍着回寝室才喝的白開水……是真的,你女兒都消瘦了。”
那一聲“媽”,讓朱一紅抖了三抖,恍然一聽挺肉麻,細細回味還挺惡心。
挂斷電話,葉詩文心情似乎不錯,一邊晾衣服一邊哼唱,“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
朱一紅悄沒聲的來到葉詩文身邊,“那個,你剛剛說的一萬塊是人民幣?”
葉詩文茫然的點點頭,“啊!”
朱一紅覺得不可思議,她心目中,葉詩文是那個進餐館點三十幾塊錢的小菜還硬逼老板開發票的人,目的只為了少個一塊,兩塊的零頭,對此,朱一紅不止一次的感慨,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啊!而現在這個窮人的零花錢卻是以萬開頭,這讓朱一紅很難消化。她感到她貧民窟的陣營裏又流失了一位要員,不過還好,任何心情沮喪的時候,只要一想起張雨婕,便會一瞬間豁然開朗。反正入秋以後,就沒有見過張雨婕身着睡衣以外的其他行頭,不過呢,向來沒眼力的朱一紅一次也沒有将人看準過,譬如,真人不露相的張雨婕,其實她是實打實的箱包巨鱷家族繼承人,打電話時亦是財大氣粗有氣勢,“我都說了,我的gi錢包才被偷,讓你們送個lv過來怎麽為難你們了,少跟我說什麽最近奢侈品牌的包包又漲價了,上批貨不就20塊錢一斤嗎?這次送來,我給你算成40塊一斤,你還有意見嗎?”
當朱一紅知道這個世界的名牌不止是阿迪王,還有阿迪的時候,曾經仔細觀察過張雨婕的裝備,從眼鏡到內衣,到內褲,到襪子,就沒有哪件是用中文所寫,最可恨,連衛生巾都是正面gi,背面lv,天啊,太有錢了!
羨慕歸羨慕,朱一紅知道,物質的富足反而會使精神匮乏,就這一點,寝室裏的三個人無一例外,也只有她朱一紅人品略略高出一籌。
她是寝室裏年齡最小的那一個,她想像過自己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被寝室裏的大姐姐們小心呵護,有好吃的第一個想到她,好玩的第一個想到她……不過,想像!想像罷了!其實她在寝室的地位,充其量就是一不要錢的長工。
到下午,朱一紅召喚同伴們打水時,場景通常如下:
“葉詩文,走,打水!”
“你忘了我風裏來雨裏去的給你買盒飯,你好意思讓我親自去打水嗎?這就是你報答我的機會!”
她轉頭面向宋曦,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輕啓朱唇,“同上。”
朱一紅節節敗退,像只鬥敗公雞,鼓起勇氣來到張雨婕床前,“那個,韓劇雖精彩,開水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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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雨婕甚至毋需正視朱一紅,就用氣場将她震懾住,“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看韓劇的時候,不要出現在我附近一米範圍以內?”
“那個,開水!”
“我、用、冷、水。”咬牙切齒道。
朱一紅只好一個人拎着三個水瓶出門打水,橫豎覺得平衡感太難掌握,又回身拎起角落裏張雨婕的那一瓶,真是的,怕了她們,這簡直就是灰姑娘與後媽,夏紫薇與容嬷嬷的翻版。
朱一紅一直覺得自己的八字一定與開水房的風水相沖,首先,她每一次去,開水房的阿婆都會沒有緣由的瞪上她幾眼,其次,每次見到同學,別人都會好心勸告她,“你偷水瓶也趁着天黑再來嘛,大白天,你也太明目張膽了吧。”最後,她居然會在這裏遇上她一輩子都不想見到的人。
平心而論,她很喜歡開水房的環境,對于在《西游記》陪伴下成長的朱一紅來說,開水房像極了一個仙境,大霧彌漫的桃花林,灼灼開放的桃花帶着一絲朦胧的美态,粉色花瓣在林間飛舞,此情此景,七老八十的侏儒仙人通通退場,萬花叢中,只一風度翩翩的仙人立于天地間,唇紅齒白,手持折扇,白衣勝雪。朱一紅向前,撥開霧障,若隐若現的臉露出分明的五官,是一個美男子不錯,但朱一紅一點都不想應景的說一句,“噢,美人!”她只想送他一句,“shit!shit!shit!”
宋朝嘯的所有反應完全是出于本能,他并沒有想太多,“你是朱一紅!”
那久別重逢的口吻加動作,讓朱一紅覺得自己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會很殘忍,她只好擇優選擇最為含蓄的那句,“關你屁事!”
宋朝嘯倒退了兩步,細細打量如今的朱一紅,不再是當年的水桶腰,也難為自己居然還認得她。
朱一紅繞過他,跨步向前。
宋朝嘯仍呆呆的立在她身後,“朱一紅,對不起,我一直都想跟你說一句,對不起!”
朱一紅一怔,呼吸都艱難起來,過去的種種在胸口翻江倒海,她不想見到他,也不想聽一個将她比作洪金寶的人的道歉,“你覺得一句對不起有用嗎?我從來就沒有傷害過你,我小叔每年送你禮物,還是我陪他一起去挑選,但是我不知道在你心目中我是那麽一無是處的一個人,又胖又醜的雀斑女,智商為負的弱智兒,這些都是你說過的話,我謹記在心,也謝謝你的側面鞭策,我會永遠記住一個叫作宋朝嘯的人怎麽當着全校師生的面将我的自尊心踩得七零八碎,假以時日,我成功了,我一定向你發來感謝詞。”
她還不知道自己可以連貫利落的講上這麽一大通,劈裏啪啦倒完,就像剛剛大號完畢,說不出的舒爽。
朱一紅平複了心緒,就近找到一根水管,旁若無人的接水,又旁若無人的拎起四個水瓶朝寝室去。
宋朝嘯望着那道東偏西倒,呈波浪形蹒跚向前的背影,如骨鲠在喉。比起失去朋友所帶給他的失落感,對朱一紅的愧疚感更令他難安。
不足十分鐘的會面可以影響朱一紅接下來兩天的心情,她只好不停的翻看過去的日記,那些帶着餘溫的記憶或許可以将她冰冷的心髒漸漸捂熱。
電話還是沒有到,她卻不願意打電話過去追問其中的原因。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直到星期天張然的電話才再度響起,出乎朱一紅意料的一點,張然竟然十分生氣。
“你這兩天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我在等你給我打,我以為你比較忙。”
“豬,你在找借口嗎?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忙了。”一聽“豬”,朱一紅松了一口氣。
“小叔,我見到宋朝嘯了,他跟我道歉來着。”
張然的情緒并不好,“別理他!”又将話題帶到另一邊,“我們寝室在湊錢買小摩托,到時候我帶你去玩兒,附近有個古鎮,下個星期我帶你去!”
朱一紅猶豫不決,不能再往前了,可是……
張然仍然絮絮叨叨,“我們這學期就去了七八回,那兒有座山,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朱一紅打趣道,“呦,還吟起詩來了。”
“我還會另一首,一只烏鴉口渴了……”
“夠了,夠了,”朱一紅忙打斷他。
……
雖然朱一紅一再告誡自己要堅定,但當張然最後一次問道朱一紅要不要同行時,她依舊非常沒有骨氣的告訴對方,“要!”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