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催吐
穆德恩強自鎮定跟在茍尋身後,心裏卻浮起濃烈的不安,試圖從茍尋口中打探情況,可他的話就像鋸了嘴的葫蘆,怎麽問穆德恩都得不到有用的消息。
“兄弟,你就跟哥哥說句實話,三爺喚我有何事?”
昨兒穆德恩對着他從頭到尾一口一個雜家,頤指氣使,沒拿正眼看過他,現在倒是跟他拉親近,兄弟都喊出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關系多親。
茍尋神色疏離地笑了笑,語氣意味深長地道:“不是三爺請公公,是姨娘還有事要同公公商量。”
穆德恩是知道茍尋是跟在趙郁身邊的人,要不然不會開口就問,是不是三爺有事找他。可誰知他竟然猜錯了,是芙姨娘找他去月落院。
昨日與嬌芙照面,穆德恩就看到了她恃寵而驕,說動手就動手,根本沒把其他人放眼裏。
他想着既然嬌芙是根難啃的骨頭就暫且先不管,只知道仗着主子寵愛行事,色衰而愛馳,終歸走不遠。府裏還有上面賜下的三位美人,不用他動手,只需要他透露點小消息,就能引得她們争得頭破血流。
但他沒想到嬌芙在趙郁面前自由度極大,當着趙郁的面不使喚她的人,反而使喚茍尋替她做事,可以說是直接往趙郁身邊插手。
穆德恩還沒見過,誰肯妾室動不動就使喚自己身邊的下人,哪怕是正房這麽做怕是都要惹人嫌棄,嬌芙這份寵愛遠遠超過他預期。
似乎是懂得穆德恩的疑惑,茍尋适時開口,道:“渝州城人人皆知,三爺身邊至今都只有姨娘一人。穆公公怕是不知道今早東院那邊那幾位來請安,險些被三爺趕出去,還是芙姨娘阻止了三爺,三爺這才沒發火。”
穆德恩哪裏不知,這事他暗地裏還插了一腳,提醒她們可以與月落院的人套關系,既然三爺寵芙姨娘,她們定然要以芙姨娘為首,聽從姨娘的安排。
當然話雖如此,但只是說的好聽。
穆德恩本意肯定不是幫嬌芙忙,他不過是想坐山觀虎鬥,冷眼旁觀幾個女人争搶,只要嬌芙騰不出手管理府中事務,到時候還是要用他。
那幾人也是存了往上爬的心思,要不然不會大清早就跑來月落院,時間選得恰好選在三爺在場,只可惜并沒有達到他想要的結果。
穆德恩不敢将心思表露,再想繼續往下問,月落院已經就在前頭,茍尋端着笑臉看他,擡手請他走在前頭。
堂屋裏氣氛正好,穆德恩剛被引進廳堂,就見上首坐着一男一女。
穿着湖色素面妝花襖,面容姣好的女子靠在座椅把手上,她身邊站着穿了件紅棉襖的小姑娘仰着小腦袋,應該是說了好笑的話,引得女子擡手捏她笑臉,轉頭滿眼笑意地看着坐在她身側的男人。
男人目光一直落在女人身上,見她望向自己,冷厲淡漠的神色忽地消散,眉目微微舒展,似乎是說不出來的溫柔。
但穆德恩能覺察到,這股溫柔只對着那女人,面對旁人時蕩然無存。
男人生得儀容俊美、氣宇軒昂,但他面孔線條冷厲,眉間略過戾氣,自帶一股威壓之氣,哪怕是只是端坐在上首都給人以威壓。
傳言自元國開始,趙姓一家就以武将出名,代代出名将,亂世出枭雄。而且就連太/祖皇帝能奪得江山,坐穩帝位,開創大周,少不了趙家輔佐。
從大周開國至今,五百年的時間趙家經歷過三起三落。
往前數大周也曾國泰民安,享太平盛世。疆土永固之時,将士無用武之地,偏偏這些将領都為大周拼過命、流過血,身上背負赫赫戰功,結果卻被卷入權利争鬥漩渦喪命。
