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只是一些家常信,我拿着也沒用。”
林紅娟只是随口一問,她自然知道這藍布包裏沒什麽重要東西,就算少一兩封信也不打緊。
喬滿滿見林紅娟不疑有他地離開,将屋內簡單收了收,便抱着一堆髒衣服走到院中,打算用剩餘的熱水将衣服洗幹淨。
“紅娟回來沒?”王彩鳳的大嗓門兒在門外響起。“真是的,走那麽快,也不知道幫我多提些東西。”
王彩鳳一邊抱怨一邊走進來,見喬滿滿正往洗衣盆中兌熱水,老臉一沉,張口就呲,“個敗家玩應,誰準你用熱水洗衣服啦,家裏有多少柴火夠你這麽可勁造,我看今兒的午飯你也別吃了!”
昨天晚上就鎖了櫥櫃不讓她吃東西,今天早晨更是故意避開她提前開飯,還什麽也不給她留,現在竟然都開始直接勒令她不準吃飯了。這已經不是婆媳矛盾,這是明晃晃的欺負虐待!
任喬滿滿再好的脾氣,也無法再忍。雖說她不稀罕這幾頓飯,但屬于她的正當權益,憑什麽退讓。大不了就吵上一架,不吵都對不起自己如今這張兇橫的臉!
喬滿滿騰地站起來,擲地有聲地問:“娘,現在沒分家,家用也是每月都上交,憑啥不讓我吃飯!”
所謂人仗脾性,一個人有沒有氣勢靠的就是內裏一股氣。從前,喬滿滿懼怕王彩鳳,雖然看起來長得兇,但其實在王彩鳳面前慫得很,就是一只紙糊得老虎,一捅就破。今兒王彩鳳發現,二兒媳像是變了個人,軟踏踏的假老虎突然間有了骨頭,一時間竟讓她有些心虛。
但輸人不輸勢,這是胡攪蠻纏了大半輩子的王彩鳳一直堅信不疑的為人處世理念,她将手中的大包小绺往地上一摞,指着喬滿滿的鼻子就開罵:“你交過個屁家用,那都是老二交的。敢跟我頂嘴?還反了你的天了!我當初就不該讓你這個懶貨進我林家的門!”
“不好意思,你二兒子結婚了,娶的是我,他交錢,我就有份吃飯!”
“還有理了你,我還就告訴你,當初我能讓你進門,現在我也能讓你馬上掃地出門。你滾了,還有大把條件好的大姑娘等着做我王彩鳳的兒媳婦!”
“那我勸您要想清楚了,破壞軍婚可是要坐牢的。”喬滿滿不鹹不淡地說。
王彩鳳到底是沒什麽見識的農村婦女,一說到坐牢立刻息了聲,都忘記喬滿滿和林中南還未扯證,他們之間的關系還不在軍婚的保護範圍內。
“王大娘,在家嗎?”
正當王彩鳳漲紅臉、瞪着眼珠、找不到話茬兒怼回去的時候,這道溫柔可親的聲音給她搭了一個臺階,随後一個窈窕的身影走進院子裏。
喬滿滿打眼一看,呵,說曹操,曹操就到。王彩鳳口中條件好的大姑娘梅雨來了。
“梅丫頭,你是來找紅娟的?快進屋裏坐,吃飯沒?我今兒在集上剛買了果子,你嘗嘗,先墊個肚子。”
王彩鳳面對梅雨的那股熱乎兒與剛才對待喬滿滿時的蠻橫,簡直判若兩人。
梅雨狀似腼腆地笑笑,“我不是來找紅娟的,我是來找大娘你的。”
“找大娘有啥事,你盡管說,只要大娘能幫上忙的絕沒有二話!你不知道,大娘就喜歡你這樣的姑娘,可惜我家老二結婚了,老三歲數又不行,不然你嫁進來,大娘肯定拿你當親生閨女待。”
王彩鳳雖然是在跟梅雨說話,但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卻都是故意說給喬滿滿聽的。看看,我才是中意的兒媳婦人選!
