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信你個鬼,做王的心都……
黎纾一身鐵甲濺滿血跡, 手中刀尖凝聚着一滴血珠懸而未落,随着她擡腳的步伐,最終落入泥土中, 暈染開來。
大戰之後的場面,永遠逃不開慘烈二字。
她走過一具具或完整, 或殘破的屍體,直到站在林藏月的身前, 凝視着地上的女子看了許久。
久到烏黑的瞳孔邊緣漸漸泛起血紅, 太陽穴突突的疼。
眼圈有點發澀, 黎纾深吸一口氣咽下心間彌漫而起的痛,擡手狠揉了揉眼睛。
那血紅之色在她的觸碰下, 快速恢複眼眸原有的黑,一切異常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
戰争無論輸贏都會有人死, 黎纾一直以為自己的心足夠硬, 足夠狠。
可是當身邊熟悉的人, 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動不動時,那種死亡帶來的悲涼無力的感覺, 讓她幾乎要用所有的力氣才能壓住心裏毀天滅地的惡念。
她明白林藏月之舉皆是想除去梁之禮,此人因她而活, 也一定要死在她手上,這是她的私心。
也是她将計就計設這個局的根本,黎纾只是猜測過她該有事瞞着她, 卻沒想到是這樣觸目驚心的結果。
薄霧散盡, 初升的太陽溫暖的照在土地上。
為那些死去的人鍍上一層仿佛要化羽而去的金輝。
黎纾微微閉了閉眼,斂去眼中的情緒。
忽而收刀入鞘,擡腳一腳将躺在林藏月身側的梁之禮踹開,接着雙手打橫抱起林藏月, 冷聲吩咐跟随在她身後的暗衛。
“立刻掩埋屍體,整軍前行,三日後必須到達洛英城。”
“是。”暗衛躬身行禮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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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纾将林藏月的屍體掩埋後,再次領着四萬人馬向洛英城殺去。
既然消息已經走漏,她本該避其鋒芒終止原先的計劃。但黎纾思忖良久,還是決定繼續南下。
這一步既然已經踏出,她便沒有回頭路可走,無論前方是什麽妖魔鬼怪,她都要去會一會。
不過黎纾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随着大軍開拔,一封特殊的飛鴿傳書交到某邊境城池中一個清雅淡然的男子手上。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負責中靈礦産和新型兵器制造的沈恬。
“馬上清點信上需要的東西,送到王上手中。”
“是。”
沈恬負手而立,想了一會兒,決定這次由自己親自将東西送去。
一則這些物品在運輸途中要格外小心。
二則他……想與王上并肩作戰……
***
洛英城。
花城主一身錦衣,華美精致。卻坐在城門口的石碑旁,臉上愁雲密布,慘淡凄涼。
而他的身旁正是當初寫着“鳳乾與狗不得入內”的那塊石碑,只不過這石碑現下多了三個字,在鳳乾二字之前多加了“鳳黎纾”三個字。這三個字筆鋒頗為有力,仿佛書寫者是咬牙切齒寫的一般。
由此便可見這人對其恨意有多深。
至于花城主為何堂堂一城之主大白天的坐在此處?這事還要從五日前說起。
晉,楚,東陵三國大戰持續了不少日子,作為被兩面夾擊的楚國,這從上到下的心情都不怎麽美麗,心中惶惶唯恐這仗下一刻就打到自己家門口。
不過這其中有一個人,于旁人的心情都不同。
便是這洛英城城主花啓芳。
當年洛英城被如今的晉王毀了大半,經過幾年的努力,花啓芳終于将城池重新打造好,又變成昔日繁華精致堪稱一絕之城。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慶祝一番,楚王就帶着一個年輕人,讓他将城中百姓遷走,留空城交給那個年輕人全權處理。至于他這個城主則被明升暗降,調到另一個偏遠小城做官。
花啓芳合理懷疑楚王這是公報私仇,為自己當年在洛英城丢下的臉面找場子。
但他後來才知道,原來這背後還是因為晉王鳳黎纾。
這家夥竟然帶兵要來攻打他的洛英城!
花啓芳覺得自己簡直跟姓鳳的命裏犯沖,他現在坐在這就是要好好想想該怎麽做才能讓自己與這沖和諧起來。
簡而言之,他想賣主求榮。
自從見過晉王,他就有一種預感,此女絕非善類,有朝一日必定能翺翔九天。
之前遇不到也就罷了,現在明擺着他的仕途路也算走到了盡頭,人不能死心眼的非要往南牆上撞,此地不稀罕爺,自然有稀罕爺的地方。
他準備送晉王一個大禮,然後給自己掙出來一個新的前程!
