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兄妹
原來,這就是容懷瑾所說的“沒有結束”。
他一直認定,容予諾不會輕易放棄皇位之争,不會沒有後招,而他所預料的,竟然真的成為現實了。
現在,我才恍然大悟。好多之前沒有辦法解釋的事情,如今回想起來,倒順理成章了。
我和容天衡大婚那天,端慧原本還和我有說有笑,對我滿心祝福,眨眼之間,她卻在婚禮之上用金牌阻止我和容天衡成婚。
老皇上駕崩之前,屏退所有的人,唯獨召見了我。他問我,恨不恨他?他用盡所有力氣,說他對不起我。我一直不懂,為什麽那天他會用那樣哀怨歉疚的眼神望着我?現在我終于明白了,因為他知道了,我是他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兒……
天啊,我覺得世間上最荒唐的事情也莫過于此了。
如果我是皇帝的女兒,那容懷瑾就是我的親哥哥。
我不敢再想,這種可怕的念頭,簡直像刀子一樣鋒利地割在心上,将一個人埋藏在內心的的所有恐懼都挑撥起來,讓人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柱子上。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太元宮的,也不知自己在黑暗之中待了多久。
剛開始,綠蘿在我身邊繞了好幾十圈,每走幾步就回頭問我,“小姐,這應該不是真的吧?這是他們在開玩笑的吧?怎麽可能呢?你跟皇上長得一點也不像。”
然後,她坐在我身邊,抱着我的肩膀,“小姐不怕,你不是常常跟我說不知者無罪嘛。你又不知道,你是無辜的,不會有人怪罪你的……”
最後,綠蘿急了,哭着道,“小姐,奴婢陪着你逃走吧。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這樣就不會有人來傷害小姐了。什麽皇上,什麽殿下,我們都不管了,好不好?我只想小姐你平平安安……”
她哭得那樣悲怆,我實在不知道從何安慰起。我心裏空蕩蕩的,一時覺得我應該聽綠蘿的逃得遠遠的,一時又覺得,其實這樣死了倒也挺好的。
容懷瑾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黑暗之中,我屈膝坐在滿是瓷片的地上,綠蘿在我身邊嚎啕大哭,一屋子的太監宮女跪了一地。
他仿佛意識到什麽,勃然大怒,“誰對熙妃嚼舌根了?”他一呼喝,滿屋子的人就開始不斷磕頭求饒。
這些人什麽都不知道,他們不過是被我下藥迷暈了,醒來的時候,發現我摔碎了屋子裏所有能摔的東西,吓得不敢再起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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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擺了擺手,有些疲累,“容懷瑾,你讓他們都退下吧。”
他走過來,将我從地上抱起來,緩步走到軟榻前放下,才回頭冷斥,“還待在這做什麽?滾出去!”
眨眼間,整個寝殿就只剩我和他二人了。
我依偎進他的懷裏,無法釋去心裏的恐懼,想從他身上找到一些溫度。他也緊緊地抱着我,對我說,“別胡思亂想,那些都不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他為何那麽防備我?又為什麽要怕奴才在我面前嚼舌根呢?
這些我都不想追究了,我只貪婪地想讓他抱着我,想在他的保護下得到片刻的安寧而已。
可即便這樣,那些太監的話還是一遍遍浮上心頭。每一個字都記得那麽清楚,永生不可或忘。
“容懷瑾,他們說我是老皇上的女兒,說我是你的親妹妹。”
容懷瑾拍了拍我的背,“哪些人胡說,我要砍了他們的腦袋。”
我抓緊他的衣襟,“老皇上在駕崩之前,他對我說了一通話,可是沒有聲音。我只看到他的嘴巴一張一合,我一點也沒看懂。可是,現在我想明白了……”
容懷瑾的手停了停,“你想明白什麽了?”
“老皇上最後說的話是:你才是公主,我的女兒……”
容懷瑾拍了拍我的背,“那些人胡說,我要砍了他們的腦袋。”
我的淚落下來,滴在容懷瑾的龍袍下擺。這樣的無助,我一生中也沒有經歷過。十幾年的記憶被抽空以後,我像是一張白紙,坦然地接受着別人給我畫上的一切,老爹的安排,容天衡的寵愛,容懷瑾的霸道。我從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張白紙搖身一變,竟成了濃墨重彩的一幅畫,而後來添上去的筆畫,跟原來的內容格格不入,生生将這一張紙變成了不倫不類的糟粕。
更可恨的是,我還是回憶不起從前的一點一滴。這意味着,別人不論說什麽,我都無法反駁,我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們對我指指點點,然後生生承受這些我記不起也不知是否真實的責備。
容懷瑾又開始拍我的背,安慰我,“你誤會了。這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我急切地問他,“端慧會弄錯嗎?老皇上會弄錯嗎?你想告訴我,還有另一個真相嗎?如果有,請你馬上告訴我,只要我不是你妹妹,什麽我都可以承受。”
我想象着他會告訴我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這個故事裏,端慧和老皇上都是弄不清楚情況的傻子,然後我和他之間還會像從前一樣,安安穩穩,嬉笑怒罵地過着我們的日子。可是,他沒有。
他遲疑地看着我,口氣平淡,“東陵,再給我點時間。我會有辦法處理這件事的。”
那個瞬間,我的眼淚毫無預見地落下來,“還會有什麽辦法?這不是已經到了絕路了嗎?”
接下來,他是不是該在滿朝人的壓力下做出艱難的選擇了?是把我處死以讓天下人相信我不是他的妹妹,還是,退位讓賢保住我,成全我和他之間的感情?
就算是後者,難道我和他就能從此過上平靜的日子嗎?
他揉了揉眉心,好像在思索如何開口,最終,他只是擡頭,懇切地問我,“如果我什麽都沒有了,你願意和我一起浪跡天涯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