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八
這幾年裏家中都還算安定,弘治十四年時，夏臣去參加秋闱，可惜也未能考過，只好再等三年。次年,夏助夫婦兩個生了個大胖小子,取名為夏旭。而後牟斌想辦法在錦衣衛中謀了一個空缺,讓夏勳有了職務,也算是給他謀了個不錯的差事,夏家自然是對牟斌感激不盡。
轉眼間就到了弘治十八年的春日。
夏靈瞬出去的時候多了，倒是時常見到與她年齡相仿的朱壽,朱壽的身材拔高了不少,還不忘“光顧”夏靈瞬的生意，讓她給早逝的妹妹寫幾封書信,因此夏靈瞬與朱壽更加熟絡起來。
朱壽閑下來的時候就在夏靈瞬的攤子上坐着,吆喝着叫路人光顧夏靈瞬的生意,惹得跟在他身邊的劉瑾心驚膽戰的，春日裏出了一身的汗。
夏靈瞬見他和劉瑾主仆二人這樣實在是好笑,道：“你快別替我喊了，劉先生都要叫你吓死了。”
朱壽翹着二郎腿，手裏還抓了一把豆子吃個沒完,道：“吆喝兩聲怎麽就吓死人了？你看劉瑾生龍活虎的,像是要死的人嗎？”
夏靈瞬被他一噎,無奈道：“你一個貴族公子，錦衣玉帶的,在這集市裏瞎吆喝，要是有看見了人心懷不軌想害你怎麽辦？”
朱壽一攤手，道：“這不還有劉瑾嗎？”
劉瑾在一旁站着,聞言擡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道：“小爺說得對，小爺說得對。”
朱壽随後又吆喝道：“寫字了，寫字了啊！名帖七文，潤筆十文！”他喊了幾句，又對夏靈瞬道：“你這攤子挺好玩兒的，小爺以後要常來。”
“你已經常來了。”夏靈瞬見他瞪着自己，無奈扶額道：“随你随你，別影響我寫字就行。”
朱壽撇撇嘴，道：“影響你？我這是好心幫你，再說哪次我沒給你錢的？”
夏靈瞬原本想怼回去，說你給的那些玉佩什麽的一看就價值不菲，刻着亂七八糟的神獸，她哪兒敢拿出去換錢，先不說家裏人懷疑，她去一趟當鋪說不定還要被懷疑是偷竊蹲大牢呢，但一想朱壽也是好心，便又把話咽了回去。
恰好現在沒什麽人，夏靈瞬便和他閑聊，道：“诶，你怎麽一直在京中？不用出京的嗎？”
她之前還聽說皇帝安排某某王前往外地就藩，也不知道朱壽是誰家的孩子，也不用跟着爹離京就藩。
朱壽表情一僵，看向一旁的劉瑾，劉瑾立刻貼心開口道：“夏姑娘，這事兒不好說。”
誰知道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不可言說的宮廷鬥争之類的隐情，既然劉瑾這樣說了，夏靈瞬自然也不會追問，只是道：“你們也不用怕坐吃山空，難怪你花起錢來大手大腳的。”
朱壽哼了一聲，道：“小爺有錢，愛怎麽花就怎麽花，別人管不着，再說了，藩王有國庫撥錢去養，就你瞎操心。”
夏靈瞬吐吐舌頭，應和道：“是是是，別人的錢我當然是管不着了，何況是人家心疼家裏人。我是想着萬歲爺該多辛苦啊，光親戚有多少，每個都不必出去謀生，該撥多少銀子出去？得虧是萬歲爺，不然怎麽養得起？”
她說者無心，朱壽卻是聽者有意，沉默片刻道：“這麽個養法，遲早要坐吃山空。”
夏靈瞬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朱壽卻換了一個話題，道：“今年夏末就要準備太子選妃，怎麽樣，怕了嗎？”
夏靈瞬對此嗤之以鼻，道：“我怕什麽？家裏塞點錢就不去了。”
朱壽聽她這麽說，微微一愣，臉上露出些許驚愕的表情，追問道：“還可以這樣？”
“不然呢？”夏靈瞬笑着搖搖頭，道：“那話怎麽說來着……‘一入宮門深似海’，進了宮那就不是自家的女兒了，但凡心裏疼女兒、手頭有閑錢的，誰還會把女兒送進宮裏啊？見一面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再說進去了也無人撐腰，還不是任人家揉圓搓扁，敢說一個‘不’字嗎？”