花啓芳眯了眯眼,現在他已經弄清楚那個年輕人的身份,此人竟然是西吳王穆辭,看來他們是想在洛英城重創晉軍。
那麽他能做些什麽?
花啓芳突然擡頭看了石碑一眼,花家世代居住在這洛英城,這石碑與花家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緣是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用的。
現在花啓芳覺得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
黃昏将至,在這僻靜的城外,已經沒有多少人關注這個昔日的一城之主。
也給花啓芳溜走提供了絕佳的機會。
此時,離洛英城不遠的黎纾,下令斥候和暗衛将路上前來探查消息的敵方人馬全都絞殺。
就算蕭惟知她的目的地是洛英城如何?只要他算不準她到達的具體時間,局勢就還能有轉機。
黎纾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倚樹而坐,身上的鐵甲被她換去,一身玄衣紅紋銀絲勁裝又冷又酷。
“王上,屬下在前方坑底撿到一個人,這人自稱是洛英城城主,想求見王上,說是有要事與王上商議。”一暗衛突然走過來向她禀告。
幾日接連不斷的趕路,人馬都是疲憊不堪。黎纾特意選了個小河邊,讓大家修整一下。
“洛英城城主?人在何處?”黎纾聞言有些驚奇,此人能有什麽事跟她商議?
且不說兩人之間的交情并不怎麽美好,就單單說他作為一城之主,怎麽會出城跑來找她?
這事簡直古怪到了極點。
“人還在坑底,被士兵們看守。”暗衛回道。
“走,去看看。”黎纾起身,随暗衛前往天降城主的土坑裏。
當她見到花啓芳的時候,差點沒笑出聲來。
這可能是獵戶狩獵設置的廢棄陷阱,坑深足有三米,一圈士兵手持長矛圍在坑邊,面無表情的看着坑底掙紮咒罵的人。
“叫你們晉王過來,我要見你們晉王!”
“孫子快把爺爺拉上去,看什麽看!”
“你,還有你,扭頭作甚,是不是在笑爺!不許笑。”
坑底花啓芳一身錦衣早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灰頭土臉,身上的衣服就跟在泥坑裏滾過一般,皺巴巴的裹着。
本還有幾分姿色的花城主白淨的臉上,也不知是被什麽東西抓出了三道泛着血色的爪痕,發絲淩亂打結的披在腦袋上,怎麽一個凄慘了得。
黎纾對身邊跟着的暗衛擺擺手,暗衛立刻上前讓士兵們收起兵刃,空出一個位置。
“花城主,多年不見,可還好?”黎纾上前蹲在坑邊,低頭對坑裏的花啓芳喊道。
坑底的人往上爬的動作一頓,又支撐不住身體,出溜出溜的滑下,“撲通”一聲一個屁股蹲坐在坑底。
這一下摔的真是實在,花啓芳捂着屁股半天沒緩過勁來。
黎纾倒也不急,好整以暇的等着他。
“晉王,花某有要緊事找您商議,可否叫人将花某拉上去?”花啓芳回過神來,仰着頭期盼的看着黎纾。
“孤跟花城主有什麽事可商議,總不能是花城主想自薦枕席,做我大晉的侍君吧?”
此言一出,幾個本就憋笑憋了半天的士兵,一下子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撲哧撲哧的聲音讓花啓芳臉上一紅,連忙讨饒。
“晉王說笑了,花某年紀大了,恐玷污了您的眼睛,可不敢有這麽的心思,晉王——”
“好了,你們拉他上來。”黎纾打斷他後面的話,朝一旁的士兵吩咐道。
不一會兒,被士兵們用繩子拉上來的花啓芳終于從坑中解脫,脫離苦海的他,先是對黎纾一番感恩戴德。
之後才說起自己的來意。
“晉王,花某此次是來投誠。願為晉王破解洛英城之局!”
黎纾掃他一眼,繼續給她的愛馬喂草。
“花城主這話我就聽不懂了,孤不過是帶着兄弟們出來散散心,玩一玩,看看這大美山河。洛英城與我們有什麽關系。”
這話說的是相當詫異,仿佛她真只是出來玩途徑洛英城一般。
花啓芳聞言,在心裏呸了一聲,暗道:我信你個鬼!做王的心都髒,還慣會指鹿為馬,裝模作樣。
可他明知黎纾是故意想套話,卻因有求于人,而不得不順着她的話說道:“晉王有所不知,西吳王已在洛英城埋伏了衆多人馬,只要您一出現在洛英城附近,必定要讓您有去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