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打的是呼爹喊娘,淚流滿……
騎馬奔襲而來的林藏月, 同樣凝視着楚軍旗幟中間打頭的坐騎。
那上面坐着的男子她愛過也恨過,今時今日已無愛無恨。
林藏月臉色蒼白森寒,她知道梁之禮不會全然信她, 所以才設下這個局,利用的就是梁之禮對她的猜忌。
她和他之間也是時候有個了斷。
林藏月看着對面寒光閃閃的箭尖, 在梁之禮松手射出箭時,不躲不避, 竟是在梁之禮看清她的模樣不可置信又滿是驚恐的眼中迎着箭一舉沖進楚軍軍陣中, 手中紅纓長木倉一掃, 數名楚軍盡喪命在她長木倉之下。
而此時林藏月身後的晉軍也緊跟着她一同沖進楚軍中,一時間山谷中的戰場上一片混亂, 喊殺聲數裏可聞。晉軍雖是被伏擊一方,然晉軍裝備精良, 無論是步兵還是騎兵, 均左手鐵盾, 右手長矛,腰間挂着連弓/弩和箭囊, 背後還背着一把斬馬刀,渾身鐵甲覆蓋, 可謂是一人便将近戰,遠攻,防護的武器帶了個齊全。
晉軍如今有這麽完善并精良的武器裝備, 全靠從中靈運回來的礦産所造, 黎纾因嫌運到盛京實在是在路上浪費的時間太多,便在離邊境不遠的城池造了一個大的兵器廠,如今的晉國軍隊說是六國最精銳之師,一點都不算是誇大其詞。
只不過這點無人知曉罷了。
所以當兩方會戰之時, 明明人數少楚軍一半還多的多的晉軍,卻個個勇猛無比,所到之處必定會收割敵方人頭,哪怕是被楚軍合圍而死,也要拼勁最後一絲力氣兇狠的将對方一同拖入地獄。
戰況慘烈至極,血色仿佛要把整個天空覆蓋,殘臂斷肢,血流成河。
而受了箭傷的林藏月并未停留,她目光緊緊盯着梁之禮,朝他殺去。
梁之禮武功在她之上,數招之後,林藏月已有頹敗之勢,嘴唇蒼白血色全無,傷口處冒出的血水顏色黑的已接近墨色。
“你……你束手就擒,我或許能保你一命。”梁之禮拖着她漸漸遠離戰圈,帶着怒火的眼中逐漸泛起一層沉郁的痛色,立即傳音道。
那箭本是他為鳳黎纾準備,為了一擊必殺,特意在箭尖上塗抹了劇毒之物,此毒無藥可醫。
林藏月聞聲擡眼看他一眼,嘴角上翹,微微笑了一下。她平時并不是一個愛笑的人,此刻這一笑卻仿佛回到了當年盛京城中那個無憂無慮,嬌憨柔軟的将門嫡女。
“梁之禮,今日你我之間也該有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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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左手一拉缰繩,右手長木倉直沖梁之禮眉心而去,此時她的眼睛幾乎已經不能視物,從嘴角流出的黑血滴落在衣領處,印出一片觸目驚心的痕跡。
可她刺的那一槍依舊剛猛狠辣,銳不可當。
梁之禮見此眼中的痛色更深,嘶啞着聲音厲喝,“你不要自己的命,難道你不想救他們了?!”他皺着眉頭,狠聲又道:“你若再不停手,我定将他們碎屍萬段,抛屍荒野,讓他們死前受盡折磨,死後無墓無碑,做個孤魂野鬼,永世不得安寧!”
林藏月淡淡一笑,“人死如燈滅,安寧與否在心不在形,大哥比我正直,若是知我為救他通敵賣國,不如一死。”
“你——”梁之禮全身一震,瞪大眼睛驚愕的看着她。
這原本是他引以為豪威脅林藏月做內應的法寶,而現在她說什麽?
梁之禮瞬間心中慌亂的不止該如何是好,她怎麽能不管他們死活?
那不是她曾經拼死也想救出的親哥和未婚夫婿嗎?
梁之禮陷入困惑中。
林藏月卻依舊清醒,一槍被他躲過後,她并不氣餒。如今眼看梁之禮因她的話心神不寧,林藏月立刻趁其不備,長木倉再次一揮一刺直指要害。
“噗”的一聲,梁之禮不可置信的低頭看着刺入胸口的利刃,臉上的神情怔住。
口中喃喃似乎不明白她怎麽敢殺他。
“為什麽……你就真這麽恨我?”他以為她愛他,卻原來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
林藏月聽到這話比他還不可置信,“不恨你,難道我還愛你?”轉而回過味來,她忽然仰天大笑,“你竟然覺得我還愛你?梁之禮你竟如此天真可笑,在你做了那麽多傷害我的事後,我林藏月只恨不得從來沒有認識過你,想起那些與你虛與委蛇,虛情假意的日子,我只覺得的惡心!”
梁之禮心底泛起一股難言之感,他曾經深信不疑的東西,一瞬間被撕裂開來,外表完美而內裏卻是腐肉膿血,他以為他們在此間事了,還能如當初那般白頭偕老,相伴一生。
到頭來只有他自己身在局中,掙紮期盼。
他報仇,他想覆滅晉國,他想了那麽多事。
為了什麽?
難道不是為了他們兩個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世人的眼中,他梁之禮能名滿天下,給她榮華富貴?
他做的這一切不都是為了他。
否則晉國不滅,他身上的污點永遠洗不幹淨,若日後他跟她在一起,世人皆會嘲笑她。
他用家人威脅她,不過是想将她拴在身邊。做了那麽多,努力了那麽久。
結果就換來一句,她對他已無情只有恨?