但趙家卻是其中最為不同的,哪怕是曾被卷入波風中,甚至惹得龍顏大怒,最後結局也不過是回渝州老家過幾日子,趙家從開國延續至今,在渝州那片猶如土皇帝般的存在。
自從大周國力漸衰,局勢越發緊張開始,皇上不得不動重新用趙家的人。
可當時武安侯老侯爺年邁多病,只能俯卧床榻,別說領兵上陣,就連下床都艱難。武安侯老侯爺子嗣不豐,膝下只有三子。長子趙世淵從生下來身子就不好,三子年幼擔不起事,唯有第二子趙均得用。
後來武安侯老侯爺去世,大家都以為會是趙均承襲爵位,結果爵位落在現任武安侯趙世淵身上,這改變不了趙家嫡系只有趙均能拿得出手的事實,趙均膝下也只有獨子。
就在二十年前左右,東夷大舉進犯邊城,鎮南王苦苦支撐邊城三月,最後卻還是沒能守住城池,滿城百姓皆被屠殺,鎮南王一家全部遇難。
自那以後大周戰火紛亂,一發不可收拾,還是趙均挺身而出,才讓大周得以平息幾年。
在那時就有人擔憂,若趙家沒了能擔大任的人,到時候這江山誰來守,結果趙均還未卸任,就等到了趙郁一戰成名。
直至現今,京城都對其忌憚。
想到自己昨兒做下的事,此刻趙郁對嬌芙的态度,穆德恩不敢繼續看下去,怕自己的腦袋都保不住,朝着上首的人直直的跪在地上,“奴才穆德恩叩見侯爺,叩見姨娘。”
嬌芙聽到穆德恩的聲音,這才察覺到他已經進來,她下意識看了眼趙郁,又掃了眼下方跪得恭敬的穆德恩。
如果她方才沒聽錯的話,穆德恩似乎跟她請安了,這可是十分難得。先前試圖給她找麻煩的人,現在卻畢恭畢敬的跪在上方,就連一點不甘心都沒看出來,可謂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嬌芙收回目光,沒将人喊起來,等着趙郁的意思,誰知趙郁端着茶盞喝了起來也并未開口将人喊起。
大約過了半刻鐘,穆德恩還是恭恭敬敬的趴跪在地上,他跪着的姿勢就沒有變過,額頭貼着地面,似乎只要趙郁不喊起,他絕對不動一下。
嬌芙看不下去,淡淡地道:“穆總管起來吧,地上涼。”
穆德恩不敢松懈心神,擡頭看了看嬌芙,公鴨嗓開口道:“多謝姨娘。”但是卻并未起身,只是将背挺了起來,這是還等着趙郁喊起。只有穆德恩自己知道冷汗已經浸濕整個後背,哪怕是擺了好些炭盆的廳堂內,他都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看來是我說的話不管用。”嬌芙語氣淡然,就連面上神色都未變,聽不出她在生氣。
不過落在穆德恩的耳裏,卻不是這麽回事,穆德恩磕了磕道:“姨娘管着府內事務,您的話自然是管用的,府裏那些奴仆們誰敢不聽姨娘的話,姨娘大可以給我奴才,奴才替姨娘教訓他們。”
嬌芙看着重新額頭貼着地面而跪的穆德恩,不由得覺得還是趙郁好用,簡直就是活招牌,他在能讓事□□半功倍。穆德恩昨天可沒這麽痛快的答應,現在不僅态度恭敬,還自始至終都不敢擡頭往上看一眼。
趙郁放下茶盞,轉動了幾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語氣冷然,“既然姨娘喊你起來,你就起來吧。”
在月落院待的越久,穆德恩對趙郁與嬌芙二人關系認知越深。他注意到非常重要的一點,三爺說的并不是喊他起,而是姨娘喊他起來,他今天才能站起來。若不是嬌芙先開口,只怕他還得繼續跪地上。
