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騎馬
得幸,這餐飯吃得有驚無險。到走的時候,丁公子也沒有出現。所以說,人生之中能結交到一個在你困難時及時出現,在你不需要時又絕不出現的朋友,是多麽重要的事情。
丁公子于我,簡直恩同再造。
容天衡和上官榮雅平日也不甚多出門,這天香樓攏共也只來過幾回。此次巧遇,着實是緣分驅使。我強烈覺得,這一定是老天爺在給我某種暗示,要不然怎麽就恰好讓容天衡聽見了我那些話呢。
踏出天香樓的時候,日暮西山,天邊紅霞如錦,常言道,晚霞行千裏,上官榮雅忽發奇想,道,“二殿下,不如明日一齊去馬場賽馬如何?”
我承認,當時上官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之中有某種東西熠熠閃爍,令我不得開心顏。我家容天衡本就風聞不好,我心常憂,孤男寡男,一齊去馬場賽馬,再來個共乘一騎什麽的,豈不危險。
而容天衡回答的時候,恰好又這麽多愁善感,“唔,我不騎馬已久,技藝生疏,恐妨礙了上官兄的雅興。”
上官連連擺手,“豈敢豈敢,能與二殿下一同騎馬,乃我之幸也。”
幸你個大頭鬼。我心急如焚,沖他們二人道,“不如也帶上我吧。”又尋思着,兩個男的帶一女的,始終有礙觀瞻,于是補上一句,“還有秦姐姐。”
秦羅敷一聽臉色煞白,“我,我不會騎馬。”
“不會可以學嘛,再不濟,上官兄可以帶你一起騎。”我自作主張幫秦羅敷安排好。秦羅敷柳眉一蹙,顯然不是很樂意,我趕緊湊過去低聲道,“四殿下文武雙全,若你學會騎馬,往後你們夫妻雙雙騎馬走江湖,豈不……”
話說到這,秦羅敷眉心登時一展,連痕也找不到,“要學的,要學的。”
容天衡笑道,“難得郡主和秦小姐有雅興,我自然要奉陪的。那麽,明日巳時,十裏坡馬場見。”說完,轉身離去,輕輕地不帶走一片雲彩。
我目送他們走遠,又跟秦羅敷告別,綠蘿等人走光了,才過來道,“小姐你喜什麽啊?”
我情緒激動地拉住綠蘿的手,“約了,我跟他約了。”
綠蘿使勁從我手裏把自己的手指給摳出來,白了我一眼,“你們不是早約了嗎?”
“瞎說,哪有?”
Advertisement
綠蘿道,“那今個收拾你廢紙簍的時候,那封信是誰的?”
信,什麽信?
夜涼如水,我卻睡意全無。綠蘿倚在我床邊睡得哈喇子直流,一點也沒有平日裏嘲弄主子的神氣樣。我趴在書桌上,漫無目的地磨着墨,時而發笑,時而愁苦。笑的是明兒能跟容天衡見面,愁的是,兩個人都約在十裏坡,叫我如何是好?
其實,若只是單單叫我做個選擇,那事情再簡單不過,我當然是去和容天衡策馬奔騰,迎風待月了。但容懷瑾那厮又十分小氣,若知道我放了他的鴿子去跟他哥騎馬,只怕不出第二天,我的頭就要被他扭下來當球踢了。
如此艱難困苦的關頭,綠蘿竟然不來與我有難同當,只顧自己睡得香甜,實在不夠義氣。我決定對她小懲大誡,取毛筆蘸了些墨水,在她臉上畫了兩撇大胡子,然後聽得她夢中呢喃,“林侍衛,你莫要這樣,涼飕飕的。”
我指尖摸了摸墨水,确實有些涼,不知綠蘿夢中,林侍衛在對她的臉做什麽事情,以至于她竟這樣嬌喘籲籲,嘴邊含笑的。
但這兩撇胡子,卻讓我忽然間靈機一動:我可以女扮男裝去找容天衡騎馬,然後再胡謅個借口搪塞下容懷瑾。這不就行了嘛。
容懷瑾這人小氣,但只要我不是因為別人而放他鴿子,他總不會氣到扭我的頭的。
如此甚好。我拍了拍綠蘿的俏臉,小丫頭關鍵時候還是管用的。
第二天,我讓綠蘿去跟林侍衛借一套男子衣裳給我,綠蘿初初不肯,我就以将她夢中所言揚出去為要挾,她只得妥協,去借了套白色長袍給我。我向來記性不好,也不知道林侍衛是誰,但這衣服穿起來跟量身訂做似的,想必這林侍衛也是人比西風瘦。啧啧,綠蘿竟喜歡這樣弱不禁風的男人,跟她主子的口味有異曲同工之妙。
綠蘿替我梳好男子發髻以後,我叮囑她不可用老爹的馬車,以免重蹈覆轍。于是我們從市集上雇了一輛馬車,到城門口跟秦羅敷會合,而後改用秦羅敷的馬車。
