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上香
“佛祖慈悲,原諒小女子從前不信神佛,從今以後一定初一十五都來朝見我佛。只求佛祖保佑我爹定南王,身體健康,仕途平順。我爹雖然滿手鮮血,可也是為君盡忠,縱有過錯,也是無心之失,希望佛祖慈悲,免去他的一切苦厄。阿彌陀佛。”
跪在丈高的金身佛像前,我像一個虔誠的信徒一樣禱告,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會做這種臨時抱佛腳的事情。綠蘿從佛案上取了簽筒遞給我,我閉着眼睛搖了好一會,就是搖不出來簽子。看來拜佛還是個技術活啊。在綠蘿孜孜不倦的教導下,我總算掌握了訣竅,用力巧妙地把簽朝外搖,終于不負衆望,一支竹簽跳了出來。
趕緊拿了去給廟裏的老和尚解簽。那老和尚坐在樹下,面前置着一張破舊的書案,一本破書,他的眼窩深深陷進去,微微張開眼的時候,透出一股子不染塵世的得道高僧模樣。我去的早,前頭只排了兩個人等着解簽。輪到我的時候,那老和尚眼睛一睜,“姑娘好相貌啊。”
我幹笑了兩聲,“不知大師也會看面相,不過小女子今天是來求簽的。”我把竹簽遞過去。他笑看我一眼,“芸芸衆生,心中皆有度量的一把尺。姑娘相貌生得好,旁人豔羨,自己卻不知,此乃福分。”
得道高僧講話一般是難懂一點的,但是他後頭說的那句,我卻是聽明白了,是說有人羨慕我長得漂亮的意思嗎?我朝四周望了望,果真有些來上香的女子偷偷朝我看來,交頭接耳說着什麽,眼裏透着點羨慕嫉妒恨的意味。我有些飄飄然,“大師真是慧眼。”
老和尚拿着竹簽,看了一眼,問我,“不知姑娘求甚?”
“親人平安。”我回道。和尚看了看簽,複問,“男或女?”
為防他接下來問出,此親人和你是何關系,我只好更直接,“父親。我父親。”
和尚點了點頭,道,“此簽乃平下之簽。魚沉雁杳音信無無,望穿秋水不見君。姑娘與你父親,怕是多年不見吧。”
我想了想,我與老爹雖然有父女緣分,卻是最近的事情。說來,确實沒有上半輩子的緣分。于是點了點頭,“師傅請說。”
和尚繼續道,“若要說見面,也不過是這幾月的事情,卻又父女緣分淺薄,匆匆一見,又是一別。”
這回我還沒說話,綠蘿已經嘆道,“好準啊。”
我沉默了會,還是忍不住問,“我父親可有什麽劫難?”老和尚笑了笑,眼中帶着一抹深意,就好像在看世人偏執的無知一般,“萬般皆是命,命理定數終不可變,姑娘何須在意?”
我搖搖頭,“師傅你這話就不對了。既是親人,自然是盼望他一切都好,若能毫不在意,豈不和路人無疑,那師傅你又何必為人解簽呢?”
老和尚阿彌陀佛了一聲,雙手合十,“姑娘所言甚是。貧僧只不過不想姑娘多添煩擾罷了。令尊身份尊貴,旁人不敢妄議半分,貧僧亦然。生老病死,乃人一生必經之路,姑娘若是關心親人,便在他生前,多加陪伴,多予關懷,如此方不至于留下遺憾。”
說完,又是阿彌陀佛了一句,起身便收了桌椅要走,我急切攔住,“師傅方才所言,意思是我父親會有大禍降臨麽?師傅既然身在廟裏,受信衆香火,為人解答疑惑,為何就不願意指點小女子一條明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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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嘆了口氣,放下桌椅,“姑娘刨根究底,恐也是徒勞無功,人之壽命終有盡時。還不如想想,如何為令尊承歡膝下。姑娘若真的想知道,令尊何時壽終,貧僧也願意相告,只是,姑娘真要如此做嗎?”
