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表白
秦羅敷這妮子忒也不厚道,跟上官榮雅在那邊名師出高徒,一會說一會笑的,渾然不顧我這邊水深火熱,和容天衡都冷場大半天了。
顯然,方才我羞臊過度的反應深深地刺傷了這位二皇子的心,他想必以為我不太願意和他搭話,于是,兩個時辰過去了,我和他之間還停留在"踩馬镫""拉缰繩"的階段。
哎,再矜持下去,只怕第一次約會就要黃花菜涼,第二次約會就要胎死腹中了。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覺得我應該适當地作出些創新,在秦羅敷的那套理論上,開創出一條個性化定制的道路。
于是,我嘗試着打開話匣子,“容懷瑾是你弟弟吧?”
話一出,我就想扇自己兩個嘴巴子,左一個右一個。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嘛,我到底語屈詞窮成什麽地步了?
容天衡大約以為我在問他和容懷瑾是否同父同母的,于是回答,"我的母親是皇後,少琮的母親是桐妃。雖是如此,但我和他從小就感情要好,與同胞兄弟并沒有什麽區別。"
我半信半疑,“可我怎麽聽着,他對你口氣不善的樣子。”
容天衡停住腳步,怔了片刻,有些悵然道,“許是長大了,就不像小時候那樣親密了吧。”
我應了聲,不再追問,又道,“你的馬騎得真好,以後都教我可好?”
容天衡淡淡一笑,眼中回憶無限,“少琮的馬騎的才叫好,小時候父皇就說他将來必定是将帥之才。”
這實誠孩子,他難道聽不出我話裏的重點是他,不是騎馬嗎?哪壺不開提哪壺,煞風景啊。容懷瑾的馬騎得再好,我也不會腦袋一熱叫他教我啊,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我笑盈盈地道,“那是自然,四殿下人中龍鳳,不過,我覺着,二殿下你比較有為人師的風範,比較适合當我的師傅。”
他一聽,唇邊忍不住笑,“你是拐着彎子在說少琮脾氣不好?”
要不怎麽說是意中人呢,心有靈犀不是假的啊。我讪讪一笑,“豈敢豈敢,四殿下知道了,會扭掉我頭的。”
容天衡對我強烈要求他當我師傅這個事情未置可否,但我私以為,以他那張薄臉皮,豈敢對我說一個不字。于是,我也就心下泰然了。這一天的騎馬騎得我是腰酸背痛,筋骨欲斷不斷,整個人十分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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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黃昏的時候,秦羅敷已經能騎着馬小跑,師徒二人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而我,夾着馬肚子忐忑不安,馬腿一動我就覺得自己要上演一出飛摔下馬的橋段,一時之間,萬般感慨:情情愛愛果然是學習道路上的一大絆腳石啊。
但我又十分慶幸,如果我第一次就學會的話,以後哪還有借口約第二次、第三次。因此,我這馬學得差,倒不能怪我天分欠缺,誠然是容天衡的緣故。
落日緩緩西沉,馬場的黃沙被餘晖籠罩,仿若真的成了金子,閃閃發亮。天邊的連綿山脈,輪廓盡被鑲嵌上了金邊,說不盡的妩媚。
我們在馬場外道別,秦羅敷英姿飒爽地從馬上翻下來,我則被容天衡強架下來的,丢臉之極。他将我扶下來以後,連忙退了兩步,臉上羞紅,一副避我如蛇蠍的模樣。
我一急,心想,難道他嫌棄我愚鈍,打算棄我這徒兒不理?我忙湊上去,他退了一步;我再湊,他再退……
最後,我終于忍不住,“容天衡,你再退一步試試?”
他吓了一跳,腳步總算止住。我這淑女形象,是毀于一旦。
上官榮雅正摸着馬毛,一個驚吓,手滑到了馬肚子處,這馬兒是個母的,登時一怒,兩腿朝地上撅了撅,大有踹人的意圖。
我擠出個笑容,覺得自己忒也不知羞恥,“二殿下,不知我何處得罪你了?”
他怔愣地看着我,眨了兩下眼,道,“并無。”
我道,“那為何你好像很怕我似的?”
他低頭思索,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最終什麽也沒說,只默默地嘆了口氣。我一急,又想沖将上去,苦于上官榮雅和秦羅敷在,生生地把自己的臉憋個一片通紅。
上官眼珠子轉了轉,朝秦羅敷招了招手,“徒兒過來,為師還有些騎馬的訣竅要傳授于你。”秦羅敷眼中一亮,忙點頭,“師傅,你待徒兒真是無私,這就來。”說完,兩人牽着馬躲到看不見的角落去了。
啊呸,這兩人演戲的功夫比那匹馬還不如。
他們兩人一走,容天衡臉上更紅,欲伸手招他們回來,手到半空卻又默默放下,一副極為凄婉的模樣。
我心想,本郡主雖然失憶,但以近幾個月的表現來看,還是個懂規矩,知羞恥的好姑娘的,怎的遇到容天衡,就有種霸王硬上弓的形象,着實冤枉我了。
強扭的瓜不甜,我嘆了口氣,“二殿下若不願意教我,以後我不來就是。”
容天衡一聽,猛地擡頭,随後連連搖頭,一副驚詫過度的樣子,“我并無此意,郡主誤會了。”
“誠然我天資沒有秦小姐好,也不夠知書達理,不能語出成章,讓二殿下大失所望了吧。二殿下不願意教我,亦是人之常情,畢竟名師出高徒,徒兒太差,玷污師傅名聲,真是家門不幸。”
我雖然決心放棄糾纏,但苦于自尊心強,臨了之際,還要吐出一些四字詞語,附庸風雅一番才行,以免讓容天衡覺得,我真是鄉野丫頭一般朽木不可雕。也不知,這些詞有沒有用錯?錯了也罷。
容天衡眉頭深鎖,啞然半晌。
我又轉念一想,慘,難道不是這個原因?難道,他是發現我醉翁之意不在騎馬,在乎授馬之人?所以,他,他打算從此和我劃清界限,以免我癡心妄想,多番糾纏?
