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清朗的早晨對求仙問道的人來說甚是珍貴。踏着薄霧透進來的熹微陽光,顧溪趕去了琅嶼山的演武場。
冷面的師尊早就等在了那裏,正身體力行的指導着兩位男士的結界功夫。大袖長袍的白衣随着萬海上神的身影在半空中翻飛,手持一根細木枝,灌入靈力時不時戳點着徒弟們的破綻。
看樣子還是有些來晚了。顧溪兩只手攪在一起,悄悄的挪到灰禾君的身邊。
“終于肯來了?”半空中的人影一心兩用不在話下,狹長的眼睛涼涼的一瞥樹下那抹鵝黃色,話語裏不帶什麽溫度。
顧溪讨好的嘿嘿一笑,沖着萬海上神一拱手:“以後每日都來,請師尊莫棄弟子愚鈍,再教教我吧。”
白色的身影手中的木枝頓了一瞬,細長淩厲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手起收勢,兩位剛才還勉強能攜手應對的男士瞬間便被強大的氣給震飛了出去。
雲深君和尚且十二歲的樓淞君将将穩住身形,遙遙沖翩然落地的冷面仙尊一拱手:“師尊。”
萬海上神側着身,微偏頭看着兩人,表情未變的點了點頭,看起來還算滿意。
等回過頭來,見到站在灰禾身邊的顧溪時,剛剛舒展了的眉又一次糾結在了一起,白玉無瑕的面容隐隐透出些青色。
這種表情顧溪熟悉的很,她總是能在她爹爹的臉上看見。不等她有什麽反應,萬海上神冷漠的聲音已經響起:“最後一次,你若再是這樣不學無術,我便再也不會教你,由你自生自滅去吧!”
顧溪趕緊點頭。萬海上神別開眼,像是眼不見心不煩一般,将挺拔英武的背影留給了她,不再看身後的徒弟一眼。
灰禾拍了拍她的肩權當安撫,那邊說一不二的上神又開了尊口,将灰禾單獨叫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自行修煉”這四個字對于早已辟谷成仙的其他三人而言就像是眨眼說話一般自然簡單,但是對顧溪這個只會禦劍而飛,其他都只了解個皮毛的人而言,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樓淞君見師尊遠去,湊到了她身邊。小少年還有些嬰兒肥的小臉上有一雙晶晶亮的大眼睛,眨巴的長睫毛忽閃忽閃的,看起來乖巧又可愛。
“小香姐姐,昨天我被師尊派下山幹活去了,都沒來得及祝賀你終于出了冰室。這回你可真的要用心一些了,至少也要學會點保命的本事呀。”
小正太的聲音還有些雄雌莫辯的溫軟,微微仰頭時的模樣叫顧溪心裏一軟,情不自禁放輕了聲音:“曉得啦,謝謝我們小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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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正太仰頭嘿嘿一笑,釀出兩個酒窩,軟軟的十分讨人喜歡。顧溪情不自禁的沖他彎眼一笑,十分自然的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小少年便有些傻氣的羞紅了臉低下頭。
眼見不遠處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樹下談笑風生,雲深君微微沉了臉色,快步走近了兩個人:“樓淞,師尊叫你熟讀背誦的心法你完成了麽?”
剛才還笑意盈然的小正太這會兒一下子苦了臉,精致可愛的五官都皺到了一起。他瞟了一眼和師尊同樣冷淡的師兄,小小的身體仿佛被施加了太多壓力一般地嘆了口氣。
小少年走之前踮起腳,湊近顧溪的耳邊輕聲說:“小香姐姐,我背完了功課再去找你。”說完,趕在冷面師兄發火之前,腳底踩油地溜了。
顧溪看着跑得飛快的少年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雲深君走近,語氣裏有些顯而易見的酸味:“你們說什麽呢?這麽開心。”
顧溪聽到聲音回過頭,身後的人有着一張少年般清隽絕美的臉,但高挑的身子,以及在貼身武裝修飾下越發顯得寬肩乍腰的身材,都給顧溪一種隐隐的壓迫感,叫顧溪清楚,眼前的人并不像她所以為的那般單純遲鈍,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微微後撤了一步,她仰頭看着逆光而立的人:“不該是我們說什麽,而是你該說點什麽吧?”
雲深君疑惑的微微蹙眉,水光潋滟的眸子褪去了面對樓淞時的冷漠疏離,流露出她熟悉的春水一般的溫柔:“什麽?”
顧溪眨了眨眼睛,不受他美男計的影響,直接點明:“我是說馄饨,昨天晚上的馄饨。”
雲深君露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一種像是意料之外,又像是早有所覺的表情。他将頭偏開,擡手輕輕掩住不斷上翹的嘴角,企圖用咳嗽來掩飾激動的心情。
顧溪探頭,執着的将臉擠入他的視線範圍內。然而他卻像是被燙到了一般,一看到她的臉便再一次挪開。
重複幾次上述的情況,顧溪算是明白了雲深君躲着自己的決心。她皺皺眉,搞不懂這家夥又開心又別扭的樣子又是鬧哪回事,哼着聲說:“什麽啊,不說話就算了。我也要回自己的院子了,你一個人在這兒跟自己躲着玩吧。”
顧溪說完,轉頭就要走。然而剛走出兩步,手腕便被人輕輕拉住。她擡頭回望終于不再跟自己玩躲貓貓的某人,挑高一邊的眉頭,看起來任性又嬌蠻。
雲深君眼睛來回瞟着,顧溪這種像是貓咪一般胡鬧又得意的表情總是叫他的心沖上一股暖流。可是不太妙的就是,這股暖流總是不願意停留在心髒附近,反而以越發灼熱的溫度執著的想要往下跑,叫他手足無措,對顧溪的表情又愛又恨。
喉結在他越發深重的呼吸中上下滾動,滑出性感的痕跡。他盡力穩住心神,咬咬牙開口,聲音卻還有明顯的顫抖:“你……那個馄饨,怎麽了?”
