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許她十裏紅妝,白頭偕老……
端坐于王座之上的西吳王是個頭戴黑玉王冠的年輕人, 白衣黑發,容貌精致俊逸,眉目間的神色幹淨清澈的猶如高山之巅千年不化的冰雪。
卻無冰冷之感, 皆因他嘴角總是露出一抹笑意,只會讓你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暖意, 年紀約莫在十八九歲,這樣一個清雅溫和的少年, 很難讓人想象出他竟然是一國之君。
“獻秀?”西吳王穆辭聞言輕笑一聲, 後又溫柔的問道:“倒是不錯的法子, 可有人選嗎?”他輕笑的樣子很讓人覺得很舒服,仿佛渾身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在加上不緊不慢平和舒緩的語調,着實令人忍不住的想要親近。
使臣神色自若, 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拱手行禮道:“回我王, 微臣确實有一人選。閑花樓的笙寒公子,容貌之美舉世罕見, 若是将此人獻于晉王行刺殺之事,也未嘗不可。”
“你們啊, 太小看這位晉國新王了。”穆辭輕聲嘆了口氣,語調悠悠的低聲說道:“無論她表現出來的是何等模樣,一個能以少勝多力克楚國大軍收複失地, 參加個試煉大會能将中靈國翻個地朝天, 緊跟着出兵神速的攻下中靈國大半土地的人,可絕非等閑之輩。”
“那王上的意思是,此計不成?”使臣微微瞪大眼睛,有些失望。
此計是他想了許久, 也通過多方的打探探出情報得下的結論,更甚至已經安排好怎麽不着痕跡的将人送到晉王眼前,所以眼下才會獻計,他原本是有很大的把握。
雖然王上說的不假,但是他仍然覺得美人計對晉王絕對有效果。
笙寒公子的容貌可比晉王身邊那個侍衛強的多。
“也不是一點都不成,晉國這位新王我倒是十分想見一見。”穆辭垂眸瞧着自己纖細白皙的手,虛虛一握,略帶粉色的唇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那一瞬間這個溫潤清雅的少年,突然散發出一種迷惑人心的妖氣。
“你定是已經安排好了如何行事,才來我這禀告。‘獻秀’一事那就按你的安排來,若是能殺了晉王,大功一件,若是不能,官降一級流放千裏,如何?”穆辭越說便越笑的愉快,可他雖然在笑,眼中卻無半點笑意,反而泛起一種淡淡的憐憫之色。
也不知他是在可憐自作聰明妄自尊大的使臣,還是在憐惜即将被送往別國生死未蔔的笙寒公子,又或者同情以女子之身榮登王座,卻依舊被人忽略能力小看的晉國新王。
這些又有誰能知道呢?
可能就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吧。
然而,這話卻直接讓使臣心中一驚,當即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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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臣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俯身趴在地上不敢再看王座上的溫潤少年一眼。
“王上贖罪,微臣領命。”
“如此,我等你的好消息。”穆辭神色不動,依舊笑容滿面,好似沒看見王座下發抖的使臣,溫聲道:“退下罷。”
“是。”使臣領命退下。
出去後的使臣站在殿外陽光照在身上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如今的這位西吳王比起半年前越發讓人害怕。
西吳王室奪嫡之争一向是極為慘烈,父子相殘,兄弟反目之事多不勝數。然而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最後登上王位的竟然是這位看起來無害到,讓人覺得他永遠不會害人,甚至是那種別人打他一巴掌,他能笑着說沒關系的七公子站在那至高無上的位子上。
使臣突然覺得不寒而栗,背上的冷汗再次打濕了貼身的衣衫。
他剛剛竟然在這樣可怕的人面前動心思!
如今只有把這件事全力辦好,才能請王上原諒他的冒犯。
幸好——幸好他與晉國一個大世族的嫡系交好,此事多少有些把握。
至于玉笙寒,他的一切可都是他給的,養了那麽多年,也該讓他物盡其用。
使臣眸中寒光一閃,大步朝宮門外而去。
敲打完臣子的穆辭心情愉快的漫步在花園中,遇一涼亭忽然來了興致,命人去準備琴具等物。
不到半刻,內侍們便将他需要的東西一一準備妥當。穆辭淨手焚香端坐,輕輕撥弄起了琴弦。
剎那間鋪面而來的金戈冰河之聲,震人心魂。起承轉合間,殺意叢生,驚人的氣勢如江河之水決堤一般讓人心神激蕩不已。狂放,霸氣,雄烈之音響徹碧空,另聞者心中戰意四起,豪氣上湧。
曲人合一,如此男兒,自是有稱霸天下之心,亦有蕩平四海之能。
一曲終了,穆辭沉默片刻,平複心緒。
而後似是想到,起唇問躬身站在他身後的老人道:“黑伯,阿志最近在做什麽?”
