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萬斤石頭壓住的沉重感,顫巍巍的擡起胳膊,想要摸到桌子上的電話給肖恩打過去,摸了半天才想起來,電話放在外套裏沒拿出來,然後外套又被他收進了衣櫥裏。
真他/媽倒黴,溫庭的腸胃居然也這麽敏感!內心爆了一句粗口,使出全身力氣翻了個身,這一個動作就差點讓溫庭控制不住吐在床上。咬着牙向着床邊挪過去,勉力伸出腿讓腳尖夠到地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下了床,結果一點力氣都沒有的腿起不到任何支撐的作用,直接讓他軟綿綿的倒在地板上。額頭的冷汗水一樣滴下來砸到地板上,有一些流到了眼睛裏,溫庭連擦的力氣都沒有,喘着粗氣爬到衣櫥,擡手扯下外套,顫悠悠的掏出手機,借着被汗水模糊的視線打出了電話。希望肖恩睡覺沒有關機的習慣,晚上也沒喝太多,不至于睡得太死。
沒讓溫庭等太久,電話很快接通,裏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溫啊,怎麽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
“快……快來……我……”每說一個字都要停下來喘口氣的溫庭,只想盡快表達事情的緊急性,他怕他下一秒就會昏過去:“送……我……醫——”
一句話還沒說完,腸胃就突如其來起了一陣強烈的痙攣,溫庭的腦海轟然一響,緊跟着就陷入了一片昏暗。手臂無力的垂到地上,手機也甩了出去。沒有挂斷的電話裏傳來焦急的男聲:“你怎麽了?小溫?小溫?!”
迷迷糊糊的溫庭以為自己是按下最近通話記錄第一條打出去的,他最後一個電話就是打給肖恩,其實劃開屏幕的時候,溫庭不小心點開了電話簿。自從方有柯做了溫庭的經紀人,對外業務已經轉移到方有柯打理的對公電話,溫庭的私人電話本裏一共就十來個人,當時的頁面第一個號碼是卓覃不是肖恩,只不過溫庭沒看清楚,并且完全忘記他首先應該打急救車電話。
看着“咚”的一聲之後就沒有任何回應的電話,卓覃一臉凝重的等了很久,那邊也一直沒有聲音。溫庭的口氣像是很痛苦,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完就沒了聲響,看來身體狀況很不好。想了想目前的情況,卓覃挂掉沒有回應的電話,按下一個號碼打了出去。
被一陣吵雜的電話鈴音弄醒,池成勳皺着眉頭翻了個身,獨特的聒噪來電鈴聲告訴他打電話的人是誰,他現在睡意正濃,一點都不想接,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這人沒個正事。也不知道卓覃是有多執着,鈴聲纏纏綿綿響了很久,終于停止演奏,池成勳沒來得及高興一下,鈴聲就再次響了起來。池成勳一把掀開身上的棉被,微涼的空氣讓他清醒了一點。光腳下了地,三兩步走到桌子旁邊,拿着電話按下接聽鍵,逐漸清明的眼睛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語氣不善的說:“法國現在是深夜,你最好有急事,不然後果自負。”
“誰?溫庭?”池成勳愣了一下,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我知道了。”
挂斷電話的池成勳給嚴厲打過去,結果對方關機狀态。他知道溫庭在嚴厲的劇組拍戲,不過那裏除了嚴厲和溫庭,他還真不認識其他人。想到卓覃說的話,池成勳臉色沉了沉,給劉希望打了過去。
這個時間劉希望也睡得正香,不過池成勳的電話他再不情願也得接,打了個呵欠的劉希望揉了揉眼睛,在聽見池成勳的話之後瞬間清醒,“這麽說的話,溫庭可能不太希望別人知道他現在的狀況。我倒是有認識的人,不過關系沒多好,我怕溫庭不想被人知道的事傳出去,到時候你的好心有可能被當成惡意,這樣會加長你的……”想到池成勳的別扭樣,劉希望把‘求愛之路’四個字咽進肚子裏:“我建議你親自去一趟。”
危難之時見真情,溫庭顯然陷入了麻煩之中,這會池成勳挺身而出來個英雄救美男,不是拿表現分的最佳時機麽。
“我怎麽知道他住哪裏?”池成勳捏了捏眉心,為什麽每一次碰見溫庭,他都會陷入不爽之中,大半夜的被吵醒,不着調的助理給出的不着調建議,想想這心就鬧的很,‘砰砰砰’跳個不停,“我只知道他在法國,根本不知道具體位置。”
劉希望飛快的報了一串名字。
“……為什麽你會知道?”這是誰的助理?難道不是他的麽?為什麽他的助理會知道一個二線小藝人的行蹤,還詳細到了住哪個旅館哪個房間?!
