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一
夏靈瞬又将如今四十歲左右的楊一清估算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話,她如今所處的時代應當是在明朝中期,至少是嘉靖之前。
其實也不能夏靈瞬反應遲鈍,讀書太少。畢竟她所處的那個時代,如果不是學史學相關專業的或者是有相關愛好的,大部分人在一般情況下對于哪個朝代都是一知半解,除非是教科書必背內容。
每個朝代的具體細節、皇帝年號等等,大部分人都是不大清楚的,夏靈瞬也不得不慚愧的承認,她唯一比較清楚的是距離她所處的時間最近的清朝,原因之一是年代相對來說不算久遠,其二就是清朝的電視劇、小說衆多,就算夏靈瞬自己不看,也時常和周圍的親朋好友一起跟風,起碼能把清朝上下的年號都撸一遍,各類大事件也都知道一些——當然,是針對電視劇裏常常出現的那幾位。
而如今她身處明朝,除了一開始的□□朱元璋與成祖朱棣,以及清宮劇無意間提過的明朝大奇葩朱厚照和最後挂樹上的崇祯,其餘的夏靈瞬真是一無所知。知道楊一清也是因為寫社會實踐報告的時候無意間看了一眼當地的縣志,看到了楊一清這個名字,時間是正德年間,也不知道和她現在所處的弘治年誰前誰後……
要不說讀書重要呢,夏靈瞬躺在床上抱着被子,腸子都要悔青了。
她要還能回去一趟,非要把明史全都背下來!
不過現在再怎麽後悔也沒用,畢竟就算歷史記載得再怎麽翔實,大部分情況下是不會照顧到他們這些老百姓的,要想改變命運,讓自己走上一個不錯的生活軌道,還是要靠人為努力。
夏靈瞬這樣想着,又重新坐了起來向外走去,心不在焉地扒拉了幾口粽子就算吃飽了,這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葉氏見她忽然間沒精打采的,有些不解地看向夏勳,道:“你妹妹今天怎麽了?你欺負她了?”
夏助也吃得差不多了,此時正幫着葉氏收拾桌子,聽她這樣說也擡頭看向夏勳。
“我沒有!夏團兒那是我能惹得起的?”夏勳一臉無辜,道:“她不是一直都怪怪的嗎?從……從上次掉水裏撈上來之後就怪怪的……要不是她臉長得一模一樣的,我都懷疑她是不是夏團兒。”
葉氏聽了夏勳的話不由若有所思,随後又瞪了夏勳一眼,道:“少胡說八道的,吃完了趕緊和你二哥一起去溫書!”
夏勳只能低下頭吭哧吭哧咬粽子,心裏嘀咕着得趕緊讓夏靈瞬騰出時間來照常替他去讀書。
夏靈瞬驟然接受了自己就是個垃圾人的事實,躺在床上湧起一股莫名的悲哀,可怕的不是什麽都不知道,是明明已經摸到一半的真相但是卻發現自己力所能及的只有這一半,剩下那一半抓心撓肺的。
但至少她還知道一點點,比如楊一清先生還是一位不錯的人,說不定以後還能抱上大腿呢……
其實她也沒什麽好憂慮的,畢竟大哥現在是公務員一枚,二哥還在準備科舉,三哥夏勳更不用說了,看夏儒的意思是要給他安排個工作的,家裏人除了夏儒,生活應該都不會有什麽太大的波折。
至于夏儒,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和牟斌貌似要一起辦皇後弟弟的案子,很有可能會招惹到對方。
夏靈瞬忽然聽到推門的動靜,應該是夏儒回來了,立刻從床上跳下來,穿好鞋奔了出去。
夏儒剛進了院子,看見自家女兒一下從屋裏奔了出來,還以為她是思念自己了,畢竟最近他時常早出晚歸,有一段時間沒好好陪陪女兒了,他雙臂一張正要抱女兒,忽然見她拉着自己的衣服,神神秘秘地開口道:“爹,你是不是在辦建昌伯的案子?”