朱壽想說母親張皇後與兩個舅舅，卻又覺得這也不算什麽好榜樣，就這幾年為了和人家争搶地皮、強收田賦，母親一家不知道弄出了多少爛攤子，最後都是父親被文臣們罵着收拾爛攤子。
但見夏靈瞬這副樣子，還說什麽“一入宮門深似海”，下一句就是“從此蕭郎是路人”，朱壽便忍不住冷哼一聲，一拍桌子起身道：“你自己寫吧。”說完就幹脆利落地走人了。
夏靈瞬有些摸不着頭腦，道：“诶，你生什麽氣？我怎麽了？”她正想攔着他，有人走過來道：“小先生，給我寫一幅字吧。”夏靈瞬忙着自己的生意，也不好再去追他，只是招呼道：“好嘞，您要寫什麽啊？”
“給長輩送個壽禮——”
“那就‘福壽康寧’，您看如何，我先在這裏寫了，您給上一半的錢，我回家去給您裱起來，後日您來拿。”
“好好好。”
傍晚的時候夏靈瞬收了攤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心裏還惦記着朱壽生氣的原因，暗自嘟囔道：“怎麽一團孩子氣，說幾句話就生氣了……我說什麽了？也沒說他們老朱家有什麽不好的啊，稀奇古怪的……”
牟臺先前一直在夏家門口等着，見到夏靈瞬回來，立刻走過來道：“四妹妹總算回來了。”說完就拉着夏靈瞬的手向夏家裏面走。
夏靈瞬見他一身飛魚服，不由有些詫異，道：“三哥哥這是……”
她有一段時間沒見過牟臺了，只知道夏勳由牟斌安排，替了之前夏儒的位置，進了錦衣衛，可今天看到牟臺一身飛魚服，料想他應該也是入了錦衣衛就職，而且還混得不錯。只是見他連衣服都沒換就到了夏家，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這樣緊急。
“你三哥——勳哥兒腿摔壞了！”
夏靈瞬瞪大眼睛，腳下的步子快了起來，道：“怎麽……怎麽就把腿摔斷了？”
等進了院子裏，牟臺才開口低聲道：“勳哥兒和人吵了架，打了起來，都是年輕小夥子，下手沒個輕重，就把勳哥兒腿打斷了。”
夏靈瞬腳步一頓，轉過身去又向外走，牟臺急忙拉緊了她，道：“四妹妹這是幹什麽去？”
夏靈瞬面無表情地開口道：“哪一家的狼崽子，我把他腿給打斷了！”
徐香雪此時已經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出門查看情況，見牟臺拉着夏靈瞬的手，微微一愣，随後立刻走到二人中間，道：“團姐兒可算回來了。”
牟臺也知道自己不該牽着夏靈瞬，只得松開了手。
徐香雪牽起小姑子的手，道：“先過來看看勳哥兒吧。”
夏靈瞬明白自己剛才莽撞了，便跟着嫂子向屋內走，出聲問道：“三哥是怎麽回事？怎麽就和別人打架了？”
徐香雪小聲道：“還是為了公公的事情，與人起了口角，而後就打起來了。還是三公子送回來的，你大哥如今還在宮中當值，過幾日才能回來，我就留三公子先看着勳哥兒一些。”
夏靈瞬聽完徐香雪的話，既生氣又心酸，等進了屋子裏，見夏勳眯着眼躺在那裏，一條腿夾着木板子直挺挺地吊着，好像還挺安逸，她一時間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走過去一拍夏勳的胸口，道：“你能耐啊！和人打架？”
夏勳哎喲怪叫了一聲，擡頭看見是夏靈瞬，沒好氣地開口道：“夏團兒你作死啊！外人打我就算了，我是你親哥你也下手這麽狠！盼我早死呢！”
“你死了算了！”夏靈瞬坐在床邊，沒好氣地開口道：“大夫怎麽說的？”
夏勳悻悻開口道：“卧床三個月，拆了夾板再看情況，應該沒事。”
夏靈瞬皺着眉頭，道：“你說說你，你平時也和我磨嘴皮子，和人家拌拌嘴就算了。怎麽就還打起來了？顯你能耐是怎麽的？”不等夏勳開口，她就伸手拍拍夏勳沒斷的那條腿，道：“結果啊，能耐了半天，讓人家把你的腿給撂斷了，好嘛，這俸祿還沒領多久呢，先自己貼起錢了。”