江都依山傍水,城郊有連綿的青山,此時是秋天,遠山不複眉黛的顏色,被紅葉盡染。秋高氣爽,江都的貴族們多喜歡出門賽馬,馬場黃沙細膩,馬蹄踏過,飛起沙土如同黃金揚起,別有一番滋味。
馬車行至十裏坡的地界,我小心翼翼地從窗口張望出去,又拼命用簾子擋着自己的臉,就怕被人看見我出現在這裏。張望了半天,卻哪裏有容懷瑾的影子,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的林子而已。
秦羅敷見我鬼鬼祟祟,不由得好奇問道,“你在找什麽?”我連連搖頭,露出一個極其不自然的微笑,“哪有哪有。”我才不會傻得告訴她,容懷瑾約了我在這裏見面,這小妮子非掀翻醋壇子不可。
遠遠的,還未到馬場中,便隔着窗子看見木栅欄中間的黃沙地,有一匹黑色駿馬正在肆意奔馳,馬蹄過後,金沙飛舞。馬上一位青年,身着淺青色騎馬裝,箭袖長靴,腰間束着墨玉腰帶。一頭黑發盡數束入冠中,低身扯繩,英姿飒爽。
一個字:俊;兩個字:忒俊。一想到這麽俊的男人是我的意中人,我這顆心撲通撲通就沒個安靜的時候。
秦羅敷從馬車上下來,扯過我道,“你應該早知會我的,你瞧,現在就我一個女子裝扮,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和三個男子出來私會呢。”
我歉然一笑。我這也是昨晚夜半臨時起意的,哪有時間知會她。好在,我環顧了下馬場,除了我們四個以外,沒有不相幹的人。
容天衡騎了一圈,繞到我們跟前,翻身下馬,淡淡一笑,打了聲招呼。又吩咐自己身後的小厮,替我們立即去準備騎馬的服裝,并特意囑咐,要準備護具。無論何時,他總是謙恭有禮,恍若書中走出的一位翩翩君子。
容天衡帶我們去挑馬,我相中了一匹棕紅小馬,很是溫順。秦羅敷則挑了一匹純白的馬,讓上官榮雅牽着到另一邊去試了。
“你要先和馬熟悉下,一會上馬才不會讓它把你撅下來。”容天衡說着,撫了撫馬兒的鬃毛,對我道,“你來試試。”
我依言,有些怯懦地把手放在馬脖子處,一會上一會下地摸着。容天衡不禁淺笑,搖頭道,“不是這樣的。毛要順着一個方向捋,”說着,他便伸手牽住我的手腕,順着鬃毛慢慢下來。
要死了,要死了。容天衡占我便宜了,可是我竟然不反感反而很高興,要命哦,我的矜持呢,哪去了?
他的手很冰,許是騎馬的時候握着缰繩,被風吹的。可我的臉卻熱得發燙,就好像他的手是一塊燒熱的鐵,熱度緩緩傳到我的手上。臉紅,心跳加速,幾欲仰起頭作嗷嗷待哺狀。
我的反應看在容天衡眼裏,他忙縮回手,像是方才做錯了事,尋求我的原諒,“對不起,我失禮了。以前我也是這麽教端慧公主騎馬的,一時間忘記了。希望你別見怪。”
端慧公主,這又是何許人物?如果是宮裏的,我應該早有耳聞才是。容天衡的臉這麽紅,感覺像有奸情似的,騎個馬而已,至于把自己臉紅成這樣嗎?有貓膩。
最糟糕的是,這個女的是公主,位分聽着比我高啊,如此,我哪裏能擺出地位懸殊的威風讓對方知難而退呢。
“端慧公主,是你妹妹?”我試探着問,不敢擺出太好奇的表情,以免容天衡對我有所隐瞞。
容天衡牽了馬和我一起朝前走,“她是我的妹妹,卻不是我父皇的女兒。準确來說,她是已故傅倫将軍的女兒。傅倫将軍戰死沙場,夫人跟着殉情,只留下端慧一個女兒。父皇憐憫端慧,又感念傅倫将軍為國捐軀,便認端慧為女兒。”
“前幾次宴會怎麽沒見到她呢?”我繼續問。
“端慧兩年前離京,去她姑媽家裏。她姑媽纏綿病榻,又膝下無子,她為了照料,一直沒空回京。”
“她幾歲了?長得好看嗎?”
容天衡淡淡一笑,停下腳步轉頭看我,“你好像對端慧很是好奇?”
我臉一臊,差點沒翻臉,“我哪有。我才沒那個閑工夫管什麽公主、公公還是主公的。”
容天衡眉頭一皺,被我吓成傻子,半晌才道,“對不起,我說太多了。我們還是去騎馬吧。”
我悔啊,我真不是故意對他吼的,那純粹是惱羞成怒,重點是羞字。秦羅敷說過,就算你喜歡一個人,也不能表現出來,必須含情脈脈羞答答,絕不能讓他知道。
我羞過了頭。秦羅敷誤我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