夏儒有些驚奇,道:“團姐兒怎麽知道的。”
得到了确認的答案,夏靈瞬不由有些急了,道:“爹,建昌伯是皇後的弟弟啊,你萬一把他……”
她話還沒說完,夏儒已經忍不住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今日跟着姨丈去集會的時候聽別人說的,說是建昌伯強搶了人家的地,把人家逼得四處告官,鬧到了萬歲爺面前,萬歲爺就把這件事交給了牟公。前段時間爹你忙的連腳後跟都快顧不上了,我便這麽猜了……”夏靈瞬說話間難免有些郁悶。
夏儒不由笑了起來,伸手摸摸她的頭頂,道:“團姐兒真聰明……這都是大人的事情,你們這些孩子不用擔心。去吧,這麽晚了,該好好休息了。”
“诶——”夏靈瞬擡手想攔着夏儒,夏儒卻已經繞過她進了正廳,剛才的言外之意也是讓她趁早洗洗睡,不要胡思亂想,她只能憤憤地放下手臂,郁悶地哼了一聲,回到自己房間一下把門關上了。
葉氏剛準備給夏儒去熱飯,忽然聽到西廂房猛地閉門聲,不由吸了一口氣,道:“這團姐兒今日是怎麽回事?”
夏儒笑着勸妻子道:“快去熱飯吧,我快餓死了。”
葉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坐這裏等着!”她很快便端着熱好的飯回來,夏勳吃完就回屋了,夏助原本想幫着自家娘收拾碗筷,卻被葉氏趕回了東廂房,她坐在一旁,手裏拿着繡繃,一雙眼睛卻是緊緊盯着夏儒。
夏儒就着碗吃面吃得正香,卻被媳婦兒這麽一直盯着,有些不自在地放下碗筷,道:“看我做什麽?”
葉氏将繡繃放在腿上,道:“剛才你和團姐兒的話,我隐約聽見了一些。”
“怎麽?”
“你聽牟公的話,為那些受了冤屈的人辦事,我本來不該說什麽,但那是皇後的弟弟,萬歲爺一向寵愛皇後,宮中也僅有皇後一位,皇後更是個寵弟弟的,先前她為自己的娘家屢次求爵位求封賞,任誰家聽了不覺得這樣補貼娘家太過分,可萬歲爺也是哄着哄着就被答應了。”葉氏眉宇間難掩憂慮,道:“若是讓皇後知道了,牟公不好說,你一個同知,還不是随随便便就發落了?我倒不怕陪你去喝秋風,可這些個孩子怎麽辦?”
夏儒聽她說完,嘆了一口氣,道:“萬歲爺也是明事理的人,這事究竟孰是孰非,萬歲爺心中必然是有數,不會任由他們胡作非為。再說了,還有牟公在,你不用擔心我。”
“我知道你還惦念着當初在南京家中的變故,對這些争奪家宅土地的事情上心,想着能幫一個就幫一個……”
夏儒不等她說完便牽着她的手,道:“你放心,不會有什麽事的,咱們家的紅火日子才開始,出不了什麽事的。”
葉氏見他如此堅持,只好也握緊了他的手不再說話。
夏靈瞬回了自己的房間之後反而沒那麽生氣了,畢竟有的事情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何況牟斌既然帶着夏儒做這件事情,自己也摻了一腳,想必是能夠自保甚至護着夏儒的。
其實就算夏儒聽了她的話,此時也已經來不及了,他就是個普通人,別人想收拾夏儒還是什麽難事?
別的不說,夏靈瞬自帶的頹喪心态還是管用的,想明白自己在這件事上不可能發揮主觀能動性之後,夏靈瞬還是果斷選擇了睡覺。
總而言之,日子還是要過的。
夏靈瞬照常幫着夏勳上午去書塾,下午去學字,過得很是惬意輕松。
而錦衣衛這邊的辦案效率也很快,将事情都已經查了個水落石出,由牟斌秘密呈遞上去了。
朱佑樘也知道自己的這兩個妻弟沒一個省心的,尤其是年紀稍小一些的建昌伯張延齡,幼時正是學道理的時候,姐姐就成了太子妃,沒過多久又做了皇後,他是家裏年紀最小的,将他寵得無法無天、不明事理,兩三天便會做出一樁荒唐事。
朱佑樘也是看着小舅子長大的,習慣了給他擦屁/股,看到牟斌呈上來的折子,嘆了一口氣,道:“這事你做的也好,沒鬧出太大動靜……這事情還是蓋過去吧。”他沉默半晌,終究還是道:“我讓人去我的私庫裏撥些銀錢給那戶人家,重新将他們安置好,多給一些,不要讓他們大肆宣揚,就當是賠禮道歉了。”
牟斌微微躬身道:“萬歲爺仁心。臣這就去準備。”
朱佑樘又将他叫住,道:“這案子是誰辦的?辦的也算客觀公正,也并未一味将責任歸咎于延齡,對于這戶人家前言不搭後語的事情也一并指了出來。”
牟斌心中一動,立刻道:“是我手下一個同知主辦,名叫夏儒。”
“夏儒……”朱佑樘口中念着這個名字,思慮片刻,問道:“就是那日你帶去馬場的?”
