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低吟轉
冬日嚴寒冷冽,可熬過去待到開春之日,這一年的日子仿佛又好過起來。尤其是老人孩子,冬天最是難熬,但凡能過冬就多撿了條命。
嬌芙點了點自己錢匣子,每逢冬日她賺的銀子遠遠少過花的銀子,說句花錢如流水都不為過,不過只要銀子花得值她都不肉疼。
整整三個月趙郁都在軍營訓軍不曾來過,只有茍尋偶爾過來打探她,算算日子趙郁也該來尋她了。每回他過來總是一摞的銀票,嬌芙荷包又是鼓鼓囊囊的,好像趙郁真要嬌芙應了那句,只要銀子給的足就能伺候好客人。
趙郁不喜人近身,來醉玉樓都是嬌芙親自侍奉,房間裏不留別人,她捧着剛得新茶奉上:“爺喝茶。”
趙郁端茶的大掌微頓,不着痕跡的接過茶盞,又是這般,明明說着最簡單的話,從她嘴中說出,天然帶着不正經的味道,就連再簡單不過的問候,她都能說得百轉千回。
“三爺是來考究我童謠唱得如何?三爺不在的日子我可有好好練習。”她的音色天生婉轉,百聽不厭,嬌芙本來打算将聲樂練好了,上臺就不再開嗓子,結果如今每回她上去都得唱幾曲兒,她是真的有些厭煩。
趙郁不自覺皺眉,哪怕心中不喜她在旁人面前唱曲兒也懶得開口,只是自懷中掏出本書丢給嬌芙。
“念。”簡單明了。
嬌芙立在一旁正發呆,手忙腳亂的才接穩當,視線落在扉頁,眼睛不由得瞪大——佛書。
嬌芙覺得趙郁真是有趣,花大把價錢見她,不睡她也不讓她動手伺候,居然讓她念佛書,難道日後他還想讓她磨墨抄書,她讀怪志雜談給他聽?
落入青樓被逼賣身□□的邊緣,突然遇到位高權重、豐神俊朗,還又不貪圖她身子的男人,先前還算救她于水深火熱之中。
要不是自己穿過來多年,碰到過太多無能為力的事,知道自己沒有小說中的女主光環,只能小心翼翼地活着,只怕此刻她真會誤以為自己是女主。
她翻開第一頁,玉指青蔥捧着佛經清清淡淡地念了出來,因着是佛經她特地注意自己咬字,力求字正腔圓,比從前她刻意矯正自己嗓音時還認真。
趙郁卻聽得直皺眉,大刀闊斧地坐在榻上,雙手撫着大腿,斜睨了眼嬌芙,肅然道:“認真點讀!”
嬌芙握着佛經莫名其妙被他兇了,側頭瞥了眼低沉嗓音,眸含厲色的趙郁,深吸一口氣繼續捧讀,輕清話語從她張合的紅唇中流出。
這回她讀得慢,吐詞清晰,這回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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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芙瞄了眼神色肅穆的男人,心如擂鼓,男人眉頭比方才皺得更緊,眉間攏起簡直能夾死蚊子。
嬌芙腦子飛速旋轉,她還不想得罪趙郁,還未想到解決之策,就聽到男人渾厚地聲音道:“算了,別讀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手中的佛經就被一只大掌奪取,嬌芙深吸了幾口氣。
“三爺想讓嬌芙做什麽直說便是,又是讓讀佛書,又是不讓讀的,換個膽子小點的得讓三爺吓死。”她嗓音帶着軟糯婉轉,極為好聽,輕清劃過心髒,像在勾引撩人,若不是從茍尋口中知道她平常就這般,趙郁以為是她故意為之。
他上下打量了眼嬌芙,她手裏佛經一消失,就跟沒骨頭似的賴在榻上。
“坐好點,坐沒坐像!”
嬌芙懶懶地斜倚在榻上,她本就是能坐着絕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人,可舍不得自己跟趙郁那般,像是青松般坐着,那多累呀。
她杏眸微垂,捂唇輕笑,一颦一笑自有風情:“三爺覺不覺得自己現在像極了學堂老夫子。”着實管的有些多。
被嬌芙冷不丁這般怼了句,趙郁倒是不生氣,反倒是他上過戰場見過血腥的氣息疏散不少,“你上過學堂?”都查過她底細了還在明知故問。
就算大周民風開放,女子亦能如男子般讀書習字,甚至還有專門的女子學堂,但清倌藝伎哪裏能進去?