Advertisement
“呵呵,好奇嘛。”跟了池成勳快十年都沒見過他對誰上心,終于出現一個喜歡的人,而且還是暗戀,劉希望不好奇才怪。他會說他連溫庭前陣子被人挑釁這事都知道麽?
默默挂斷電話的池成勳覺得他的助理最近很閑,做多少事拿多少薪酬,看來他需要考慮一下減薪的問題。
劇組這一場火鍋趴開的人人盡興,心情愉悅的人睡覺都比較安穩,溫庭昏倒在房間這種事完全沒人察覺到,于是兩個小時以後抵達旅館的池成勳和劉希望,在打開沒鎖的房門之後,借着明晃晃的月色,一眼就看見了卧倒在地的人影。跟在池成勳身後的劉希望摸了摸鼻子,這人是多沒有安全意識,人多事雜的旅館也敢不鎖門就睡覺。
其實這件事劉希望完全錯怪了溫庭,從聚會回來的時候溫庭的胃就有些不舒服,不過他沒當一回事,以為這個身體的腸胃不會繼承從靈魂帶來的脆弱本質,再加上困意和吹過風之後變濃的酒意,那個時候溫庭的思維已經有點模糊,忘了鎖門又忘了把電話拿出來,不然這會溫庭應該是昏倒在床上而不是地上,池成勳也需要砸門才能進來。
外面月色正濃,清白的月光照在地上之人完美的側臉上,本就白皙的皮膚鍍上了一層凄清的朦胧。溫庭的頭發因為汗水變得濕漉漉的,地板上還有一些泛着光澤的水漬,可想而知他流了多少冷汗。幾縷黑發柔軟雜亂的貼在額頭,溫庭的眉頭輕微皺起,顯然現在他還是很不舒服。平時優雅疏離的人,此時臉色慘白無聲無息的躺在地上,池成勳不管怎麽看都有種很可憐的脆弱感。
木着一張臉走過去,池成勳彎下腰,小心翼翼的抱起溫庭,這才發現,這個人看起來挺拔完美的身體原來輕巧的很。隔着一層睡衣也能感受到涼意,可想而知衣服裏的身體溫度有多低,池成勳的手臂下意識一緊。
懷裏的人似乎察覺到了動靜,細密的睫毛抖動兩下,池成勳忍不住放松力道,好讓溫庭躺的舒服一點。
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放下溫庭給他蓋好被子,還細心的掖了掖被角,這個時候的夜晚可不算熱,在地板上凍了半宿,沒病也會病。池成勳擺了個手勢示意劉希望出去,然後他也跟了出去,小聲說:“他臉色很不好,你去找個家庭醫生來看看。”
劉希望點了點頭,看着池成勳踮着腳尖鑽進溫庭的房間,突然有種這樣也不錯的感覺,起碼溫庭醒來第一個人看見的就是池成勳,沒準好感值會上升一個點。
原諒他在溫庭生病的時候産生如此不地道的想法吧,實在是池成勳這顆老樹終于結出了花骨朵,他必須要努力澆水,必要的時候還會施施肥。
池成勳脫了外套進了洗手間,把毛巾放到熱水裏再拿出來擰幹,回到床邊幫溫庭捋了捋額頭上的濕發,做到一半手指一僵,他幹嘛像個小媳婦似的做這種事?