“正是。”
“也算有緣,那日我聽太子身邊的人說,太子在馬場救了個小姑娘,便是他的女兒吧。”朱佑樘沉吟片刻,笑道:“若是此人能多多歷練,将來接替你倒是不錯。”
牟斌心中大喜,随後壓住心中的驚喜道:“他在職這幾年勤懇做事,若是能得到萬歲爺的賞識也是他的幸事。”他有意讓錦衣衛比前幾朝更加公正一些,夏儒為人正派,行事也很合牟斌胃口,牟斌自然也是有意提拔他的,如今聽到朱佑樘這樣說是遂了他的意,自然是不勝歡喜。
君臣二人又聊了幾句,牟斌這才退下,張皇後聽說那辦案的錦衣衛頭子牟斌走了,這才去尋丈夫,一進門就問道:“小弟的事情,夫君想好如何處理了嗎?”她生的極好看,柳葉眉杏仁眼,頭發梳成髻,身上穿着香葉紅的襖裙,一看便是個溫婉秀麗的女子,但因為這些年張皇後一直獨霸後宮,從未有什麽憂心的事情,一開口便是一股嬌憨純真之意。
朱佑樘知道妻子雖不是溫柔賢惠,但一向是直來直往的性情,沒有什麽壞心思,今日問這些政事也是疼惜弟弟,便開口道:“我看了牟斌的折子,這事就算揭過去了。”
張皇後一聽不由喜笑顏開,道:“那便多謝夫君了。”
朱佑樘拉着妻子的手,道:“但你與小弟可要說清楚了,絕不能再做這樣的事情,今日這事過去,至多是我被朝臣們罵幾句,但他日這事情要是不能這樣揭過去了,我也是管不了的。”
張皇後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明日我便讓娘入宮來,将這些話同她說了,好好約束小弟。”
朱佑樘這才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道:“好娘子。”他想起什麽,道:“這幾日怎麽不曾見太子?平日裏他不是總喜愛來乾清宮閑逛嗎?”
說起這個,張皇後有些也有些納悶,道:“他最近不知怎麽了,愛起了讀書,每日和秀榮一起讀書。”
朱佑樘有些奇怪,道:“太子愛讀書這不是好事嗎?我先前聽他的老師們說他太過頑皮,要我多加約束。”
張皇後瞪了他一眼,道:“你當他是讀什麽詩書禮樂啊?我問了他身邊的劉瑾,說是先前他得了宮外的一本書,還是本沒名字的雜書。我便讓劉瑾拿來看,可這書寫得都是些百姓的瑣事,文筆又很是一般,統共也就兩三張紙的東西,一看便是未曾寫完這作者便自愧弗如不敢寫了,也不知道太子為何看得那樣興起。”
朱佑樘聽她這樣說,不由有些好笑,道:“你還說他?剛成婚的時候我寫的那些雜詩,如今自己看了也覺得好笑,只你一個人還将它們抄錄下來、攢成冊子品讀。”
張皇後想起成婚之初時的小女兒情趣也有些感懷,道:“那是因為你是我夫君,夫君寫的詩,不管那些太傅們怎麽說,我自己當然是怎麽看都喜歡。”
朱佑樘心中一暖,又道:“等再過幾年也到了給太子選妃的時候了,到時候多問問他的心思,給他娶一個如同我的娘子一樣溫柔體貼的才是。”
“還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