是啊,他梁之禮真是可笑到了極點。
梁之禮痛苦的神情一收,極快的恢複鎮定,他面無表情一把握住胸口的長木倉,手上運氣一震,長木倉“咔嚓”一聲四分五裂。
接着他瞬間飛身而上,一掌對着林藏月心口抓去,竟好像要将她的心整個刨出。
林藏月神色不動,順勢欺身上前,手中寒光一閃。
拼着受他這一擊,也要重創他。
梁之禮的心神畢竟還是受到了影響,沒有往常警覺,并沒有看見她手中的異常。
兩人頃刻間貼身而過,鮮血飛濺,林藏月被一掌打飛在地,滑行百步。
她“哇”的吐出一口黑血,仰頭看着站在遠處的梁之禮,笑容燦爛耀眼。
而梁之禮只覺這笑刺眼之極,他一手摁住腹部咕嚕咕嚕往外冒血的傷口一手擡起連封數個穴道,看着林藏月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賤人。”
“哈哈哈哈——”林藏月大笑,“你也有今天。”
她此刻心中痛快的很,當年要不是他拿大哥和秦齋的命威脅,她不可能會從河中将他救起,這麽多年每當想起這件事都讓她心中悔恨不已。
因她之過,讓此人絕地偷生,再次殘害無辜之人。
這一切都是她種下的因,造出的果,而今就讓她結束這一切。
梁之禮這時也感覺出了身體的異樣,他心下駭然,驚怒道:“你竟然下毒!”
“不然呢?”林藏月冷笑反問。
她既然要他死,必定不會讓他有任何逃生的機會。
“毒婦,受死!”梁之禮大喝一聲,腳尖挑起地上殘劍一擲,蘊含着內力的剛猛一擊霎時将林藏月狠狠的釘在地上,她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全靠心中恨意硬撐着,現下體/內之毒已經滲入心脈,加上這一劍竟瞬間死去。
梁之禮怒火中燒,看着她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腳步蹒跚的走上前,垂眸注視着這個與他糾纏半生的女子。
心痛難忍,他伸出手顫抖的握住劍柄,想要用力拔出,卻已經沒有了一絲力氣。
林藏月在匕首上塗抹的劇毒與他的不分上下。
勉強用內力壓制,結果反倒使毒性更加猛烈。
他滑坐在地上,模糊的雙眸注視着前面混亂的戰局,每個人都在奮力厮殺,一個一個倒下,楚人晉人……
這大争之世今日之後再也與他沒有半點關系。
梁之禮扯了一下嘴角,低頭看着林藏月已經閉目的臉,卻無笑意。
“你……又一次舍棄我……選了別人……林藏月啊林藏月……”
他仰頭望着夜空中被烏雲遮擋,這時卻露出明亮身影的冷月,長嘆一聲,“你以為這樣就能救她嗎?你可知蕭惟早已和西吳王合謀要滅晉國,她就算躲得過我的絕殺,也躲不過西吳王的狠手。可惜可嘆,你護不住她的……”
漸漸的他閉上雙眼,倒在林藏月身邊。
一息尚存之際,他忽聽一聲震耳欲聾毀天滅地之音席卷而來,那聲大到以氣浪掀飛靠近巨石堆的數人,墜地而亡。
梁之禮艱難地扭轉視線,看到巨石堆砌如山的小道上,手持長刀的女子一身紅衣黑甲,于千軍萬馬之中如烈焰狂飙般奮勇殺出,那勢如破竹一往無前的森然殺意。
讓梁之禮仿佛看見殺神降世。
意識徹底消散前的那一剎那,他心中突然泛起一個疑問:
這樣的人,真能輕易被人殺死嗎?
而當被堵在後方,只能聽到前方激烈厮殺之音,卻苦于面前巨石擋路,無法前進救援的黎纾,終于用火/藥炸開一道口子後。
看到眼前慘烈的殺戮場面,黎纾臉色稍白,緊握手中長刀,揚起斬下敵人頭顱,聲震四野,“殺!”
“殺——”
飛濺的鮮血,激發出身後的将士們體內的血性,數萬人氣勢如同百萬雄師一般殺入戰局中。
跟随林藏月的一萬先鋒軍,已跟敵軍血戰足有兩個時辰,幾乎已經死傷殆盡。
零星幾個還在浴血奮戰的士兵,見到這一幕無不眼角淚光閃閃,凝視着那一抹紅色身影。
“是王上,兄弟們殺啊!”
“誅滅楚人,殺——”
一時間戰到幾乎已經無力的先鋒殘軍,燃燒起最後的信念,與後方将士血殺之氣相融,晉軍軍心大盛,士氣高漲。
而剛剛失去統帥群龍無首,士氣大減的楚軍面對如狼似虎的晉軍竟然露出膽怯之色,這其中當然也有黎纾之前炸毀巨石山的餘威加持,但更多的還是晉軍的勇猛讓楚軍害怕。
這些人……這些人就算手中沒有利器,也要用手用嘴……将身體變成利器殺死敵人!
實在是可怕。
楚軍已經分不清心底滋生出來的是懼還是怕,又或是佩服?
而在這樣猛烈的進攻之下。
楚軍逐漸顯現出潰敗之勢,趁機逃跑,混水摸魚者不計其數。
十萬兵馬竟然被四萬人追着打。
打的是哭爹喊娘,淚流滿面。
這一戰直到天色微亮,才漸漸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