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季涼(下) (13)
他:“不,不行……”
“為什麽?名義上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今晚就實至名歸好不好?”他反而将她抱得更緊了,灼熱的氣息一時間将她的心弦都撥亂了。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嬌羞模樣,他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一用力将她抱了起來,大笑着走了出去,“好了,不逗你了,最近一直沒有時間陪你,一直在忙一件事,今晚一忙完我就迫不及待地想帶你去看,你看了一定會喜歡的。”
奚曳七上八下的心這才稍微平衡了些,擡頭看着他一臉促狹的笑容,有些疑惑,他知道自己的心願是什麽嗎。
當奚曳看到那扇隐谧在淨月湖偏角的門便知道那裏是密室,她記得第一次她來偷采淨靈白蓮的時看到他就是從那個方向而來。
心裏不禁一陣感嘆,原來自己一直在尋找的東西就在眼前。
淩墨絲毫沒注意她的變化,一心只想着等她看到那些東西之後會有多開心,接連幾日他都與欣爵在密室中的圖書室內尋找資料,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今天他終于找到了。
一進入密室,奚曳便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熟悉氣息,這感覺似乎與自己第一次進入那間神秘的藏書室很像,可是來不及等她細究,淩墨便在一面極大的鏡子面前把她放了下來,說是鏡子,可是上面白玉般的光潔,并沒有任何事物的影像。
看着奚曳好奇地神情,淩墨走到鏡前說:“這是視空鏡,精靈界至寶之一,用處極多,我至今也只找出極小的一部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通過它能夠看到三界之內的任何地方。”
奚曳聽罷,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難以抑制激動情緒地問道:“真的嗎?我相見我奶奶也可以嗎?”
淩墨刮了下她的鼻子,安慰道:“傻瓜,我說了什麽地方都可以看到,所以看到你奶奶當然可以,上古辭書上面是這樣說的,不過至今我還沒有試過。你得先告訴我具體方位。”
“人界栖舊城……”奚曳顫抖着聲音說出那一長串已經相當陌生卻永遠不會忘記的地名。
淩墨默默記下,随即走到鏡前從右手心逼出九滴鮮紅的血滴出來,随即手挽印結,嘴中默念咒語,九滴血順着一道光進入了鏡中,鏡面頓時一片混沌,那九滴血随着他念咒速度的加快而快速地旋轉着。
奚曳瞪大雙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屏住了呼吸,随着畫面逐漸開始清晰,她的呼吸也幾乎停止了。
終于鏡面清楚地定格在一棟房子面前,奚曳在看到房子以一霎眼淚便流了出來,多少次午夜夢回她都夢到的地方,她與奶奶相依為命生活了十六年的家。今天終于出現在她面前,雖然不能馬上回去,可是能知道奶奶的情況也已經算是極幸運的了。
淩墨餘光看了一眼奚曳,接着念咒語,鏡面視角開始轉換到屋內。
由于只有畫面而聽不到聲音,到室內才看見昏暗的燈光下一群穿着白衣服人圍在一起,正表情沉重地似乎在相互交談着什麽,畫面靠近,只見人群的中央,簡易床板上躺着閉目的奶奶,奶奶的的樣子很安詳像是睡着了般。
可是一邊的心跳檢測儀上已然是一條水平線了,一位戴着口罩的醫生摸樣的人對着衆人搖搖頭,用擺布遮住了老人的臉。
周圍的那些身穿白衣的人便将老人擡了出去,一直到他們上了一輛殡葬車畫面才歸于空白。
淩墨轉過身,只見身後的奚曳已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忙上前扶住,她才沒有直接摔到地上。
“對不起,九滴血只夠維持九分鐘。”
“不,你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奶奶怎會會突然就走了呢?我不信,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奶奶她一定還好好地在家裏等着我呢。” 她抓着他的手臂,眼中已然透着癡狂,“我不相信,除非你讓我回去,我要回去看看,要不然我不會相信的……”話還沒說完,便一陣氣接不上來直接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輕輕撫着她的臉,那是一雙蒼老得枯樹皮一般的手,卻又是那麽熟悉與溫暖,奚曳握住那雙手輕輕睜開了眼,奶奶真慈愛的笑着看着她。
“奶奶,真的是你嗎?”奚曳睜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老人,生怕一不留神她就再也見不到奶奶了。
老人輕輕拍着奚曳的背,說:“是我,我來見我們家曳兒最後一面,我走後,你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這樣我才能走的安心。”
奚曳剛剛輕松下來的心弦猛地一緊,緊緊地抱着奶奶說:“奶奶不要,您不是一直在等着我回家嗎?為什麽現在就要離開我。我不要,如果奶奶要走,那把曳兒也帶走吧。”
老人嘆息一聲:“傻丫頭,你還這麽年輕,以後還會經歷很多很多美好的東西。我時間不多了,你記住不論怎樣,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老人的話音漸漸飄渺,身體也開始變得越來越透明,奚曳哭着求着卻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老人從眼前消失。
“奶奶不要丢下我!”身體似乎開始下沉,意識漸漸清晰,一句話終于喊出了口。
“曳兒,不要哭,我還在你身邊,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熟悉的男聲在耳畔響起,奚曳無力地睜開眼,看着眼前一臉擔憂與心疼的淩墨。
她終于相信了,奶奶是真的永遠離開她了。
看着她只是發呆流淚沉默不語,他急了,“曳兒,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你要回人界我馬上送你回去,可是你不要這樣吓我好不好?”