一定是了。容天衡心地善良,雖有這樣的心思,卻不敢明言,擔心傷害我的自尊心,不斷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哎,我做人失敗到了這樣的程度,一腔暗戀還沒開出花苞來,根都已經萎了。
他既這樣薄臉皮,我如何能讓他為了我這樣左右為難,還不如,就自己先壯士斷腕吧。
真疼啊,我這心一抽一抽的,面上還得裝作若無其事,對容天衡哈哈一笑,“其實,二殿下的意思我完全明白。确然是我喜歡你在先,你不喜歡我在後,這事怪不得你。怪只怪,我們有緣無分……”
我這番話說的想必已經夠凄涼了,容天衡他再絕情,也不至于從此和我斷交。正所謂,買賣不成仁義在,再見亦是朋友,往後,相逢亦能一笑泯恩仇……
我望天,夕陽沉沉,無限落寞,正如我此刻的心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上官榮雅過來拍我的肩膀,“人呢?”
我轉頭一看,才發現容天衡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馬場外空留我一人茕茕孑立。我頓時悲從中來,對上官道,“你可知,吃撐了肚子嘔酸水時,是什麽感受?”
上官道,“我向來只吃八分飽。”
果然,他是不能理解我的。
我轉身上了秦羅敷的馬車,連道別也無。吃撐了肚子嘔酸水的時候,你心中無甚傷感,但眼淚是自然而然流的;現在,我覺得心中并無半分愧對別人,但眼淚怎麽就像斷了線的珠子。
綠蘿本在馬車上,見我哭了,吓得不輕,道,“小姐,你怎麽了啊?難不成是被人撞破奸情嗎?我就說,不能腳踏兩船,你偏偏不聽。”
我白了她一眼,我前世一定是欠了綠蘿的,今世投胎來受她的氣。但虧她這麽一逗,我心情好了許多。
秦羅敷跟上官道別完上車的時候,我已恢複了情緒。
我們趕着馬車離開,夕陽幾乎都沉到了山後,只留下一點餘晖,在山頂之處淡淡盛放着。山腳下的馬場漸漸變得微不可見了,好像有一團黑紗忽然籠罩住了天地。
行至十裏坡和江都城間的山邊時,我卻忽然看到了一抹身影,立在一塊巨石上。昏黃的夜色中,看得不清楚。只覺得那人孤傲,冷漠,站在那裏像一顆釘子般,筆直的,尖銳的,叫人心生寒意。
我心裏隐隐有種擔憂,将目光收回來,胡思亂想了一番,卻又覺得不可能,再轉頭望去,那巨石上哪裏有什麽人影,只有風卷動着巨石後的灌木微微顫動。
我松了口氣,心想,那個身影怎麽可能會是容懷瑾呢?他約了我巳時在十裏坡等,等一個時辰不見人,怎麽也該回去了。總不見得,會一直在那邊等我到天黑吧,那也太傻了。
待回了府,我第一件事便是問管家,今天是否有人來找我?管家想了想,确定沒有,問我是否有什麽事。我忙道沒有,拉着綠蘿便回了房。
想起那張紙條,心裏始終放不下。
我雖然天性散漫,可自認是個重誠信守諾言的人。雖然容懷瑾約我并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可是我也沒有派人去回絕他,今天這個事情,到底是我不對。知錯能改乃我輩優良作風,壯士斷腕我都做了,壯士認錯,又有何難?
于是坐到書桌前,提起筆來,寫了封信給容懷瑾,大意就是:今天沒有去赴約,是因為有事在身。實在抱歉,改日再約之類的。
寫完以後,便讓綠蘿托管家送去上官府轉交給容懷瑾。我知道上官榮雅有官職在身,每天都會進宮,托他是最合适的了。
第二天下午,管家便送來了回信,說是上官府的小厮送過來的。我急急忙忙拿了信,沖回房裏,連綠蘿也不讓進,撕開了信。
信很簡短。
言簡意赅。
只有四個字:“我也沒去。”
我松了口氣,看來回來路上看見的人影不是他。片刻之後,我忽然醒悟過來,這厮約我,自己卻不去,就是想捉弄我了?我已經大人大量不去報複他了,他竟變本加厲,惹到我頭上來了。
可恨!容懷瑾,要不是正值我悲春傷秋之際,定要叫你生不如死,死不如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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