“大娘,你怎麽又這麽說,滿滿還在這呢。”梅雨半是羞澀半是撒嬌地搖了搖王彩鳳的胳膊。
“在這怎麽了,大娘說說心裏話也不行?”
“大娘。”梅雨面上一副擔心的樣子,“我從剛才遠遠地就聽見你和滿滿在争吵,我來就是想勸勸你,一定要相信滿滿,千萬別聽信村裏的那些流言蜚語。”
王彩鳳糊塗了,“梅丫頭,啥流言,我咋沒明白呢?”
梅雨募地瞪大眼睛,好像自知失言般,輕輕捂住嘴巴,“大娘還不知道?那是我多言了。”說着就要轉身離開。
王彩鳳一把扯住梅雨的手腕,“不是,梅丫頭,你先別走。你跟我說,喬滿滿這死丫頭又給我惹什麽禍了。”
“這……”梅雨忐忑地看了看喬滿滿,語帶遲疑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喬滿滿腦子轉得快,剛才梅雨一開口,她便猜到梅雨要放什麽屁。梅雨肯定是看林紅娟不給力,沒将她釘死在不守婦道這個恥辱柱上,便親自出手來對付她了。
“奶,不好啦!外面都在說嬸嬸不要臉,跟着一個男人跑到火車站私會!”林宏江一溜小跑飛奔入院,嘴上沒個把門,七八喀擦脆就将聽來的事全抖落出來。
“娘,怎麽辦?村裏好像都傳開了,咱家的臉還要不要啊。”程桂蘭附和着林宏江的話,拎着一個小包走進來。林宏海則跟在她身後,一手挎着一個大筐,看起來分量還不輕。
“什麽!”王彩鳳雙目露出兇光,惡狠狠瞅着喬滿滿,“我說昨天你怎麽忽然就進城了,說什麽給老二送東西,都是屁話,敢情是去和男人私會,我林家八輩子的臉面都被你這個死胖子丢光了!滾,現在就給我滾回你的清塘村去,我林家以後沒你這個兒媳婦!”
一連串難聽的罵聲砸下來,喬滿滿面不改色,她旁若無人地擰幹衣服,端起髒水盆,嘩地往遠處一潑,污水差點兜頭潑在梅雨和程桂蘭身上,兩人吓了一跳,齊齊抱頭往旁邊躲去,卻難免殃及到衣袖,冬天的小寒風一吹,淋濕的半只胳膊就好像掉進了冰窟窿裏。
“喬滿滿,你敢做還不敢當啦……”越說聲音越小,程桂蘭本身是個慫貨,平常喜歡使點小心眼,真正要針尖對麥芒的時候就開始往後縮。
對比之下,梅雨簡直是善良大度的化身,“滿滿,你心中有氣也別這樣,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一定不會做出對不起林二哥的事。”
喬滿滿心中呵呵,梅雨還真是厲害,她都這樣對待她了,還能保持人設不崩,這份心機和隐忍真令人她自嘆弗如。她意味深長地對梅雨道:“真的相信?那我希望你一會兒不要改口。”
梅雨一愣,什麽意思?
喬滿滿卻已經将衣服晾好,起身向門外走去。
“死丫頭,你去哪?潑到了梅丫頭,不知道賠禮嗎!”王彩鳳直接将程桂蘭忽略掉。
“總不能你們說什麽我就是什麽,沒有做過的事,為什麽要被你們按着腦袋承認!”
喬滿滿留下這句話便走了,誰也不知道她想做什麽。
院子裏一時沒人說話,程桂蘭走到王彩鳳身邊,試探道:“娘,你說喬滿滿她真的和人私會了?”
“我管她私沒私會,傳出了這種流言,她自己能幹淨到哪去,這樣的媳婦必須休掉!”
梅雨聽到王彩鳳的話,垂下眼簾,雙唇微勾。
“娘,你們在吵啥?誰私會誰了?”
林紅娟放好藍布包後就打算回屋眯幾分鐘。為了不讓喬滿滿吃到早飯,她一早便被娘挖起來,又去趕了趟集,這一眯就真的睡着了,醒來就聽見院子裏在吵。
“大姑娘家的,瞎打聽這種事做啥,趕緊回屋!”林紅娟還未出嫁,王彩鳳可不希望她污了耳朵。
林紅娟見王彩鳳不告訴她,便纏着程桂蘭和梅雨問,王彩鳳一怒不由說出重話,“我讓你回屋,你是聾了嗎?”
