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本章最後一段,範教授為什麽不主動說呢?因為他不舍得。
第一次寫隐忍的男主,我也是特別心疼。
範恩祖和他的兩個兒子,老二範有萬和老四範有華非常突兀地出現在謝教授的告別儀式上,确切的說,是杵在靈堂前的停車場。
範文軒博盡全力才沒有讓他父子三人闖入靈堂。
但範恩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過于投入,還是把靈堂裏悼念的賓客引了不少出來。
謝冬芽随着長輩們跟着謝逢春來到現場時,範恩祖拉着他唯一認識的陳校長的手,把他堵在他的車前。
陳校長平日裏慈眉善目的長者相,現在一張臉繃得老長,劍眉微揚,鼻翼微張,緊着牙關,顯然心內不滿溢于言表,正用全部的涵養克制着自己不在現場爆發。
範文軒呢,一張慘白的臉,雙拳緊緊握着。
謝冬芽隔空看向他,他感受到了謝冬芽的目光,擡起眼。
他們的目光彼此交彙着絕望的信息。
範恩祖翻來覆去叨着那些話。
“親家叔公去了,親家祖留下來的都要孩子們守着,親家叔公一家人守不住,我們家孩子幫守着,是不是該重新分一分?不能謝家兒子拿大頭,謝家女兒沒有份,是不是男女不平等?現在親家叔公出了事,俺們家裏老三又出了事,天災人禍這叫人怎麽過下去?哎呀,陳校長啊,我們家命苦啊!”
範恩祖今生今世的那點智慧,全部放在鉗制範文軒身上了。
他只卯準了一個陳校長。上一次範文軒斷家用時,他在陳校長辦公室門口一坐,範文軒連着幾年的工資就都是他的了。
這一次,借着謝教授去世故技重施,他想要的明擺着更多一些。
謝冬芽知道,因為謝逢春當年的告密,暴露了兩人的家世,從此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範恩祖有了愚蠢的妄想,不惜一切地用他自認為有效的方式,去糾纏着範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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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都在炸毛的陳校長,最終把嚴厲的目光掃到了範文軒的身上。
範文軒簡直無地自容了,謝冬芽看出來了。
謝逢春從齒縫裏冷笑出聲:“謝冬芽,在我爸的大殓上,你們家演的好大一出戲。”
謝冬芽沒有動。她眼中蒙蒙地,隔着霧氣看着範文軒,他在使力把他的父親拉起來。她知道此時只要她一動,範文軒僅剩的一點自尊就會碎裂。
可是,天不遂人願。
一輛寶馬緩緩駛了進來停了下來,車上下來的是謝冬芽二十年沒有見面的父親謝海遙。
範恩祖真正的親家公,和他隔着不過兩米的距離。
謝逢春走上前去,對範恩祖說:“您老拉着陳校長幹什麽啊?我們家不歸陳校長做主,現在我大伯才是做主的人,就是我堂姐她爸。”
範恩祖驚異地張了張嘴,不明所以的謝海遙根本沒有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範恩祖就撲到了他的面前。
“親家公,你可回來,我幫你守老長時間家業了……”
他的話沒有說完,謝冬芽手裏一盆水已經潑了上去。前來吊唁的制片助理何秋,帶着兩個劇組來幫忙的場務,把範恩祖架了出去。
原來謝冬芽不打算出手,可是看到多年不見的父親,她忍不下去了。
在靈堂之後的休息室,謝海遙嚴肅地和謝冬芽進行了一番對話。
“你和這樣的人家結婚,我是不同意的。”
“我的婚姻以及感情和你沒有關系。”
謝冬芽的冷淡超出了謝海遙的預料,他又把女兒整個端視了一番,才繼續講下去。
“這次回來,我主要幫你叔叔的後事料理料理,還有你爺爺的版權也需要整理。”
謝冬芽看着這麽快就圖窮匕見的父親,淡定自若地說道:“爺爺的版權由我來繼承,兩位奶奶已經立了遺囑了。”
果不其然,謝海遙的作為一個父親莊重的表情開了幾道裂痕,“什麽時候的事情?”
“在叔叔的公司對賭欠了一點六個億以後。當然,如果你想要版權,我可以轉給你,包括一點六個億的債務。”
三天後,謝海遙就訂了機票回歐洲,沒有再和謝冬芽就這個問題深入讨論。
要說謝海遙和範恩祖有什麽差別,無非是對待同一個訴求的方法和風度問題。
這三天裏,範文軒也在處理範恩祖的事情。
塗山海在葬禮的第三天來吊唁謝教授,和謝冬芽在停車場聊了半小時。當時範文軒不在。
“現在這情況,你很難,文軒也很難。”
謝冬芽點了點頭。她挺需要一些真心的安慰。
“你知道文軒為什麽會叫文軒嗎?”
