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女
容懷瑾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右手搭在我的左肩上,将我拉到他身後去。我瞧見李卿卿的眼神一下子由飄忽變得柔情似水,俏臉上飛上一抹嫣然淺笑,身姿盈盈地行了個禮,對容懷瑾道,“沒想到能在此遇到四殿下,當真有緣。卿卿方才不知四殿下在船上,失禮了。”
話雖這麽說,她臉上卻是一點驚訝的表情也沒有。我忽然懷疑,感情這意外是人為的?
誠然,容懷瑾這艘畫舫是大了點,華麗了點,但江都的有錢人多,畫舫大點也不出奇。容懷瑾是皇子,皇子出游宜低調,他再自大也不會明目張膽在畫舫上寫自己的名字吧?
我越想越覺得有理,我是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卿卿出生大家族,處變不驚,就算有點驚訝,不喜形于色也是正常的嘛。
我點頭如搖蒜,回身打算去船艙裏再倒杯熱茶暖暖嘴,一擡頭便發現,我實在低估了容懷瑾。
一塊鑲金邊的黑布帆豎立在船艙頂上,随風飄揚。“容”字寫得極為狂放,倒像是這四皇子的手筆。方才上船之時,那帆還未被架起來。許是到了湖中的時候,船夫才把這代表皇家的帆給豎起來了,以便讓人退避三舍。
我千算萬算,算漏了一件事:容懷瑾這厮是自大狂,他出現的地點,方圓百裏,最好是禁絕人煙。
當然,也有人不怕在老虎頭上拔毛。這李氏雙姝,不就視而不見了嘛。這下看她們怎麽收場?
“我還道是誰那麽大膽子,敢沖撞我天家的船,原來是九門提督家的畫舫,怪不得……”容懷瑾輕扯唇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一雙寒眸此時也帶着三分笑意,倒映着畫舫上的燦燦燭光,竟然有些令人目眩神迷了。
我恍惚了片刻,竟覺得,他有些好看。比如,那嘴角扯起來的角度,壞得來又有點帥氣;那笑容,不深不淺,正好讓臉上現出兩個小窩;那雙眸子裏亮亮的,有些東西在閃爍不停,像星辰一樣。
我一定是魔怔了,我竟然不反感容懷瑾,反而對他有好感。我是在幹什麽啊?
于是,兩船相接之處,容懷瑾數落着李氏姐妹,李氏姐妹拼命解釋道歉示好,而我站在船艙口,甩頭拍腦袋外加跺腳,只差把自己投湖裏去冷靜冷靜。
待容懷瑾回到船艙,我的額頭都被拍紅了。他不解地端詳了我片刻,忽然帶一絲鄙夷問道,“你是把胭脂擦頭上去了嗎?”
随後,李氏雙姝竟也到這艘畫舫上來了。我以為容懷瑾會讓她們有多遠滾多遠,沒曾想,他竟反而引狼入室。
呃,好吧,這個比喻不恰當。總而言之,我對容懷瑾這一舉動表示強烈反對,偷偷問他原因,他竟反問我,“你不是和李家小姐很要好嗎?我是怕你無趣才讓她們和你作伴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和她們很要好?我什麽時候無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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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和容懷瑾你單獨相處,也好過跟李氏姐妹作伴啊。
我這麽腹诽着,渾然不覺,容懷瑾在我心裏,不知何時已經變得不那麽讨人厭了。後來當我覺察出的時候,一切已經沿着我不可控制的方向在發展了。
這夜,四人在船艙內的小案上把酒言歡。夢湖邊上,江都上空,煙花璀璨,千星萬點,異彩紛呈。紅泥小火爐,滾水燙酒壺,熱氣氤氲出兩張嬌羞的臉蛋,一張俊寒的臉龐,還有一張抽搐的面孔。
抽搐的自然是區區在下小女子。因為總在我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緒的時候,周圍三人便發出這樣的對話:
“卿卿小姐所說的地方我也曾去過。”
“四殿下,小女子是湘湘,不是卿卿啦。”
“哦,是麽?都差不多。”
“湘湘小姐對自己的妹妹如此照顧,真令人敬佩。”
“四殿下,小女子是卿卿啦。”
“哦,是麽?抱歉。”
李氏姐妹撒嬌佯怒嗔斥,一股腦用全了,就是半點也不生氣。容懷瑾則端着酒杯自飲自樂,面上毫無表情,連抱歉也缺乏誠意。
我是多努力才能忍住自己爆笑的沖動。待得夜色漸深,李氏姐妹回了自己的畫舫,慢慢行遠,容懷瑾才開口,“想笑就笑罷。”
我終于忍不住,笑得滿地打滾,又取笑他,“你記性也太差了吧,弄錯了二十多遍,笨死了。”容懷瑾不緊不慢地低頭看我,“真不知道,誰是真正的笨蛋。”
他定眼看着我,那眼光就好像對着一個三四歲小孩時候,露出的“稚子無知”表情。我想了想,恍然大悟,敢情他是故意的,想讓李氏姐妹難堪?
我打住笑,對上他那雙星眸,心突突跳亂了拍子,卻又有些逞強,故作鎮靜,“人家好好地也沒得罪你,你做什麽作弄她們?”