“沒上過,聽過。”她剝開松子放在白玉瓷的碗內,漫不經心地道:“教我們讀書的女夫子說過,學堂的老夫子腐朽頑固,誰背不出來文章就要被罰站,打手板心兒。”哪怕是妓子也得讀書識字,請的都是些讀過書的女夫子,男人嘛,總想着紅袖添香,她們肚子裏沒點墨水不行。
趙郁審視的目光落在嬌芙身上,“你天生如此還是被調/教成如此。”
嬌芙皺眉思忖了番,明白了趙郁的意思,看了眼趙郁,端坐起身子神色難得認真:“爺喜歡正經女人?”就是那嗓音猶如鈎子自帶的勾人。她似乎不知她的一颦一笑都能牽動人心弦,撩人而不自知,讓人看着自然而舒心。
不過嬌芙轉念一想,趙郁見過的正經女人肯定不少。哪怕傳聞他城府海深,青面獠牙,容貌可怖,就憑借趙家地位,與他身上背負的功勳,還是有不少大家閨秀争相想嫁給他的。
嬌芙又懶了身子,斜靠在後榻橫梁邊:“喜歡正經女人誰來青樓啊。”這話含着自嘲的意味在。
不管是不是天生,要嬌芙改怕是難改過來,再說她何必要改,哪個男人來醉玉樓是想見端架子板臉無趣的女人。
她笑着睨了眼趙郁,玩笑道:“要正經嬌芙怕正經不起來,不過若是三爺有興趣,大可以可以教教我。”她明知趙郁既舍不得她這張臉,又不願真的動她,才敢這般大着膽子說話。
趙郁斜了眼神嬌芙情變幻難測,到底還是無視她話中似有若無的勾引,往嘴裏灌了口茶,長腿一邁,往窗臺邊的美人榻走去,“爺在你榻上躺會兒。”
自從趙郁在她這邊睡踏實過一次,就一直惦記着再睡場踏實覺,哪怕是身處軍營他都從未踏實過,只有失眠的人才懂睡不着的痛苦,都無需趙郁催促,嬌芙識趣的坐在椅子上清哼童謠。
等趙郁睡過去,其他人早已經退出房間,屋內只剩嬌芙。她輕手輕腳起身,出去就見茍尋守在門外,閉着眼睛靠在房門邊沿。
嬌芙小心翼翼地将房門攏上,壓低聲音道:“你去外間守着,那裏我讓倚綠特地備了茶和點心。”別看嬌芙偶爾忍不住刺趙郁幾句,那是實在忍不住他變幻莫測的性子,又吃準了他不會對她如何,其實私下裏她很好說話,嗓音溫溫柔柔的,處事不高不低,與人相處恰到好處。
“不了,我還是在外面守着吧,主子這段時間挺累的。”茍尋被趙郁如今留在侯府,不用跟着他去軍營,和嬌芙來往過幾次,如今兩人的關系倒算得上還行,嬌芙也能跟茍尋說幾句話。
嬌芙不由得笑了:“你家主子幾時不累過?他累了,你跟着累了,他身邊就沒人了。你在外間守着,比站在外面聽屋內的動靜更加一清二楚。”
茍尋信嬌芙說的是真話,他從前還覺得嬌芙這人不僅聰明而且心思深,可輪到他這裏,他是真覺得跟心思深的人處一塊挺好,至少相處起來舒坦。
等嬌芙離開後,茍尋進到外間等趙郁醒來,其實嬌芙不知道早在她起身離開時就睜開了眼睛,趙郁習慣了時刻保持警惕,任何動作或者聲音都能将他驚醒,包括嬌芙在外面說過的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趙郁眯了眯眼睛,試圖再睡一次,可這回睡過去總是不踏實,不過許是靠着的枕頭上沾了淡淡清香的原因,在榻上休憩比他獨睡要稍微踏實。
得了幾小時好眠的趙郁,走的時候比來時氣色好多了,嬌芙出來送他只見他眉目舒展,神清氣爽,北子閣樓裏的氣氛都因為趙郁心情愉悅,而不由得好上幾分。
歡歡喜喜的将趙郁這尊佛送出北子閣樓,臨到人走時嬌芙都沒過問趙郁幾時再來,她倒是想開口問趙郁,下回過來時她好做準備,但就怕他有正事,随意過問他行蹤是禁忌。
“嬌芙姐姐,三爺走了姐姐可有空陪我?”牡丹見趙郁走遠才走出來,喊住欲轉身回去嬌芙。
自從那群找事的姑娘被處罰了後,牡丹重新開始與嬌芙親近,她再接近嬌芙也沒人敢暗地裏給她使絆子。那些姑娘就怕再被媽媽處罰,醉玉樓姑娘多随便讓幾個姑娘一年半載不見客還是可以的,可是她們不見客不僅銀子沒了,為數不多的那點名氣也跟着沒了,再出來見客比之前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