塗山海這麽問,讓謝冬芽有點意外。她倒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意外之外,還有點莫名的慚愧。
“文軒的媽媽生下他就去世了,他爸先後娶了三個老婆,這你肯定知道,算命的說他家有四龍才能家財萬貫,靠兒子他這輩子不用愁。第二個老婆生了老二,就把文軒當長工使了,搞得他差點半途辍學。當時他們學校有個支教的祁老師,教語文課。他發現文軒文章寫得好,就常常帶他去自己宿舍補課,還幫文軒墊了學費。祁老師給自己的宿舍取名叫文軒亭。”
謝冬芽低呼:“他都沒有跟我說過這些。”
塗山海嘆,“他何止沒跟你說過這些,他家裏那盤爛賬,他也沒跟你提過吧?”
謝冬芽點點頭。
塗山海繼續說道:“文軒第一個後媽出軌被離婚了。他爸很快娶了第二個後媽,生了老三。他爸嫌這個老婆醜,但又貪他們家沒兒子是絕戶。老三的媽對文軒不錯,就是最後實在受不了他爸,逃出去打工了。他爸去折騰了人家裏讨了不少賠償金,最後扯了離婚證。拿着上一個老婆家賠的錢娶了更年輕的後媽,生了老四。”
謝冬芽實在不知該如何評價,但又覺得沒什麽資格評價。範文軒的家庭情況和自己家的家庭情況,實在是異曲同工的一言難盡。
塗山海說:“在這種家庭裏,幸虧文軒遇到了祁老師。祁老師在他們村裏支教了八年,正好保着文軒從初中讀到高中。他把文軒的文章寄給了全國作文大賽的評委會,最後拿到了金獎,文軒有了被保送進南藝的機會,還有獎學金拿。”
謝冬芽苦笑一下,“誰知道進了南藝是他的另一個深淵呢。”
塗山海突然說:“他們家老三範有歲,為了成全文軒讀書,初中就辍學了,跟着他親媽去東莞開貨車。三個月前,他疲勞駕駛撞了別人的車,對方車主死亡,家屬要求賠償一百五十萬。老三的腿截肢了,後續治療費用五十萬打底。”
有一句言情劇裏被诟病的肉麻臺詞叫做,“一個破碎的我如何拯救一個破碎的你”,其含義是深刻的,其邏輯是明确的。換到謝冬芽心裏代換一下,是“一個負債的我如何承擔一個負債的你”,簡直精确到位。
婚姻的法律規定是共同承擔債務,這是謝冬芽草率提出和範文軒結婚的時候沒有想到的。
聽完塗山海說的一席話,她想到了。
比她想得更早的是張諾。
張諾此生第三次踏出江浙滬,不是為參加前小叔子的葬禮,也不是為了見二十年沒見面的前夫,而是為了和法律意義上的女婿聊幾句話。
這幾句話,不巧,被謝冬芽聽到了。
張諾跟範文軒說:“小範,你和冬芽結婚,我到現在都是不同意的。但是我這個女兒,從小就不聽我講的話,所以我本來就打算讓她自己吃吃苦頭長長教訓。結果沒錯喏,你果然就給她苦頭吃了。”
範文軒坐在張諾跟前,低着頭,一言不發。
張系作精慣會在談判裏耍盡自己的優勢,且有把窮寇追打到底的天賦。
張諾說:“但是我的女兒,她的斤兩我最清楚。做人嘛有氣概,不然不會充冤大頭把謝家一點六億背到自己身上;做事嘛,這幾年當制片人還是很卓越的,行業裏有口皆碑;名聲嘛,謝大師的嫡親孫女,根正苗紅;賣相嘛,雖然比不上女明星,但是一點六個億的債,不怕沒有真正有能力的人出手幫她一起背。我也很有信心幫她找到這個真正的人。”
話說到這裏,謝冬芽真就聽不下去了。24寸高跟鞋的鞋跟踩着十一月枯黃樹葉碾進沙土裏不過如此。
她把門推開,“媽,範亦可要吃飯了,你去解決一下。”
晚上,謝冬芽翻來覆去睡不着。大約是謝教授剛過頭七,她心裏事情實在太沉。
在又一次翻身的時候,身邊的範文軒也動了一下。
黑夜裏,他的聲音又低又沉。
“冬冬,我們在開始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在我這裏,你可以随時開始,也可以随時離開……”
謝冬芽沒做聲。
士可殺不可辱,她懂得的。她在等範文軒自己說出後面的話,以保全他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
半晌,他沒有說話。
謝冬芽數着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
他們倆明明睡在同一個被窩裏,肢體之間卻沒有任何的接觸。這是他們同床共枕以來破天荒的第一次。
他們下意識是有共識的,對吧?謝冬芽想。那麽其實到了時候了,到了找到一個方法解決目前巨大難題的時候。
總不能尴尬地把這夜過到天明,那就又會徒勞無功了。
但範文軒就是沒有繼續說話。
謝冬芽繼續數着自己的心跳。
範文軒開口了,“你想做什麽,跟我說一下就行。”
他是老實人,最後還是放棄了主動說的機會。
謝冬芽在黑暗裏咬了咬唇,她很後悔今晚沒有喝點酒,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她說:“文軒,我們用離婚來解決一下目前的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