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6】【二更】
今夜無星無月,漆黑的夜幕下,一輛馬車寂寂地行駛在長長的路上。
鄭姒聽着車輪聲,怔怔的抱着腿坐在車廂裏。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不久前許的願望實現了。
在她被人殺死抛屍之前,事情出現了變故,于是她又能多活一會兒了。
可是如今,她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她好像落到了一個更可怕的人手裏。
說不準,那人就是最近十分猖獗的殺人魔頭。
鄭姒想到曾聽說的那些死狀,直想哭。
鄭明義想要她的命也就罷了,可為什麽變态連環殺人犯也盯上了她?
她覺得自己把手上的困難劇本完成了噩夢級別。
這怕是穿書界的頭一份吧。
鄭姒心想,這真是沒道理。
我一個平平無奇的惡毒女配承受了太多。
車前傳來盈绫強裝鎮定的聲音,“那座小山就是疊翠山,我們原本要去的,就是那裏的別苑。”
鄭姒撩開車簾探頭看了看,果然看到那座熟悉的疊翠山。
她忍不住想松一口氣,可是想到車前坐着的那個人,又緊張地不得了。
當時鄭姒反問之後,這人沒有給她答案,只挑開了她蒙眼的黑布,問她原本是要去哪裏。
鄭姒老老實實的答了,而後他甩了甩刀尖上的血,說,礙事的人解決了,現在去吧。
不知什麽時候醒來的盈绫嗚嗚了兩聲,在他挑開封口的黑布之後,她說,她來指路。
于是她們就這樣一路戰戰兢兢地到了疊翠山下。
就在鄭姒盼望着回星河苑尋求庇護的時候,馬車忽然停了。
那紅衣人将暈倒的盈绫扔進車廂,又将刀背對準鄭姒。
她見狀,兩眼一翻配合的暈了過去。
可那人沒那麽好糊弄,他冰冷的手探上了她的脖子,而後重重的一捏。
鄭姒便半點不摻假的暈了過去。
他收刀入鞘,看着半山腰的星河苑,不走山路,反而躍上高高的樹尖。
夜色中一抹紅色像血色殘旗一般欺近星河苑,飄搖着掠過高高的牆頭。
他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探,一直探到朱門上挂着金鎖的內院。
他看着那鎖,眸中陰鸷,又不願□□了,抽刀将那木門上的鎖一下子劈了下來,從顫抖着開了半扇的朱門中走進去。
剛繞過仙鶴影壁,他便看到不遠處一棟小樓的門,被一只裹着銀魚白色窄袖的手推開了。
一個白衣少年從那裏走出來。
他深黑的眸中劃過一抹光亮,慢慢屈膝俯身跪下,低首道:“殿下,奴來遲了。”
他沒露出欣喜之色,盲眼微動看了一眼他的身周,眉間凝了霜意,“她呢?”
紅衣人眸中閃過暗光,聲音陰沉的道:“殿下想讓她怎麽死?”
“高茂。”他的神色忽然變得沉冷陰厲,“不許動她。”
高茂一瞬間露出茫然的神色,仿佛沒聽明白他說了什麽似的。
他迷惑的看了容珩一會兒,遲遲沒有動作。
容珩眉間染上不安不耐,又問:“她在哪?”
高茂這才相信并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在山下的馬車裏。”
他又問:“你傷她了?”
語氣冷的可怕,讓人忍不住心生恐怖。
他從未在殿下身上感受到這麽鮮明外顯的情緒。
脊背隐隐發冷,他忍不住慶幸自己暫且留了那小姑娘一命。
“奴未傷她。”他垂眸答。
容珩沒再多問,語氣稍緩,吩咐他将她帶來。
高茂覺得自家殿下脾氣變好了。
往常他可是厭極了女人,別人碰一碰他的衣袖,他都要将那手斬斷喂狗,以至于侍女站在他身邊就發抖。
如今他被這女郎視如己物,鎖在這深院裏,竟然沒有半點脾氣。
人居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轉性,真是奇也怪哉。
而在高茂遵照殿下的命令,将人好端端的帶到他面前之後,他見識到了更加令自己費解的事。
他的殿下溫柔的俯身,指尖在她面頰上輕輕劃過,觸到一道紅線般細小的血口,立刻沉眉質問他,“你不是說沒傷她?”
高茂:“……”
輕輕蹭一下也叫傷?