夏勳吹胡子瞪眼的，道：“誰說只把我腿撂斷了？那狗東西的胳膊不斷也得折，嘴裏不幹不幹淨的，要不是手頭沒個趁手的武器，我把他嗓子給他廢了！讓他逼逼賴賴的！”
“您可歇着吧，這看大夫打板子不知得花咱家多少錢呢……之後人家要是找上門來要咱賠錢，怎麽辦？”夏靈瞬看他聽到錢這個字眼有些失落，伸手戳了戳夏勳的額頭，半開玩笑道：“二哥在你進去錦衣衛之前就說了，做事前先動動你脖子上的這個玩意兒，別讓人家牽着鼻子走，結果呢，你看看你現在這樣。”
夏勳趕蒼蠅似的擺擺手，縮着脖子道：“行了行了，跟個馬蜂似的，吵吵吵的煩死了。”
徐香雪見兄妹兩個又說起俏皮話，輕松了不少，輕松笑道：“我去給小叔倒些水來。”她回過身對牟臺道：“三公子也坐下歇歇吧，累了好半天了。”
牟臺嗯了一聲，這才在桌邊坐下，眼睛卻時不時瞥向夏靈瞬。
夏圓兒此時提着一個茶壺進來，道：“三哥，姐姐，旭哥兒哭了，嫂子正哄着，讓我送茶來。”她與牟臺不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了兩杯茶出來，端起其中一杯跑到夏靈瞬身邊，道：“姐姐，給。”
“好圓姐兒。”夏靈瞬接過茶水，夏勳以為是給自己的，剛要起身，夏靈瞬已經自己喝了起來，她又拍拍夏勳斷了的腿，道：“怎麽樣，疼不疼？”
夏勳白她一眼，重新躺回去，道：“不疼才怪了，我把你腿打斷你試試？”
夏靈瞬噗嗤一笑，道：“得嘞，等你這打板子的錢花完了，身體也重新調養好了，你妹妹我還是要去參加那個什麽選秀，不過也好……”
她這麽一說，夏勳來精神了，拖着腿坐了起來，道：“我他——”他話沒說完，被夏靈瞬瞪了一眼，只能把髒話咽了回去，揉揉鼻子道：“我怎麽忘了這一茬……要死，把那個大夫帶回來，這板子我不打了，把錢還回來！”
“呸！要不要臉啊？給你治病還要讓你碰瓷啊。”夏靈瞬一拍夏勳的肩膀，道：“得了吧，人家那選秀女的公公們看不上你妹妹，把心放回肚子裏去。再說這選秀也不是白上，若是選不上回來，人家還給銀子呢。”
夏勳瞪着眼，道：“真的？”他上下打量了夏靈瞬一番，嘿嘿一笑，道：“倒也是，人家怎麽看得上咱們家這樣的，你又是個瘋丫頭，長這麽大連個耳眼子都沒打，哪裏能當得了什麽娘娘。”
夏靈瞬哼了一聲：“那還不是為了生活，你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
牟臺見兄妹兩個說體己話，也不好繼續打擾，起身道：“那勳哥兒，四妹妹，我就先走了。”
夏勳懶洋洋地揮揮手，道：“走吧走吧，今天謝謝你了。”
夏靈瞬把他按回去躺着，道：“行了，你養着吧，我去送送三哥哥。”說罷便站起來與牟臺一起出去了。
夏勳沖着小妹招招手，道：“圓姐兒，你跟着他們出去看看，是不是牟家那小子對你姐姐心懷不軌，要是真有了，趕緊回來和我說。”
夏圓兒懵懵懂懂地點點頭，随後就跟着出去了。
夏勳靠着枕頭，忽然想起什麽，道：“诶，圓姐兒，先給三哥倒杯水！渴死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擠不上夾子前排了，滾回來更新w表白大家w
靈瞬：今兒個就讓我和我三哥來給大家說一段相聲。
夏勳：是。
靈瞬：這說的不好，大家夥兒多擔待！
夏勳：謝謝諸位了啊
靈瞬：要麽說我這三哥不靠譜呢？
夏勳：嘿
靈瞬：這好好的銀子，他腿這麽一斷，把我給丢火盆兒裏了夏勳：這不也沒想到嘛
靈瞬：那可不，要麽怎麽說你脖子上那玩意兒狗腦子呢夏勳：呵，您說的是！
靈瞬：親哥哥也就這樣了，以後保不齊還要坑我呢夏勳：我哪兒敢
靈瞬：您還有什麽不敢的啊，我這一下可就進宮去了小朱：沒事兒，有我接盤呢，這以後我當逗哏，您做捧哏，又是一對兒好搭檔夏勳：啪啪鼓掌.gif
靈瞬：诶我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