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灰禾君在萬海上神的授意下要去山下,很快便收拾了行囊和顧溪道了別。獨自一人面對着冷面冷情的師尊,顧溪壓力很大。
萬海上神看了看站在原地不挪窩的顧溪,聲音清冷高貴:“不是說了叫你自行修煉麽,你還需要我重複幾遍?”長眉又一次擰起,好像每一次面對着她這個不學無術的徒弟,他都忍不住橫眉冷豎。
顧溪面對師尊的诘問,有點委屈又有點尴尬。她小聲為自己辯解:“師尊,我也想自己修煉。可是我什麽也不會,根本無從下手呀。”
萬海上神瞪着眼前低垂着的毛茸茸的腦袋,氣息有些深重,顯然是被狠狠噎了一下。半晌,他似是自暴自棄一般,語氣狠厲,“那還不跟過來!”一甩袖,率先往自己的院子裏走去。
萬海上神似乎把他的房間當成了書房,數不清的書冊被規規整整的碼在與牆同高的書架上。上神有些不耐煩的招了招手,幾本書冊便從不同的書架上飛落下來,整齊的落在他的手上。
顧溪偷偷數了數,上神的手中已然落了十幾本厚薄不一的書了,但是還有零星的書冊在往他擡起的手上疊起。
她心裏有些忐忑,暗暗祈禱不要是她想的那樣才好。
不過顯然,衆多神佛果然和同是神仙的萬海上神關系更好,不知道是沒聽到她的祈禱還是不想理會她的許願,果不其然,那二十一本書冊最後被齊整整的塞進了她的懷裏。
顧溪纖細的手臂有些撐不住這些沉重的知識的力量,顫巍巍的打着哆嗦。萬海上神挑了下眉,“敢把這些書摔了,要你好看。”
顧溪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氣将手裏的書往上墊了墊,艱難的從書後面将聲音擠了出來:“是,師尊。”牙縫中擠出的聲音不太好聽,萬海上神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瞬,又往那摞書上加了一本。
結果是顧溪千恩萬謝的端着二十二本書,從萬海上神的院子艱難的蹒跚而出。不光被上神要求在半個月之內熟記書中內容,并且還被指名,負責中午的午膳。
天知道明明是辟谷的神仙,為什麽還要食人間五谷。原本的十裏香精通烹饪一道,一雙巧手做出來的菜肴名動天下。顧溪忍不住想,或許那大魔九江擄走十裏香,不單單是為了拿她入藥,沒準兒是想聘她做廚子,但是遭到了拒絕,惱羞成怒下才将她弄死在丹爐裏。
香消玉殒的十裏香是回不來了,此刻捧着書艱難求存的顧溪更是對竈臺之事一竅不通。深一腳淺一腳的在山野間獨行,高高疊起的書将她前方的視線遮擋的模模糊糊。
顧溪這廂正憂愁于自己可以想見的悲慘未來,一雙手便将她抱着的一大摞書搶了過去。
知識的力量陡然變輕的顧溪眼前也變得重新亮堂了起來。一偏頭,果不其然看到了雲深君抱着書,一臉的理所應當。
眼珠子轉了轉,顧溪一邊兩手空空的跟在他身邊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一邊擡頭問他:“二師兄說給我吃白食的權利,這個還當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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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深君哪怕手裏捧着如此沉重的書籍,步履間依舊是氣定神閑。他微微偏頭看着矮自己一個頭的顧溪,對上那雙眨巴着的圓眼睛,有些不自然的偏過頭:“唔,嗯。”
“當真?”
“當真。”
顧溪笑的很開心,雲深君餘光中見到她興高采烈的樣子,也不由得彎了彎眉眼。
可接下來,他的眉眼便再也彎不起來了,只剩下嘴角微微有些抽搐:“所以,其實是師尊叫你來做飯的,對嗎?”
強行将男人生拉硬拽進廚房,顧溪嘿嘿一笑:“一個人也是吃,五個人也是吃,就多做點嘛!”
見雲深君不出聲,擺明了不樂意,顧溪只好揪着他的衣袖晃了晃,用自己平日裏讨好哥哥們的方法,軟着聲音道:“求你啦!”
水漾的眸子在面對她時永遠也凝不出半點冰霜,現在連帶着眼角眉梢恐怕都滿是春意。雲深君扭着頭不看她讨好的撒嬌,但是眼睛卻不聽話的時不時往她身上飄,實在是沒氣勢的很。
顧溪見有戲,開心的一跳:“那就拜托你啦!我來幫你打下手,我們快開始吧!”