手裏的一縷黑發在指頭上繞了一圈才落下去,池成勳嘆了口氣。
算了,病人最大。
拿起毛巾的池成勳動作輕柔的在溫庭額頭擦去汗漬,然後,眉骨,鼻子,顴骨,臉頰,嘴唇,一邊看一邊擦的池成勳忍不住想,這小子長的真是不錯,五官沒有任何挑剔的地方,結合在一起就成了這樣一副男女通吃的好相貌,在俊男美女層出不窮的娛樂圈也很少見。
擦到下巴的時候,池成勳把礙事的被子拉下去一點,露出溫庭的脖頸和鎖骨。拿着毛巾一路擦下去,到了鎖骨的位置,池成勳忍不住停了手。
溫庭的鎖骨形狀優美而精巧,好像一幅古色古香的刺繡屏風,上面的百鳥朝花雙面繡精致到令人驚嘆的地步。
被這天工鬼斧的工藝品之美所吸引,池成勳的手指忍不住沿着鎖骨的形狀輕輕一劃,然後,再一劃。
溫庭的皮膚比池成勳想象中還要好,細滑柔膩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只要觸及就不舍得放開。鬼使神差一般,池成勳的手指向上延伸,滑過弧線優美的脖頸,繞過形狀完美的下巴,停留在那雙薄長的嘴唇之上。
因為生病的關系,溫庭平時看起來粉潤的嘴唇有些幹緊,顏色也有些發白,但這并不影響這張臉給人帶來的驚豔之感,并且于無形中多了一分令人心疼的脆弱。
池成勳的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溫庭的嘴唇,軟綿綿的觸感讓他指尖麻了一下,這種陌生的感覺讓手指下意識的一縮,呆了三秒鐘之後,池成勳又點了一下,那種酥麻的觸感果然又出現了,然後他就像發現了好玩的玩具一樣,樂此不疲的點點點,手指頭跟着麻麻麻。
劉希望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坐下來也能看出身材高大的池成勳坐在溫庭的小床上,有點驚奇的表情,手指頭在溫庭嘴唇上一戳,然後收手,傻笑一下,再戳,再收手,再傻笑。
……現在幼兒園早戀的也不會玩這種幼稚游戲吧?
人家都說陷入戀愛的人智商為零,池成勳這是直接掉進黑洞裏的節奏麽?照這樣下去,這個傻缺什麽時候才會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什麽時候才能把溫庭追到手?男人和男人的戀愛之路本來就難走,有生之年他還能看見這顆鐵樹的花骨朵開放那一天麽?
劉希望捂住心口,不知疲倦忙碌了半生的人第一次有了深深的無力感。
跟來的醫生一臉詫異的看着劉希望,這人的表情看起來好累,明明剛才還好好的,突如其來的身體變化很有可能是急性病變,他要不要給這人檢查檢查?
“咳。”看見醫生表情的劉希望收拾好心情,小聲咳嗽了下,提醒屋裏的人該停手了,結果人家壓根沒聽見。
……又來了,每次看見溫庭就渾然忘我了是嗎?
對着醫生做了一個稍等的手勢,劉希望放輕腳步走進屋,拍了一下池成勳肩膀,對方剛要再次戳下去的手指一頓,回頭看向劉希望,然後表情立馬一變,飛快的收回手站起身,對着門外的醫生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醫生進了屋子,拿出儀器給溫庭檢查,劉希望看了一眼溫庭與蒼白臉色形成鮮明對比的紅腫嘴唇,又看了一眼背着手站在窗邊面向月亮,眼珠卻看向溫庭的男人,默默嘆了一口氣。
這人的求愛之路什麽時候是個頭。
心好累。
醫生用聽診器聽了一會溫庭的心跳,用手背試了試額頭的溫度,然後掀起溫庭的睡衣T恤,把衣服推到了……胸膛處,剛剛好沒有露出兩個點,位置之巧妙讓池成勳的眼皮一跳,心裏出現一種詭異的不适感。
這是檢查,這是正常行為,有的時候全身檢查還要脫得光溜溜赤果果,這沒什麽。
池成勳在心裏嘀咕着,眼睛不由自主的掃向了溫庭露出來的肌膚上。
與預想之中的不同,溫庭雖然很瘦,卻并不是大半男人瘦成幹巴巴的雞仔身材。良好的生活習慣讓溫庭練成‘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好身材,看起來削瘦的身體線條意外的美,皮膚帶着充滿彈性的緊繃感,沒有一絲贅肉和軟肉,還帶着一點淺淺的肌肉輪廓,窄窄的腰身弧度很流暢,腰側上可以看見一點肋骨的形狀。
池成勳‘哼哼’一聲,天天跑步鍛煉還這麽瘦,也不知道肉都哪裏去了,上次吃飯的時候就挑食,不知道這樣對身體不好麽?