嬌芙覺得侯府人難以灌輸,趙郁便替她立威,不過有些事趙郁代替不了,還得她自己來。要讓這些人看到嬌芙不僅能得他寵愛,自己還能在侯府立起來,能給他們看到希望。無利不起早,再是忠心耿耿的人都要給甜頭,更何況還是那些只看利益的人。
“多謝侯爺,多謝姨娘。”穆德恩磕了頭才起身,嬌芙這下确認他是每句謝字後都帶着她了,這人倒是有趣得很,見風使舵未免太快了些。
“從宮裏出來的就是不同,處處守規矩。”這話結合昨日情形就像是諷刺,昨日沒趙郁在,穆德恩的行為可不像是在守規矩,得意忘形沒得邊了。可是偏生她語氣誠懇,神色認真又不像在故意諷刺。
穆德恩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嬌芙斜了眼趙郁,見他正看着自己,腦子裏飛速旋轉,淡然地開口道:“侯府的人規矩還得管管,這事就交給穆管家,畢竟諾大侯府是皇上賜下來的,若是失了不僅侯府面上無光,就連皇上那邊也不好交差。”
這話雖是把權利交還給穆德恩,還準備繼續用他,但徹底絕了侯府其他人仗着皇帝禦賜的名頭,在侯府胡作非為。他們可以仗着上面那些人的勢,嬌芙自然能以此來壓制,畢竟丢的是上面人的臉,傳出去不用嬌芙動手,賜下他們的人都能先将他們解決了。
如此穆德恩反倒放心,不用擔心嬌芙給他的大餅裏藏着毒,真心實意地接下這差事道:“是,奴才定然會好生管教,請侯爺與姨娘放心。”
“對了,眼看就到年關,府裏上上下下該準備起來,這事我交給李娘子與羅嬸着手操辦。府裏的賞賜自是少不了,穆管家也出個章程來。”
穆德恩餘光撇了眼趙郁,見他不曾發話,自己便也沒有多言,恭敬的應下。這事對他而言不算太難,穆德恩這點本事還有的,只不過先前飄了而已,一朝被打下落了地,比先前更加謹慎。
只是免不了在心裏道:李娘子這是不得了了,如今得了芙姨娘重用,比其他幾位女管事都要高一頭。他若再不把差事辦好這位置恐怕也得要被頂下去,旁邊還有在賬房裏管着宋厲虎視眈眈。
宋厲那人嬌芙自有用處,改在哪個位置的人還是得擺在那個位置,任人唯親是大忌。
雖說把事情都吩咐下去,但她還得出府一趟,将侯府周遭琢磨清楚,這雙眼睛不能光看到府裏這些人所見,還是需要自己親自去看,不過在此之前她還需把侯府內裏弄清。
正想說讓人領她認認侯府各處,一直在小廚房忙活,準備火爐藥罐熬藥的連翹端着捧着托盤進來,上面擺着碗溫熱的黑色藥汁,“姨娘,該喝藥了。”
趙郁就坐在嬌芙身邊看着她,他那句讓她生下孩子的話似乎猶在耳邊,嬌芙垂下眼眸,端起藥碗一飲而盡,拿着絹帕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藥汁。
她乖乖喝下湯藥趙郁才離開。嬌芙神色如常的替趙郁系好披風,甚至踮着腳尖在趙郁胸口蹭了蹭,嬌嬌的嗓音叮囑他路上小心,連翹幾人早已習以為常,但侯府的下人還沒見過嬌芙與趙郁這般相處,廳堂裏有些小丫鬟見狀羞紅了臉頰。
等趙郁離開,嬌芙又坐了片刻,才低聲說了句她要回房換衣,等下還得熟悉下侯府,讓其他人下去準備,都穿得厚實些免得凍着。
她趁着身邊無人,趕忙按壓指尖穴道催吐,把剛喝下不久的湯藥都吐出來,哪怕催吐過多回,還是吐得她心裏反胃,眼角紅紅的。
不等休息片刻,嬌芙用清水漱了漱口,又忙着更換衣物。随後帶着月落院的幾人,由李娘子領路将侯府各處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