回去?她眸中閃過一絲訝異,最終眼神還是絕望如死水。奶奶都已經不在了,她回去還有什麽意義。她搖搖頭,突然直愣愣地看着他:“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見她搖頭,淩墨頓時松了一口氣,他怎麽舍得讓她再次離開自己,又見她突然這樣問,不假思索的答道:“因為我愛你,所以願意對你好,願意為你做所有的事。”
“那,到底是愛我,還是愛蕭菲。如果蕭菲永遠都不蘇醒,你也會一直愛我嗎?”
淩墨愣住了,他何曾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現在突然被問起到底有些難以回答。
奚曳見他不做聲,有些嘲諷地就要撇過頭去。淩墨卻突然捧着她的臉,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說:“我愛你,愛過去的你,更愛現在的你,很久很久以後我會越來越愛你,因為我對你的愛早已滲入靈魂,所以不論你相貌身份如何變更,只要我愛的靈魂不變,我便會一直愛下去,哪怕末日來臨。”
奚曳先是錯愕,随即滿是感動,最後終于撲到他懷裏痛哭起來。她怎能不明白他對自己的好并非只是因為自己是蕭菲轉世,只是現在真正親耳聽到卻是終于解開了心結。
奶奶,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您可以安心了。
奚曳再次見到荀妃的時候,她正在對淨蓮靈說話,侍女便急匆匆地跑來說王急招她過去,再問,只說荀妃也在那。侍女便不再多言。
依舊是薰萊殿正殿,幾天前菡妃就是在這被拖下去的,那麽今日又會發生什麽事呢?奚曳微眯着眼看着豔陽刺目,真好的一天,是該到了将有些事徹底解決,讓一切大白于天下的時候了。
淩墨依舊坐在首座上,一身華服的荀妃依舊姿态高雅地站在下手位置,看她的神情本為因為烙冰的死而感到絲毫傷悲,不,是連裝都不屑于裝了,的确今日之後,她便是精靈界唯一的女主人了,一切都該結束了。想到這裏,她滿含深意地看着舉步而入的奚曳笑了一笑。一反常态地說說:“妹妹派頭好大,讓我跟王好等啊。”
奚曳并不理會,只是擡頭向淩墨行禮問好,淩墨見她面色依舊有些蒼白,幾欲趕下來要扶她,但到底是礙于荀妃還在一旁。
清了清嗓子,他正色道:“好了,既然都到了,那麽荀妃你有什麽要說的就直說吧!”
荀妃朝淩墨瑩然一笑,旋即一臉正色道:“我此來是要揭發奚曳與烙冰久有私情之事,還望王明鑒。”
淩墨大驚失色:“你說什麽?可有證據?烙冰他人呢?”
轉眸望向奚曳,卻見她始終面不改色,才心下稍平,“荀妃你向來通情達理,深的我心,今日若是胡言誣告,照罰不誤!”