那老人一聽,拱手上前一步,“老奴聽說志公子新的了一批東陵戰馬,這一日都在京郊騎馬射箭,說是要練好騎射功夫,早日娶媳婦。”
穆辭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這馬是東陵二公主送他的?”
“是的。”黑伯道。
“這倒是有意思,這東陵二公主向來對他不假辭色,竟突然送他戰馬?且前幾日楚國探子上報,楚與東陵的戰馬交易無疾而終,你說會不會跟阿志的戰馬有什麽聯系?”穆辭微微一笑,提壺給自己斟酒一杯,潤了潤唇瓣。
“王上的意思是?”黑伯猜到幾分,卻不敢妄自下定論。
“查查罷,若果真是晉國的手筆,且讓他們先打的兩敗俱傷,倒時在告知真相也不遲。”
黑伯心中一顫,對他的心智折服而又懼怕。
這是要等到楚國與東陵打的兩敗俱傷,再将作為幕後黑手的晉國暴露出來。
等那時楚陵兩國必會尋求西吳出兵,攻晉。
這次五國攻晉之計被晉國之人攪和導致半路中斷,王上心中還是不痛快。
“是,老奴領旨。”黑伯道。
穆辭起身準備繼續往前走,然腳下一頓,對即将要轉身離去的黑伯又道:“還有一事,替我安排個身份,我要去一趟晉國,去見見這位新任晉國。”
“王上,茲事體大,可要告知丞相等重臣商議?”黑伯忙道。
國君離宮可是大事,他不過一小小的奴仆,倒時可頂不住這些主政大臣們。
“不用,就你我二人知曉,王城之事讓繡衣使監察,朝政上丞相等人自會安排妥當。”穆辭擺擺手,讓他無需操心。
“老奴遵旨。”
既然他已安排好,黑伯只得領命,不過心中還是郁悶的,只怕等到回來那日,王上不會咋樣,他還不得被丞相等重臣撕了?
可憐他一把老骨頭。
唉——
黑伯退下後,穆辭遙看遠處碧空之上的雲團淡淡微笑。
江山固然讓人心向往之,但若是有一個人能想你所想,智計手段又與他不相上下,這樣的争奪才讓人更盡興更絢麗。棋逢對手,是運氣也是一種對手之間的心心相惜。
他對晉國新王有一種莫名的期待。
期待她能與他一戰!
共謀天下。
豈不快意。
若是她敗了,他自會饒她一命,讓她做皇後,許她十裏紅妝,白頭偕老。
這樣的殊榮,沒有那個女人會拒絕。
穆辭對此深信不疑。
***
暮色沉沉,已進入初秋的天氣,還是有些悶熱。
盛京城京郊的官路上。
一輛樸實無華的青蓬雙轅馬車朝着盛京城外的鳳溪村而去。
鳳氏宗族并未居住在盛京城中,而是世代居住在距離盛京十裏外的鳳溪村。
一個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這是黎纾站在一個青石碑前的想法。
兩個遮天蔽日的古樹下,立着一塊半人高的石碑,上面除了寫着筆鋒豪放的鳳溪村三個字外,還有一行豎寫的小篆。
至于喜武厭文的黎纾怎麽知道是小篆。
自然是直播間的觀衆告知她的,反正在她眼裏這玩意看起來就像是鬼畫符。
【論鬼扯就服你】:主播肯定看不出這排字寫的是什麽意思,有沒有那位大佬給翻譯一下。
【第九代非遺繼承人】:等等,我去叫我爺,他老人家研究小篆幾十年,肯定認得。
【沙雕少女】:乖巧坐等,快去快去。
不一會,彈幕上就被一行超大的感嘆號霸屏。
【第九代非遺繼承人】:!!!驚了!!!