我怔住了,眼眶一下子濕了。這些日子,不知不覺已經将老爹當成親人了,現在聽到老和尚這麽說,頓時覺得晴天霹靂,六神無主。眼前浮現的,盡是這些日子來,和他相處的點點滴滴。雖然他很勢利,平時老撺掇我去勾引容家兄弟,可是,到底,他還是我老爹,平日裏除了摳門一些,待我還是很好的。
我真的要知道他何時壽終嗎?如果這樣,以後只怕相處的時候,我都會帶着一種奇怪的目光去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個随時要消失的人。
“姑娘還要再問嗎?”老和尚開口。我搖了搖頭,合掌阿彌陀佛,“多謝師傅,小女子明白了。”
老和尚對我回了一禮,“姑娘聰慧。貧僧複有一言相勸。”
我點點頭,示意和尚繼續說。他殷切地說道,“姑娘命中的紅鸾星已經出現,但卻蒙上了一層霧氣,還望姑娘一定要細細尋覓,方不負這段姻緣。”
我笑了笑,心想這和尚也确是好心,還記挂着我的姻緣呢。只不過,我早已找到了那顆星,他提醒地未免過于遲了。
老和尚走後,我和綠蘿參觀了下普國寺山後的風光,大約中午時候,打算出發回府,剛回到寺裏,迎面竟撞上一人,玄色華服,紫金高冠,一張臉端的是俊比天神,又桀骜不馴。
想裝作不認識,我判斷了下,已經來不及了。既然如此,不如熱情地打聲招呼。
手剛擡起來,那厮竟然視若無睹,轉身對方丈道,“大師的安排極為妥當,我自然放心。如此,一切便有勞了。”
方丈雙掌合十,極為恭敬的模樣,道了聲好便自行離開了。方才一陣驚詫,竟然忘記把手收回來,此時還停在半空中,幸好,容懷瑾回頭的瞬間我已經将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了回來,藏在身後,然後吩咐綠蘿,“馬車在外頭了吧?咱們走。”
這回,卻是他攔住了我,“你怎麽也在這?”我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委實不想多說,只道自己是來廟裏求簽的,簽求完了,自然就走了。
容懷瑾托着下巴冥思了會,好像在問我,又好像在自言自語,“莫不成是來求姻緣的?”
我看起來有那麽想嫁的樣子嗎?我白了他一眼,推開他的手,精神萎靡地朝寺門走去。容懷瑾倒也不攔着我,跟着我走了幾步,很是好奇,“到底求了一支多爛的簽,能讓你變成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我漫不經心地敷衍他,“是啊,一想到嫁不出去,我滿心憂傷,這樣你滿意了吧。”
他哼笑了聲,手背在身後,“這與我何幹,不過你有此擔心,倒像個正常的女的了。”
我一口氣提上來,差點沒忍住,綠蘿在我手背上捏了一把,把我那口氣捏了回來。
“你又來這寺裏做什麽呢?”我急轉了個話題。
“父皇每年初一都要來參拜普國寺,我提前來打點下,免得明日出什麽亂子。”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剛剛同方丈說那些話呢。皇帝參拜普國寺,那可是個大事情,明天得有多少百姓搶着來一睹天顏呢。這麽一想,我覺着我在今天來祭拜真是個明智的決定,要不然明天肯定不是被擠成肉餅,就是肉餅餡。
“既然如此,我不打擾了,後會有期。”我同他揮了揮手,轉身要走,他卻更快地上了馬,“我已經交代完了,送你回去吧。”
沒有啰嗦地在前頭開路,我發現容懷瑾也難得有些沉默的時候。我偶爾也會想起第一次和他見面的情景,當時如果我不是那樣直言沖撞,會不會我們倆現在已經成了好友了?
“哎,容懷瑾,問你個事。”
“什麽?”難得的好脾氣,竟然沒有因我直呼其名而發難。
“那次在府裏,你真的沒有用石頭砸池子濺我一身水嗎?”
“……”
好脾氣的容懷瑾差點沒滾下馬來,他努力穩住身子,氣急敗壞朝我吼,“你到現在還沒調查清楚?難不成你還一直覺得是我幹的?”
我抓着下巴,眼珠子不知怎地就是不敢朝外頭望,盯着車棚頂,哈哈幹笑兩聲,“這怎麽好怪我呢?府裏也沒人承認。”
“沒人承認,所以就随便拿我做替罪羔羊?”窗外那厮有些不悅了。
“當然不是,怎麽可能。”我急忙否認,“主要是因為第一次事發的時候沒別人在場,你是第一嫌犯。絕對不是随便就能當的。”
馬蹄聲驟停,小厮駕的馬車也忽然一停。我敏感地接收到綠蘿投來的憤恨的目光:小姐,你能不能動動腦子再開口啊?
我咬住唇,對綠蘿行了個敬禮,還沒行完,就被一只手拖出了馬車。容懷瑾小臉氣得發白,“趙東陵,我再跟你重複一遍:那天不是我扔的石頭。”
看來我着實把他氣得不輕,他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肉都在發抖的樣子。那件事情過去那麽久,我怎麽可能還生氣呢?就算真的是他做的,此時我也已經修煉出容人之量了。
“知道了知道了,那就算不是你做的好了。”我擺出一副以怨報德的模樣,沒想到容懷瑾那厮竟然毫不領情,瞪着我一副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剝的樣子。
我說錯什麽了?我偷偷朝綠蘿望過去,她在那頭給我拼命使了幾個眼色,得虧我悟性佳,總算勉強轉了個彎,“絕對不是你做的!絕對!”
容懷瑾臉色這才稍稍恢複了點,扔了我的手就翻身上馬,“我還有事,不送你了。”說完,他連個手都沒揮,馬屁股已經到天邊了。
這是個什麽情況?說好了送我的,現在又不送算什麽?
我一回頭,見綠蘿雙手合十,對着普國寺在山中的朦胧影子朝拜,嘴裏喃喃念叨着。
隐隐約約只聽得她好像在說:佛祖保佑,下輩子可千萬別讓小女子再攤上這麽個主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周六有事趕不回來,沒有更新,實在抱歉。今天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