顧溪擡頭看着身後拉着自己的絕色美人,緩緩轉過身,直視着眼前豔若桃花,清雅勝竹的男人。
初秋的風還不太狂妄,吹過來也不過帶落了許多花花葉葉,眼前美麗的男人的發絲被貪心的風糾纏,融入到他身後一片落英之中。
逆着光的男人是那樣高挑,每一塊肌肉都緊實有力,埋藏在薄薄的衣料下,讓她知道他的肩膀也很可靠。
水漾的眼眸皂白分明,微微垂下的睫毛纖長濃密,長眉彎出兩道期待又寵溺的笑意,輕啓的紅唇誘惑她來采撷。
顧溪覺得自己眼前站着的這位恐怕不是她一直以為的薩摩耶,而是一只把自己僞裝成薩摩耶的白毛狐貍。
白毛狐貍·雲深君擡起另一只手,兩只爪子一起牽着顧溪的手腕,一點一點把她往眼前拉。
這種被食肉動物盯上,并且被逐漸拽進洞穴的感覺叫顧溪感覺不是很妙。男人見她瞪圓的眼睛,盯着自己小心的一眨一眨,紅暈漸漸彌漫上臉頰,傾倒衆生的笑意裏不自覺染上了些緊張。
他微微前傾,壓低身子湊近顧溪瑩潤白玉般的耳垂,聲音有些啞:“你說說看,那個馄饨,怎麽了。”
熱氣噴灑在她的耳邊,顧溪感到寒毛在一瞬間被全部激了起來。一種求生的本能叫她用力抵住了他越湊越近的胸膛,瞪得有些發紅的眼睛看起來分外誠懇:“沒什麽,我就是覺得太好吃了!”
雲深君頓了一頓,收起笑意,擡起頭凝視着她的雙眼,良久:“你說什麽?”
“我覺得你做的馄饨,真好吃!”
激動地心情和來時一樣,如潮水般迅速褪去。濕漉漉的水痕在沙灘上留下淺淺的印記,被風一吹,透着絲絲寒涼。
雲深君看起來有些難以置信,原本柔柔拉着顧溪的手也攀上了她的肩頭,擰緊的眉頭透露着他的急切:“只是這樣?沒有別的?”
顧溪總有種她如果敢說出心裏話,備不住就會被眼前情緒不穩定的男人給狠狠咬上一口的感覺。要知道她現在的本體可是十裏香啊,這一口不說長生不老,也是延年益壽的,難保眼前的人就是個知面不知心的衣冠禽獸。
是以她十分堅定的搖頭,聲音格外懇切:“沒有,真的沒有!什麽別的都沒有!”
雲深君洩了氣,雙手再也沒有力氣抓着眼前的人不放。他頭腦有些空白,低着頭看着兩人之間的地面,那裏正有兩只螞蟻相攜而行。
連螞蟻都出雙入對的,而他的心上人明明就在眼前,卻相見不識。
紅暈早就在不知什麽時候從男人少年般瓷白清隽的臉上褪去,一朵陰雲凝聚在他的眉間眼底,下一秒好像就要下起大雨。
像是不死心一般,雲深君的聲音悶悶的傳出來:“那你怎麽知道,那馄饨是我做的呢?”
顧溪奇道:“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雲深君擡眼看着她,緩緩開口:“沒有,我只說我煮了點馄饨給你,沒說是我做的。”
顧溪被他緊盯不放的視線弄得有些不自在,掩飾一般的往遠離他的方向走了兩步,語氣有些不耐煩:“那誰知道了?你說是你煮的,人家就以為是你做的。怎麽,這還有什麽問題了?”
雲深君思索了一會兒,抿抿唇:“算了,是我心急了。你若喜歡吃,我以後便再做給你吃好了。”
看看似乎找回了理智,不會再輕易撲上來咬她一口的男人,顧溪撇了撇嘴:“天下哪有吃白食的好事?你若有什麽目的便趁早說出來吧,也省得我費心思去想了。”
他搖了搖頭,“我的白食以後都給你吃,你便當我喜歡好了。”即便是一輩子的白食,我也期望做給你吃。
說完男人便轉身離去,看方向是回到自己的院子裏去了。他的背影看起來總是有點蕭索和凄涼的味道,這叫她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好像剛才的白毛狐貍只是她的臆想,現在這個寂寞又委屈的薩摩耶才是他的真實模樣。
顧溪心裏有一點過意不去,有些沖動的想跟去解釋些什麽。只是她剛擡起腳,身後一道冷漠又嚴厲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不是叫你自行修煉,幹什麽去?”
顧溪回頭,果然是白衣勝雪,冷若冰雪的師尊,師尊斜後方還陪着恭敬乖巧的灰禾君。
勉強扯扯嘴角,她嘿嘿的笑着,在萬海上神持之以恒的淡然處之下,又識趣的沒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