他有些恍惚的想起刻在自己腦海深處的一件事。
那是在禿鹫盤旋的亂葬崗中,他被仇家切開了喉嚨丢在那裏,雙眼怔怔的望天,只剩下一口氣。
靈魂被百手拖拽着、快要沉入地獄的時候,他看到了一身白衣的他。
那時容珩還不到束發之年,是個身量未足的小殿下。他站在死人堆裏,卻一派淡然從容,仿佛自己立在蕭蕭竹林中。
那雙灰藍的翳瞳環顧一圈,盯住了他。
高茂記得自己當時對他血淋淋的笑了一下。
然後他也笑了一下。
還自語一句,“這個倒是沒受什麽傷。”
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那時候他聽着自己喉間的嗬聲,覺得這人真是詭異極了。
更詭異的是,他居然讓他活了下來。
雖與常人有些不同,不過誰不願意活着呢?
這世界上的病千奇百怪,他不過是患了種輕症。
思緒飄了一會兒之後,他的目光又落在那女郎面頰上的小傷口上。
他覺得殿下忽然變得像個人了。
容珩輕易便能看穿他的心思,淡淡的睨他一眼,道:“高茂,她的一根頭發絲,你也不能碰。”
“……是。”
而後他沒再過多地責難他,只淡淡的警告了一句,“不許有下次。”
“不然,我會生氣。”
他颔首稱是。
容珩這才滿意,摸出一個空癟的水囊,倒進去大半桌上的茶壺中的茶水,蓋緊塞子扔給他。
“這兩日先不要出現。”
他接住水囊,應聲越過牆頭消失了。
……
夜色深重。
容珩阖上門,點亮了三支蠟燭。
而後走到烏木美人榻前,俯身輕輕描過她的眉間,又蹭了一下她臉頰上細小的傷口。
她似有所感,輕輕地抖了一下。
心頭的天青色火焰籠着濃重的灰黑,像被拍在狼爪下的兔子一樣又蔫又驚恐。
“他吓到你了嗎?”容珩嘆了一口氣,含着安撫意味輕輕磨蹭她柔嫩的面頰,溫聲道,“別怕,以後不會了。”
良久之後,鄭姒睫毛輕顫,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
她先看到一團模糊的暖光,而後在漸漸清晰的視線中,看到自己想見的那個少年。
他的手穿過她的發間,她的頭枕在他的膝上。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噩夢,她不過是在他懷中,沉沉的睡了一覺。
可是随即她卻悲傷的意識到,事實應該恰好是相反的。
噩夢是她經歷的現實,而此刻……怕是她最後的美夢吧。
鄭姒鼻頭一酸,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他沒有動作,不躲也不迎,只是身子輕輕地僵了一下。
鄭姒心頭感觸更深,暗道,這夢未免也太真實。
她坐起身,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倒了。
他眸子微睜,有些理解不了似的眨了眨。
這神情落在什麽都懂一點的鄭姒眼中,讓她不禁感慨,這玉人似的小郎君真是不谙世事,天真的很。
讓死到臨頭的她忍不住惡向膽邊生。
手指點了一下他的鼻尖,她俯身湊到他的耳畔,女妖一般輕聲誘惑,“玉郎,帶你赴極樂,可好?”
他被燙到一般偏頭躲了一下,呼吸放輕了,含着拒意低聲喚,“阿姒。”
鄭姒恍若未聞,素手游魚一樣從他身上滑下,勾住腰帶輕輕扯開。又湊上去,細雨一般纏綿的吻住他的唇角。
燭火如豆,半室暖光,烏木美人榻上兩人身形交疊。
容珩一只手握緊了複又松開,如是再三,似是糾結萬分。
鄭姒支起一點身子,含着安撫意味捏了捏他的後頸,低低的輕笑一聲。
氣氛愈發暧昧無狀的時候,門忽然被砰地一聲撞開了。
“小姐!”
盈绫沖進來,帶着哭腔喚她,仿佛她已經遭遇不測了似的。
下一刻,她的目光落在那張美人榻上,聲音戛然而止。
三個人一時間都沒有動作,氣氛陡然凝固住了。
草叢裏的蛐蛐發出細弱的鳴叫。
鄭姒烏發盡散,纖細欲折的皓腕撐着榻緣,慢吞吞的直起身。
盈绫恍然回神,不發一言的退了出去,還輕輕地帶上了門。
鄭姒有些恍惚的戳了一下自己的臉。
指尖壓到傷口,刺痛明顯。
她悄悄吸一口氣,目光試探着落在身下人身上,一觸即逃,面上騰的浮起熱意。
她咳了一聲,目光心虛的落到別處,擡手胡亂的替他攏了攏衣襟。
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她僵在那裏,尴尬的不知如何自處的時候,忽而聽到他悶悶的低笑一聲。
“阿姒,我的極樂呢?”
作者有話要說:極樂被盈绫攪和了。)
還有一更要晚些,明天來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