“紅娟先別走。”
敞開的院門外站着一行人,村支書林大旺、村民楊東榮、知青何志遠,還有去而複返的喬滿滿。将林紅娟喊住的就是村支書林大旺。
梅雨看着眼前的一幕,驚愕地微微睜大眼睛。她沒想到喬滿滿會找人來,尤其還特意找了楊東榮。
楊東榮前年從部隊退伍,轉業到縣派出所當警察,聽說最近還升任了組長。
上輩子喬滿滿可沒這麽聰明,難道喬滿滿和她一樣也是重生的?
梅雨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震驚到,心中一緊,手心已然微微汗濕。
是了!按喬滿滿先前對她言聽計從的樣子來看,與盧家祥一起坐火車南下一事應該萬無一失才對。結果她昨天不但沒有上車,還一反常态地諷刺自己,甚至跟林紅娟那個不過腦子的扯什麽去火車站給林二哥捎東西。估計根本就沒有捎東西這碼事,一定都是喬滿滿為了脫身胡謅出來的。
想到這,梅雨強迫定下心神。
王彩鳳斜眼看着已經走進院子裏的一群人,”大旺,你來做啥?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你別來瞎摻和。”
林大旺與林中南一家是同族,親很遠但還沒有出五服,按照輩分來論,他應該稱王彩鳳一聲嫂子。
“嫂子,我都聽中南媳婦說了,這已經不算家務事,涉及到污蔑抹黑軍屬,所以我這個村支書必須得出面問個清楚。”
“污蔑?難道村裏那些流言是大家空口白牙說出來的?今天這個媳婦我必須得轟出家門,不能讓她丢我林家的臉!”王彩鳳不依不饒。
“王大娘,你不能聽風就是雨,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楊東榮接話道:“既然大家都說中南媳婦是和人在火車站私會的,那最先說出這話的人必定進過城。我已經調查過了,昨天去城裏的一共有五人,除去中南媳婦,就是林紅娟、梅雨、何志遠,還有一個最近聲稱來咱們村尋親的盧家祥。盧家祥至今未歸,所以他排除在外,現在我只消問問剩下三人,私會一事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王彩鳳睨眼瞅了半天,“這是老楊頭家的東榮吧,都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你不在縣裏過好日子,跑咱村來湊啥熱鬧?”
楊東榮好脾氣地笑笑,“大娘,快過年了,我回村來看看我爹。這不正好遇到這件事,我也曾經也是軍人,明白當軍屬的難處,中南媳婦喊冤,我義不容辭啊,再說調查真相恰好又是我的工作。”
王彩鳳低低呲了一聲,“多管閑事!”
喬滿滿則暗自慶幸自己的好運氣,她去找林大旺主持公道的時,楊東榮正好在林大旺家做客,一聽這事就也跟着過來了。
只聽楊東榮問:“林紅娟,你看見你嫂子和別人私會了嗎?”
林紅娟昨天剛進了局子,如今最怕的就是警察,聽見楊東榮問話,忙說:“沒有,我嫂子昨天進火車站是為了給我二哥捎東西,我腳前腳後跟着嫂子進了站,只看見我嫂子一個人,根本沒有什麽男人。”
“那你呢?”
何志遠搖搖頭,“我拖拉機停在火車站對面,隔着一條馬路我啥也沒看見。”
楊東榮轉身面向梅雨,“你怎麽說?”
梅雨氣林紅娟只說一半話,既然林紅娟不說,那便她來說!“我和紅娟都看見喬滿滿是和一個男人一起進的火車站。”
“那這麽說村裏的那些流言都是你散布出去的?”楊東榮忽然反問。
梅雨這才驚覺,楊東榮想問的根本不是喬滿滿是否與人私會,他想知道的一直是誰是流言散布者。
“梅雨,剛才你不是還說相信我,并且不會改口嗎?”喬滿滿适時插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