荀妃說:“烙冰已在數日前被我私下處死,實在是因為此時關系到王……”
“人死了你還來說什麽?”淩墨有些不耐煩。
“我有證據,想借王密室中的視空鏡一用。”荀妃臉上依舊是得體的微笑,說罷,竟沒等淩墨答話,兀自讓人将視空鏡擡到大殿上。
淩墨剛想發怒,誰知奚曳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急。
看着荀妃詭異的笑容,奚曳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了,雙手緊緊握成拳狀,有些不安的看了淩墨一眼,她知道如果自己堅決阻止荀妃的行動,淩墨是會依從自己的。
可是,她轉眸看了看眼前這個眼角眉梢透着得色的女人,如果真如自己所猜測的,那麽這個女人實在是城府太深太狠毒了,即便今天逃過一劫,也還會有下次,而且,今天的這次逃避将會更加顯得自己心虛。
于是,她仰起頭,朝荀妃微微一笑:“那麽,姐姐請開始吧。”
荀妃有些訝然,稍微猶豫了一下,确定自己的證據是無可反駁的,而且,這一天她已經等得太久了。
她取出一個犀牛角,并從中取出一滴記憶之淚,施動靈術便将記憶之淚中的內容盡數輸了進去。
畫面是從烙冰将犀牛角送給奚曳那一刻開始的,接着便是時空列車突然隕落之後身騎獨角獸的烙冰與茫茫箭雨中将她救下,回程中兩人在沙漠蜃樓中的約定終身,畫面到這裏就終止了。
荀妃滿意的看着淩墨氣的鐵青的臉,如果說千年之前他因太過相信自己一眼看到的而誤會了蕭菲,那麽這擺在眼前的現實卻是容不得他質疑的,畫面上兩人傾心相愛多麽動人,可是于他卻那般刺眼。“這是從烙冰身上找到的,我也是無意間發現其中的機巧。之前我也不知情,只簡單的以為兩人只是關系較一般人要好,誰知卻是這樣的……”
整個過程中奚曳都直視着畫面,甚至幾度欲落淚,可是到最後她都強忍着,聽到荀妃的話更是高昂着頭,嘴角彎出一抹笑,輕蔑的看了荀妃一眼,随即上前幾步,直視着淩墨的眼睛,說:“王在遇到蕭菲前也愛過別的人,比如荀妃,比如已經逝去的菡妃,我敢說王對她們的感情都是真心的,我這樣說并不是鬥膽責備王。我想說的是每個人成長過程中都會遇到幾個人,有些人陪伴你成長讓你知道什麽是愛,而有些人卻讓你學會如何去愛,真正陪你到最後的那個人,便是真愛之人。烙冰之于我,恰似荀菡二妃之于王。”
她已走到臺階下,一雙美目滿含深情,聲音亦如夢似幻,“淩墨,你相信我嗎?”
淩墨看着她,神情有些動容,剛欲啓齒,突然被一聲輕哼阻住了。
荀妃也走上前來,嬌語如珠落玉盤,“你這話說得真好聽,只是你跟烙冰到底是不是只有那樣呢。王你可知烙冰是怎麽死的嗎?就是這個女人,那天她借賞花之際求烙冰帶她走,還說從來都沒有喜歡過王,烙冰發現她竟是這樣的人,立馬拒絕了,她見烙冰言辭堅決加上我恰好過來了才不甘心地離開。我見烙冰神色不對勁,私下裏相詢,知道實情後怕此事傳揚出去便将那日身邊衆人全數滅口,也賜了烙冰毒酒。王,你可要想清楚啊,有記憶器為據,若非烙冰迷途知返恐怕她早已經給您再一次……。”
聽到荀妃着重強調的“再一次”,淩墨的臉變得越加難看了,他壓低聲音阻住了她的話,一雙燃着金色火焰的雙眸看着奚曳,“你說!”
“我還是那句話,淩墨,你相信我嗎?”奚曳好不躲避地直視着他的雙眼,語氣較之前更為凝重堅決。
淩墨強壓着心頭的怒火,回憶起與奚曳在一起的種種,心緒稍微平和了些。今日與千年前又是何其相似,千年前自己錯了,難道今天自己還要這樣武斷嗎?而且細觀她二人的神情,再聯系事情的整個過程似乎也有跡可循……
外表愈加平靜下來,內心卻是早有計較。他的眸光亦靜和了下來,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他認真地看着她,說“我信你!”