【論鬼扯就服你】:樓上哥們,搞快點,磨磨唧唧是不是個爺們。
【第九代非遺繼承人】:老娘本來就不是爺們!別瞎認哥們!#憤怒
【霸霸在上】:姐!姐!你快講,真是急死人了。
【第九代非遺繼承人】:咳咳,聽好了,這上面寫着——鳳久涼及其後人不得入內,望好自為之。
【霸霸在上】:噗!這家人是怎麽回事!我現在不覺得主播是穿越者,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家夥其實只是落水淹了腦子,失憶了?然後神經錯亂以為自己拿了女王劇本?
【傾城】:emmm,樓上的腦洞大的很哩,不過倒是也有這可能,畢竟我是沒見過這種完美跟原主家庭極度契合的穿越者。
看到此條彈幕的黎纾也是一驚,別說這個可能也不是沒有,那她腦海中關于現代的記憶怎麽解釋?
為人加載進去的嗎?
越想越不着邊際,黎纾放棄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些她日後總能搞明白的。
眼下她身為鳳久涼的親閨女,這人家寫了不讓她進去,她怎麽辦?
真不進去?
那好像不太可能……
黎纾想了想在春喜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突然抽出佩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刀将青石碑五馬分屍,塵土散去。
石碑碎成渣渣。
瞧着自己的傑作,黎纾輕吹額前發絲,端的是一副老子就是這麽牛叉的氣勢,昂首闊步的走進鳳溪村的大門。
春喜左看看由望望,見四下無人,腳下快步無聲的走到石渣前,蹲下雙手那麽一拂,石渣成石粉末,又是一拂毀屍滅跡,幹淨的仿佛這裏從來就沒有一塊石碑。
完事手一拍,追上他家王上的腳步,向鳳溪村進發。
要說黎纾那一刀的動靜也不算小,但凡有個耳聰目明的也能知曉有人闖入,從而在黎纾踏進鳳溪村時加以阻攔。
然而,世間之事往往就是那麽出人意料。
鳳溪村安靜的仿佛像個空村!
竟然沒有一點嘈雜的聲響,家家房門緊閉,時值黃昏,天色已暗,沒有炊煙沒有燭光。
在黑暗中,像個一個張開巨口能吞噬所有生靈的妖獸。
黎纾挑眉,心下倒無懼意。
不過春喜吓的不行,抖着聲音道:“王……王上……咱們真要進去啊?小的怎麽覺得這地這麽瘆得慌?”
“不過是個下馬威,瞧你那慫樣,跟上。”黎纾觑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微笑,提刀繼續往前走。
春喜自然曉得他家王上英勇堪比男兒,穩了穩心神也跟了上去。
二人行至村尾,再無路可走。
這時,忽見一紮着總角精致可愛的小童站在一側,瞧見手持利刃的黎纾,竟神色不動,肅然莊重的朝黎纾微微躬身行禮,便轉身向密林中走去。
黎纾與春喜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提步跟上。
春喜卻留在原地不再向前一步。
黎纾跟着小童在密林中左轉右拐,覺得約莫也就走了一個時辰,行至一處石門前,小童将懷中一物按入一側石縫中,一陣巨石摩擦地面的聲響過後,石門開啓,有亮光從石門內照射出。
竟然有光?
而且不是燭光燈光,好似是日光。
怎麽可能,天不是還黑着?
黎纾按下心中的驚疑,跟着小童繼續往裏走,果然走過長長甬道,陽光的亮度越來越盛,黎纾眯着眼瞧着前方,突然被人拍了拍手。
她一驚,低頭與到她大腿的小童四目相對。
這孩子……不是在她前面?什麽時候到的她身邊?