見身邊的人已經開始自顧自的又洗又涮,擺明了不會放他離開,雲深君微微擡頭看了看房梁,有些無奈的吐出一口氣,只好認命的承擔起主廚的職責。
因着顧溪的迫切懇求,雲深君雖然不想做冰皮馄饨,但是最後卻也不得不妥協。瑩白修長的大手在面板上一絲不茍的搓着面團,顧溪便在一邊跟着大手主人的指揮攪動着竈上鍋裏的濃湯。
“師尊不喜海産,湯底就用普通的高湯便好。”雲深君一邊搓着手裏的面,一邊跟顧溪解釋。
顧溪撇了撇嘴:“那他老人家可真不會吃,啧。”
男人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但是沉默就已經是另一種反駁。顧溪瞧他不搭理自己,也不說話,只哼了哼聲繼續攪動濃湯。
無論是調餡還是和面,顧溪都不擅長。看着只能圍在鍋子面前攪一攪湯的少女,雲深君終于也有些惡聲惡氣了:“你瞧瞧你,還能幹什麽!”沾着面粉的長指一擡,精準的指着盤子裏颠三倒四的幾只不成樣子的面片,氣的聲音都有些顫抖:“這就是你說的打下手幫忙,這就是你包的馄饨,我就沒見過像你這般愚鈍的徒弟。”
顧溪原本對自己幫了倒忙的幾只馄饨還有些歉疚,但是頭一次被雲深君指責的她嬌氣的脾氣也上來了,嬌聲沖眼前生悶氣卻不知道怎麽發洩的好的男人道:“人家才沒認你做師父。人家已經盡力了的,雖然那馄饨醜了點,但是能吃嘛!而且那湯也是我熬的呀,怎麽就說我幫不上忙了?”
雲深君被氣笑了:“那才不是馄饨,那是面片,連餡兒都沒有。還有那湯,都是廚房早就做好的,你不過是燒熱了而已。”
顧溪也知道自己沒幫上什麽忙,但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些聽不得雲深君的指責。是以,雲深君看到的便是她噘着嘴不滿意的嘀嘀咕咕:“有餡兒的,不過少了點嘛。”
沒有哪個廚子看到這樣的幫手會不氣的,雲深君為了讓自己的肝火小一點,擺了擺手,聲音疲憊:“罷了罷了,也不要你幫我了,我自己來吧。喏,你去那兒坐着看着吧。”
顧溪順着他的視線回頭看過去,只見角落裏放着一張小板凳。回過頭,男人湊近了她的臉,水潤潤的眼睛第一次在面對她時那樣嚴肅謹慎:“切忌,以後莫要再對餐食動一根手指頭了。啊,我真是怕了你了。”雲深君終于還是忍不住了,擡手蓋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天之将崩的語氣叫顧溪真的以為自己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
老老實實的窩在角落的板凳上,顧溪有點委屈——她不就是浪費了點食材,給面倒多了點水,馄饨裏放少了點餡料,湯底裏加多了點鹽嘛……
沒了事情做的她只好全副精神都放在了眼前忙碌着的男人身上。“君子遠庖廚”這句話在很久以前就被衆多男人封為至理名言,雖說修仙世界男女之別不大,但是男人們還是将做飯煲湯看成是女人理所應當的事。
頭一次親眼見到男人做飯的顧溪有些新奇,一雙璀璨的眼睛不錯眼珠的跟着男人的身影一起忙前忙後。拿着菜刀的瑩潤的大手明明應該是撥弦弄琴的,但是此時和大蔥肉餡菜刀放在一起,竟然也能出奇的和諧。
認真做事的男人總是極具魅力的,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有着一張絕色的容顏,一副性感的身姿。更甚至,這個男人還是在為你而認真,為你而做飯,想必沒有哪個懷春的少女,在面對此時是不心動的。
顧溪自認沒有懷春,是以批判和挑剔的公正眼神在審視。但突然劇烈跳動的心髒卻蓄勢待發的準備戳穿她自欺欺人的謊言,一股不可避免的熱流湧上了她此時轉動困難的大腦,心尖尖随着他明明面無表情,但卻異常的顯得聖潔的側臉而顫動。
如有實質的目光叫雲深君不能忽視,在顧溪看不到的地方,他拿着菜刀的手因為內心的焦灼和害羞而微微發顫,好幾次都差點切到自己的手。
再一次,一只原本應該圓潤漂亮的馄饨毀在了他的手裏,雲深君終于忍不住了,咬着唇盡力克制着自己含春流光的眼睛,極力叫自己不流露出太過悸動羞澀的表情,回過頭去尋找叫他失态的源頭。
一抹刺眼的紅色倒映入雲深君大狗狗一般濕潤的眼中,而這道紅色的制造者,坐在那裏的顧溪,在見到絕色突然轉頭回眸時,不由自主的露出一個笑容,配上那道紅色,叫雲深君說不好是什麽感覺。
有些像外面那些頭次被美人親近的,沒見過什麽世面的中年大漢,笑的又憨又傻。
雲深君不好意思的別開眼,剛才還能好好壓制的雙頰此時就像顧溪鼻子下面那道鮮紅一般,燒出兩朵绮麗的火燒雲,顏色不比鮮血淺淡多少。
雲深君別着頭,有些別扭的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塞進顧溪的手中:“你的鼻子,擦擦。”
顧溪眨了眨眼,鼻子?一擡手,一片濡濕,手指上果不其然沾染了鮮紅的色澤。
丢人丢大了。剛才還沉浸在美人做飯的背影中的顧溪,拿着手帕一下子捂住還在往外淌血的鼻子,甕聲甕氣的抛下一句“我先走了”,然後便飛一般的沖出了廚房。
雲深君來不及說什麽,只能看着那抹鵝黃色的身影慌裏慌張的越跑越遠。他情不自禁的擡手輕輕捂住胸腔裏那顆躁動不安的心髒,微微用力,試圖将它按牢。
或許,他也并非是一廂情願的剃頭挑子?
這個念頭剛升起,稍稍平靜的心髒又開始強而有力的掙動,一絲克制不住的,叫聞着輕而易舉便能嘗到甜蜜氣息的笑聲,伴随着咕嘟咕嘟冒泡的熱水,從小小的廚房中一圈一圈的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