短短三個字卻立馬讓奚曳淚流滿面,其實她的內心如何不恐慌,這很可能是一場有去無回的賭局,賭注是他對她的心。
終于她贏了,那麽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謝謝,謝謝你讓我也相信愛情!”淚光瑩然地看着他,奚曳擦淨淚水,一擡首目光已然變得堅定冷漠,瞳芒中耀起一抹淡淡的藍,這抹瞳光讓其他兩人心頭一驚。
“你……”荀妃有些難以置信地指着她,後面的話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
奚曳拂下她的手臂,笑盈盈道,“我是奚曳,你不用懷疑也不用害怕。只是,以後你可沒資格這樣指着我說話了。”
荀妃生平頭一次感覺到驚慌失措,她不明白明明一切都是在自己的計劃中進行的,怎麽會突然出差錯呢。不對,自己不可以自亂陣腳。“你憑什麽這樣說?你才不配站在這裏……”
“好了,住嘴!”奚曳突然轉過頭,極厭惡的瞪了她一眼。
荀妃再次被氣得語塞,然而當她看到奚曳掌心的那滴綠色記憶之淚時終于啞口無言了。
“那麽請王打開這記憶之淚吧。”
“這是?”
“淨蓮靈,本來可以不用的,只是為了讓你看清荀妃的真面目,所以……”
淩墨看了一眼兀自在一旁強撐着的荀妃,終于施動靈力将記憶之淚打開。
畫面的背景都是在淨月湖畔,記錄了荀妃與沂釋私下裏會面,荀妃用其弟烙冰的性命相要挾命令沂釋替自己辦事,竄促菡妃引王到蕭菲住所,以及後來她向烙冰忏悔當初不該誤信謠言拆撒烙冰與奚曳,并鼓勵烙冰勇敢追回奚曳……
看到最後荀妃終于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從未有過的驚慌布滿了她的臉,她苦苦哀求,可是淩墨始終只是冷眼相視,反而看向奚曳的眼神中充滿佩服與贊賞,明明她從一開始就可以勝的,可是竟有如此定力忍到了最後。
“菡妃雖非善類,可是在千年前只是被你利用了,你從一開始就為我們擺下陷阱,讓烙冰與我接觸,想借我之力除掉菡妃,又利用季涼怨恨其姊無情促使她偷出紫荊镖,以此徹底鏟除菡妃。之後你又想借千年前的事陷我與烙冰于死地。不能不說,你實在是機關算盡啊!”奚曳低首看着荀妃,将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荀妃見苦求無果,目光便也淩厲起來,趔趄地站起身來,狂笑着看着淩墨:“好!哈哈,好啊!沒想到今日我竟敗在了一個小丫頭手中,不,不是,我是敗給了一顆沒有我的心,而我自始至終為你做了那麽多,那麽愛你,一個菡妃已經夠我受了,再來一個蕭妃,你把我放在哪裏?我有今天,也都是你逼的!”
“你哪裏是愛我,你只愛自己,你只愛權利!”
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她神情渙散:“對,我只愛我自己,我……不對,是你們男人善變花心,見一個愛一個,縱使有如花容顏又怎樣,終究是不能長久的……不可能長久的……”
記憶裏還是幼童的她躺在母後懷裏,享受着身為沙漠之王的父王的寵愛,看着母後一臉幸福的笑容,那個時候是她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時刻。
可是不久之後她便看到母後常常以淚洗面,任她怎麽哄都不開心,而父王懷裏已然有了另一個妩媚嬌豔的女人。
從那時起她便隐約開始知道君王之愛薄如冰銷。
而出嫁前夕母後更是囑托她這世上最不可靠的便是男人之愛,只有自己掌握了實權才能保護自己。
當她剛剛到達帝都,便聽聞母後已自缢而亡,那時候父王剛好新納妃嫔,竟連最後一眼都不願去看母後,她的心也是在那一刻徹底地對愛情絕望了。
“不,事到如今難道你還不懂嗎?愛是相互的,你都不願去相信不願去付出,如何能得到?”