容懷瑾慢慢靠近我,“你說呢?”
我被迫靠在船艙壁上,與他之間,僅僅是呼吸的間隔。他說話時,空氣都繞在我身旁流動,淡淡的酒氣,混着他身上的沉水香,交彙成一種我從沒聞過的香味,而我竟該死地,覺得并不抗拒。
他又繼續說道,“方才她們提及上次江都全軍出動尋找你的事情,明着是在諷刺你,實際就是在暗示本殿下連個人也保護不好,你說,該不該罰?”
要不怎麽說他心眼小呢,我好心相勸,“宰相肚裏能撐船,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在說什麽,我已經完全不知道了,整個眼裏充斥的只剩下他那張越放越大的臉……
最終,一切的一切,都歸為一片黑暗。我不知自己是因為害怕而閉上眼睛,還是因為期待而閉上眼睛,總而言之,我對自己表示十二萬分的鄙視。
幸而,不論我害怕的還是期待的,都并沒有發生。畫舫很快回到了岸邊,容懷瑾甩了我一個得逞的笑容,然後踩着公子的優雅步伐離開了。
我一世的英明啊,我珍貴的節操啊,兩杯酒下肚,就忘得一幹二淨了。竟被容懷瑾美色所惑,我還要不要做人了?可話說回來,我被美色所惑是正常的,容懷瑾那厮又為什麽三番兩次和我糾纏不清啊?難不成,他也受了我美色所惑?
哎,這麽一想,當真覺得自己是紅顏禍水。以後一定要和他保持距離才行。
剛回到王府,管家捎來一封信,說是我出門不久後有人送來的。我一看,是容天衡的筆跡。信裏說今夜宮中有事來不了,對我十分抱歉。
我暗暗松了口氣,沒想到歪打誤撞,我去了容懷瑾的船上。這下我也不用費思什麽借口了,只是,與容天衡的約會吹了,還是讓我心裏頗為失落。
失落持續了沒多久,就被老爹回朝的喜悅蓋過了。
江都城大街小巷的百姓,都擠到了城門處等着迎接這位常勝将軍的到來。可是最終卻迎了一場空。聽說老爹臨時起意,獨自騎馬由側門回到了宮中複命。
聖上龍心大悅,賞賜又紛至沓來。當晚,宮中更是做好了禦膳,由內監處送到了王府,給定南王阖家享用。
這等榮寵,大宇朝建朝以來,只怕沒有人享用過。
我對老爹欽佩得不行。他審時度勢,沒有大搖大擺回朝,叫有些人無處搬弄是非。娘連日拜佛念經,此時見老爹回來,喜上眉梢,也沒空念經了。
飯後,我就自覺地退出他們的二人世界,自己在房裏看閑書。
綠蘿又開始在府裏開講壇了,今晚講的,是江都城那對雙生花不知何故,最近都不出來露面了。
我興起,搬了張小凳子,坐在院子裏聽她講。
“據知情人透露,李家兩位小姐不是修身養性不出門,而是迫于無奈,沒法出門。”
衆人訝異,連問,“為什麽,為什麽?”
“聽說,她們一夜之間臉上出滿了紅疹,現在的樣子,比咱都不如呢。”
衆人齊齊啊了一聲,又有人問,“難道是天花嗎?”緊接着便是齊齊地渾身顫抖。
綠蘿搖搖頭,“不是天花。據可靠消息稱,這兩位小姐小時候也出過紅疹,原因是接觸了某種花的花粉。後來,李府內就嚴禁再種植該種花了。可是也不知怎地,那天早上一醒來,府裏到處都擺滿了那惹紅疹的花,估計是得罪了什麽人,遭人報複了。”
話聽到這裏,我忽然有些不祥的預感,這聽起來怎麽有些像某人的作風?還有,綠蘿的小道消息,都是從哪來的?
老爹和娘的二人世界過了幾天,然後某天早晨,我開着窗子,練着健康操的時候,老爹忽然到訪。在我親切的問候和殷勤的服務态度下,他終于道明了來意。
“呵呵,其實老爹只是關心你,過來看看你最近胖了還是瘦了。我定南王府的郡主,自然要養尊處優,方不負蒼天恩澤,若你因心有憂思而茶飯不下,形容消瘦,那做爹的又怎能安心自處……”
“老爹,說人話。”
“你最近和二殿下進展如何?”
從上次梅林煮茶那次後,我和容天衡已經兩月未見了。上官榮雅來府裏拜訪過兩回,道是他最近正為春狩做準備,每日都在上林苑射箭騎馬,忙得很。初七那夜,本可以見他一面的,卻又是郎君有事妾迷路,錯過了。
只是,對着老爹,我也不好表現得跟閨中怨婦似的,于是只好道一切都好。
老爹卻瞥了我一眼,一副渾然不信的模樣。
“你女兒我的信譽有那麽差嗎?”
老爹沉思了片刻,擡頭問道,“難道不是麽?”
在我冷眼怒瞪之下,老爹只好老實交代,“聽說四殿下對你頗為關注,不知你是什麽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可能會改為随榜發文,所以可能是隔日更。因為我的下一篇文還沒有寫,存稿發完以後就木有了啊。。姑娘們會怨我嗎?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