黎纾心中千思百轉,面上卻一點不受驚的朝小童微笑。
一大一小一番無聲的眼神交流在石道中展開,不說是刀光劍影,也算的上是激烈厮殺。
至于誰輸誰贏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在一場大眼瞪小眼的活動中,小眼落敗。
哦,她是那個小眼。
這小子有兩把刷子。
黎纾接過小童手裏的白布條将眼睛蒙上後,下了這麽一個結論。
當然,之前的眼神厮殺,不過是一個讓另一個蒙眼睛。
而另個據說智計無雙的人,半天才回過味來。
只是兩個明明都長着嘴,為什麽不用嘴交流,就不得而知。
蒙好眼睛後,一雙肉乎乎的小手牽着黎纾骨節分明的小拇指繼續往前走,走了沒一會兒,仿佛是過了一道門。
小孩放開她的手指,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王上,可将布取下。此乃鳳族族規,還望見諒。”
“無妨。”黎纾說完,依言取下眼蒙的白布。
閉眼緩了一會兒,才慢慢睜開,強烈的陽光刺目而來。
黎纾眯着眼睛看過去,她此時身處一個絕美的花谷之中,以太陽的方位分辨時辰,該是午時。
有意思,不過是穿過一處密林卻能從夜晚到午時。
不知是此地有玄妙,還是她身處密林中時感應錯了時辰。
鳳氏王族,果然非比尋常。
而她眼前,是一派欣欣向然的繁榮之景,有炊煙有人聲有光有萬物。
方才出聲的老人家,白發蒼蒼,臉色紅潤,清瘦矍铄。一身布衣,拄着一個紅木手杖。他神态平靜的等着黎纾打量完四周,方虛手一比,“王上請。”
既來之則安之,黎纾順着他所指的方向而行,老者也跟在她身側,至于引她進來的小童并未離去,跟在老者身側。
黎纾走在青石路上,兩邊忙碌的男女老少只要與她對視者,皆微微屈膝行禮,臉露善意。
好似心中知曉她是誰。
這種感覺并不好,像是你的一舉一動皆在對方的掌握之中,而你卻對他們一無所知。
不過黎纾向來是個很穩得住的人,說是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一點也不為過。
她望着遠處小溪旁洗衣的婦人們,微微一笑問道:“老人家是這裏的管事?”
“是也不是。”那老者高深莫測的回了她一句。
黎纾心梗的不行,這不是說了句廢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又是又不是,到底是還是不是!
直播間裏原本陶醉在天然美景之中的觀衆們,最喜歡看黎纾吃癟。
見此一排排隊形整齊的哈哈哈霸占了整個彈幕區,這麽長的時間經過網友們的視頻宣傳,文字宣傳以及系統的短信宣傳,直播間的人氣已經挂到了各大直播平臺的人氣榜的前一百。
流量人氣大增同時,黑粉也蜂擁而來。這其中有真正看不慣黎纾的,也有對家故意買的水軍來搞事的。
不過這些黎纾不太在意,人氣高她能從系統那兌換的東西就多。
作為實幹派,只要能幫她提升國力添磚加瓦,黑不黑的不重要。
【大腳蘿莉】:主播還是直球點來吧,這老爺爺可比你道行深。
【放開我的小魚幹】:+1,這老頭可能就是鳳氏的族長,一般這種人物最會裝模作樣了。
【真真向前沖】:我倒是好奇這小孩的身份,看起來就不一般,而且!長的也太好看了叭!
【朱砂痣成了幹米粒】:小帥哥姐姐可以等你長大!#流口水
【老狗】:前面的做個人行不,這小孩最多才五歲。#揮鞭子
黎纾接納了觀衆的建議。
“晚輩此次前來,是想請您和族人們幫我一個忙。”黎纾拱手先行禮後說道。
老者這時才仔細的打量了她一眼,依舊清明的眼睛閃爍着,盯着她道:“鳳久涼那個小混球倒是把閨女教導的不錯,不過兒子教導的次了點。但是。你一句話就想讓不理紅塵之事百年的鳳氏一族出山,想的是不是太容易了。”
“前輩高見,六國分裂百年之久,而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如今就是已經到了合的時機,誰人不想在這亂流之中施展抱負,傾盡畢生所學,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黎纾同樣凝視着他的眼睛,不躲不避,重重補了一句,“我只問一句,鳳氏可願名垂青史?”
她将名垂青史四字咬的極重。
那是她一往無前的霸氣。
她必能掃平天下的狂傲。
老者眼中迸發出奇異之光,忽而又有些飄渺,仿佛透過眼前的女子,看見了另一個人。片刻之後,他幽幽長嘆一聲,閉了閉眼睛,沒有回答黎纾,卻問了她一個似乎不相幹的問題,“你知道聖君嗎?”
黎纾一震,神色肅然。
聖君,太/祖,聖主皆為一人。
她就是大晉開國之王——鳳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