荀妃身形猛然一僵,自己一直逃避的問題終于血淋淋地擺在眼前,而當她發現自己堅守多年的信念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之時,終于開始妥協悔悟。
“原來我這一生都錯了,但願來生能遇到與我相知相愛的人,真的很羨慕,真正被愛被信任的感覺……”話音剛落,突然自她體內爆發出無數紅色光輝,像極了一朵牡丹開到璀璨,終于光芒漸消,只餘下地面上大片凋零的牡丹花瓣。
滿天飛花中,淩墨向奚曳走來,握住他伸過來的手,她盈盈一笑,倚在他懷裏,這一局自己終于沒有賭錯。
“你為什麽……”
“我對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承諾,千年前我錯了,千年後決不重蹈覆轍。”
“此生,我都不會離開你。”
“曳兒,這樣就足夠了,只要我們在一起,世界末日也不怕。”
作者有話要說:
☆、大結局:末日
月華如此朦胧,就像她第一次來到這裏一樣,看着滿湖的蓮葉,腦海中突然閃現過許多人影,一切宛如一場冗長的夢,笑過、愛過、疼過、傷心過……終于一切都歸于平靜了,沒想到最後在她身邊的卻是他。
想起淩墨,她的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個溫暖的弧度。
既然他可以那樣相信那樣愛自己,那麽……她眸中閃過一絲堅決,毅然地望向密室,那天奇怪的熟悉感覺越加清晰起來。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月華織就的錦緞上,身姿輕盈地仿佛下一秒就要飛起來了。神色安然,心緒也寧靜了下來,終于還是到了只一天,所有人都期盼的這一天,那些人卻都已離去,只剩下她一人去完成這神聖的儀式。
從今以後,她便是蕭菲了。
循着幽暗的密室岩壁,她小心地往前摸索着,因為不想驚動淩墨,她始終都是小心翼翼的。
終于随着那股神奇力量的召喚,她終于看到了那扇虛掩的門,盡管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當她看到那扇熟悉的門之後,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同樣的樟木地板上放置着九排擺滿書的書架,同樣的每個書架旁都有一把青灰色的藤椅,藏書室的最裏面同樣是那根黃金柱,只是上面光禿禿的,不再有那條蛇塑。
此時一切都陷入寂靜與幽暗中,奚曳撫摸着那些書架、藤椅、就像是接觸每一個生命般莊重,終于她的手拂上了那根柱子。
就在她的手完全拂上去的瞬間,黃金柱頓時散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她的手也似烙着了般,驚慌地縮回了手,就在這時一本厚重的畫集從身後的書架上飛到了她面前。
奚曳雙手接住,正是那本精靈卷!她額上的潸藍花印記突然發出耀眼的藍光,漸漸将她與畫集籠在其中,她閉上眼眸,畫集裏面的內容都流動着融入她的額頭。
似是身處在一個透明的藍色泡泡裏,少女手捧畫冊安然入睡,氣流将她的身體托起,飛舞的長發在一次又一次的漾動中漸漸幻藍。
就連突然出現在黃金柱邊額黃衣男子都一臉驚訝與不可思議。
終于女子的長發變為海藍色,周身的光芒也開始消弱,輕盈地身體正在悄然飄落,男子疾步上前雙手小心地托住少女,注視着她額上已然深藍的潸藍花印記,眼睛漸漸濕潤,輕輕吻上了她光潔冰涼的額頭。
他的心也開始顫抖了,多麽熟悉的感覺,他難掩心頭激動地貼着她的側臉,眉心卻緊緊地皺起,仿佛在強忍着什麽似的。
臉上有冰涼的淚意,那是不同于他炙熱的,他擡起臉,剛好看到她微微張開的眼眸,冰藍眼眸仿佛凝結了這世間所有的冰魄。
“曳兒,你這是何苦呢?”下面的話都哽咽在淚水中了。
“淩墨,我愛你。”
“傻瓜,傻瓜,你本該這樣的……”将她抱在懷裏,心疼的撫着她的長發,如果沒有想起前世的種種離開時她應該會不那麽痛苦吧!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方才在密室外面與欣爵的發現還歷歷在目。
“王,你可還記得時空列車的隕落,不落山出現了從未有過的黑夜,星象師近來觀測發現很多依存的小時空已經開始消亡,您是怎麽看的?”欣爵呈上一塊水晶體,裏面記錄的正是時空列車隕落時的情況。
低眸看了半晌,淩墨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他又何嘗不知,上次在儲憶閣空間裏的機遇還清晰如昨,而且最近一次黎宴的奇異天象也預示着某個時刻的到來。“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們也只能勇敢面對了。只是有些事、有些人在這之前能夠得以存活也就毫無遺憾了。”
“本來不想告訴你這些的,那樣你還只是一個普通的人界少女,回去你的世界繼續你的生活,這裏的一切都可以當做只是一場夢,可是我們正說這話便感應到這裏的異常,我過來一看,果然是你,唉……傻瓜!”
“為你做這些,我心甘情願。”
“這樣我就毫無遺憾了,你聽我說,你現在這樣同樣可以回人界繼續過你以前的生活,這裏的時間與人界的時間是不一樣的,之前你透過視空鏡看到你奶奶的情形大概也應該知道了,所以即便你現在回去也還是可以繼續生活的。我馬上就送你離開。”話雖然說得輕巧,可是心卻是一陣陣得刺痛,他怎麽舍得她再次離開。
“可以呀,不過,你得陪我一起回去,我說過再也不會離開你了。”眨着美麗的大眼睛,她毫不猶豫地說。
“不行!”他神情肅然,“我身為這個時空的精靈王就注定要與之共存亡,怎麽可以在最重要的時刻臨陣脫逃呢。”
認真地注視着他的眉目,半晌,她右手撐地,左手勾勒着他的臉,緩緩道:“那麽,我便留下來,與你生死與共,你說過,此生此世再也不會離開我的,何況我已經屬于這個時空了。”
“曳兒,你……”看着她眉目中的堅決,那冷豔容顏上的笑意仿佛不是迎接末日,而是随他出席一場盛宴。終于,他忍住太多的話語,全部融入下一秒的緊緊懷抱中。
是的,他怎麽舍得讓她一個人。
潸藍山脈,繁花勝景,四季如春。
一襲鵝黃裙袍的美麗少女坐在開滿藍色潸藍花的花谷邊,白皙的雙腳正浸在清緩的溪澗中戲水,可愛的娃娃臉上滿是滿足的笑意。
有什麽不滿足的呢,就在昨天她還是一只為生存奔波的小白兔,每天都得躲避各種獸禽的侵襲。
可是就在今天早上。
當清晨的第一滴露珠暈開潸藍花蕊,一個額上有着潸藍印記的冷豔女子便來到了她的面前。
明明那女子眉目冰寒,可是她卻感受到無盡的溫暖。
她永遠記得那女子将她抱在懷中,撫着她的背潸然淚下。
每一滴淚都像是帶着神奇的能量,使她靈力大增。
靈體形成之前,她聽見女子說:“斂月,我是姐姐,我來見你最後一面了,剩下的日子你一定要好好的。”
等她醒來時便發現自己已經是靈體狀态了。
而且,少女擡頭看着天邊的流雲,甜甜笑道:“我叫斂月,我有名字啦!以後誰也不敢欺負我了!”
藍海,七彩星辰,宛若流烨。
蒼穹之上,一襲翡翠綠短裙的少婦極盡所能,舞姿絕豔凄迷,像是要将這一生一次演繹完一般。
終于她碧色的眼眸中狂熱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宿命的安然。
額上的碧色飛燕印記的光芒也漸漸黯淡下來。
感受到自己所有的力氣即将抽盡,她閉上雙眸,任身姿如風中柳絮般飄搖。馬上,她就可以見到他了。
虞天,你可知,我用我最後的一點靈力,每天在這裏舞蹈,就像從前一樣,就像你還在海裏為我伴奏,你看今夜的天空好美,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親愛的,為你跳完這最後一支舞,我就來尋你,此生唯一夙願,來生與你非為海鳥與飛魚,只要能相守相依,比翼連枝,不論為什麽我都情願。
身形突然一頓,虞夫人睜開眼,只見一道暗藍色的光束已然将自己托住,随即而來的藍色光盾瞬間将她籠入其間,宛如幹涸的土地突逢甘霖,她感覺一股一股的靈力像細流般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待光盾消散之後,她的靈力竟已達到全盛時期。
細眸微眯,定定的看着停駐的海岸邊礁石上的那個藍色妙曼身影,她瞬間便飛到那人面前。
“你終于還是選擇了回來。”
細細的打量着眼前的藍衣女子,千年不曾變更的絕豔容顏。
只是,虞夫人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的身上已然多了許多東西。
是啊,誰都不可能還是曾經的模樣。
即便樣貌風華絕代依舊,可是心上不知已經過幾番輪換與折磨。
“我們都一樣,不是嗎?”狂風将她海藍色的長發吹得四散開來,額上潸藍花正閃爍着詭異的幽藍光芒。
“既然都是如此,你又為何要救我?”
“這樣美麗的海不長久了,這是唯一你們共有過記憶的地方,誰知道什麽時候就什麽都不存在了呢。”
虞夫人正費解,然而再回過頭,夜幕下暗沉的礁石上已然空無一人。風中似有幽幽嘆息還在回蕩。
薰萊殿,淨月湖畔。
錦衣男子長身而立,暗金色眼眸定定地注視着天際的那片異常的幻彩,眉頭時而蹙起,神色也随着那片幻彩的增大而愈加凝重。
她還沒有回來。
周圍人聲鼎沸,空氣中焦灼的氣味伴随着鋪天而至的詭異霞光撲面而來。
舉頭但見各類飛禽倉皇而過,只有他一個人靜立在湖邊,所有的人都已被他遣散回家,最後的時刻都該與最親最愛的人一起度過。
像是立在時光的洪流裏,他的身邊人事巡匆掠過,而他始終在原地,等她。
眼中隐有擔憂閃爍,終于漫天都是美的驚心動魄的異彩霞光,濃郁出彙成一道純白的光柱,宛如流星般劃過天際,随着一聲爆炸聲響,哭喊嚎叫聲此起彼伏。
終于他按耐不住,張開巨大的雙翼向殿外飛去。
銮安城郊,茫茫荒野,伴随着接連而至的隕石跌落,身邊各種人獸都倉皇失措的四下奔離着。
四下一片混亂,而銮安城方向更是有源源不絕的人流湧出,城上空也是黑壓壓的一片,隕石的墜落的數量也正在急速增多。
怎麽辦,她焦急的看着擦身而過的人群,任她有再大的靈力也不可能直接越過這麽多人去尋找他的蹤跡。
可是,一想到他還在那等她,她的神情便堅定起來,小心地避開人物奮力往前跑着,有好幾次甚至都與隕石擦身而過,不一會已然有幾處傷痕。
與天相比,他們都太過渺小。內心愈加焦灼,甚至有眼淚開始在眼眶打轉,即便是要死去,那麽能不能讓她在他身邊,她不想也不願還沒見到他最後一面就這樣離開。
人群越來越多,她已經被擠退了好一段距離,這一時刻的大家都已完全失去了理智,臉上都是同一種表情,絕望與恐懼,映着詭魅的天氣,宛如修羅地獄般慘絕。
再一次被撞倒在地,她幾乎已經沒有力氣站起身來,之前為斂月、虞夫人遞送靈力她的靈力已然耗去大半,何況這天人不知的情形下。
突然一陣強烈的熟悉氣息自身後傳來,周圍的人群竟自動繞開這一方區域,她疑惑地擡起頭往後看,只見流星雨中一雙黃金羽翼下他傾臨而至。
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她喜極而泣,之前疲憊的身體仿佛頃刻間注滿了靈力,直起身來看着他急切地向她飛來,她也飛奔過去。
還好,他來了,只要他在,她便什麽也不怕了。
将她擁入懷中,終于還來得及,來得及跟她一起走完這最後一段路,這樣就足夠了。
良久,他稍稍松開她,看着她周身狼狽的模樣,憐惜道:“傻瓜,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你本可以……”
他是想說憑她的能力将周圍這些人解決殺出一條血路是極其容易的事,可是,看着她眼中閃爍的柔和光芒,善良如她,又怎麽會那樣做。
“沒事,我這不是等到了你嗎?我相信你一定會來找我的。”滿滿的幸福感将之前的恐懼完全驅散。
身邊不斷地有隕石墜落,身邊已然屍橫遍野,哀號聲也漸漸消弭。
他抱起她飛過彈雨般的隕石陣,小心地躲閃着,然而從他偶爾巨大的傾斜下,和愈加濃烈的焦灼氣味,她知道他受傷了,可是他一臉寵溺地捂着她的雙眼,眉間隐忍的疼痛還是洩露了他的真實情況,終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