年輕人,真不懂得什麽才是真的美。
醫生在溫庭胃的位置按了按,池成勳發現溫庭眉頭皺了起來,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皺眉。醫生又在腸道位置按下去,成功引來溫庭的悶哼聲,池成勳看向醫生,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說:“可以确診了嗎?”
醫生是個地道的法國人,不過也會說英文,就是沒池成勳說的流利:“不行,還要再等等。”
池成勳看了一眼面色變得更白的溫庭,沉下臉說:“如果你沒有把握,請告訴我。”
這什麽大夫,這麽沒水準,按來按去的還沒弄清楚病因!
劉希望跟醫生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對不起,病人已經昏迷了兩個小時,他很擔心,希望你不要介意。”
醫生微笑着擺擺手:“沒關系,我很理解。”比這更過激的家屬他都見過,池成勳的話不算什麽。
看醫生沒生氣,劉希望松了口氣,一把扯過池成勳:“你別急,哪有這麽快确診的,仔細點總比弄錯了強。大半夜的找來個醫生不容易,我可是敲了好幾家門才敲醒一個,你別給人家氣走了。”
池成勳死死盯着醫生動作的手,聽見溫庭不時發出的悶哼聲,臉沉的能壓死一只螞蟻,考慮的溫庭的情況,到底還是忍了下來。
☆、挂水
昨天晚上的火鍋趴開的确實成功,不少人都因為喝多了酒起的晚了點,幸運的是嚴厲大導演喝的也不少,一個上午都沒見人影,來晚的人也沒挨到罵,大家就明白嚴導肯定還睡得正香,羨慕的同時默默的低頭做自己的事。熟識嚴厲的人都知道她的起床氣特別大,所以嚴厲被太陽光給照醒之後,發現她居然一覺睡到了十點鐘,就發出一聲咆哮:“為什麽沒人叫我起床!”她的心血啊,她的孩子們啊,她不在他們怎麽繼續?
匆匆跳下床帶上眼鏡就出門的嚴厲,到了片場之後發現她想多了,百人聚會帶來的效應立竿見影,劇組裏氣氛比昨天之前還要好,這邊親熱那邊親愛,溫馨滿滿和樂融融。副導正聚精會神的盯着屏幕看剛剛拍好的一條,嚴厲走過去一臉複雜的說:“早啊,沒想到一覺睡到這麽晚,辛苦你們了。”
聽見聲音的副導擡起頭,然後就驚呆了。
這個頂着個鳥窩頭眼鏡歪歪斜斜挂在臉上,一身皺巴巴衣服看不出本來形狀,上面還帶了塊酒水漬的人是誰?
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的副導合上發酸的下巴,幹笑着說:“早啊嚴導,不辛苦不辛苦,這是剛拍好的一條,你看看。”
嚴厲湊過去看了一遍,發現這條挺好的,于是沉默的點點頭,“行。”
原來沒有她,大夥也能做的挺不錯……
莫名憂傷的嚴厲扶了扶自己的眼鏡,順了順亂七八糟的頭發,拍了拍身上的褶皺,很快抛掉帶來小小打擊的認知,看了眼準備拍下一條的幾個藝人,詫異的發現,好孩子溫庭居然不在,就問副導說:“我記得今天上午有小溫的戲,他人呢?”
“小溫請假了。”副導想起池成勳的助理跑來告訴他溫庭請假的事,有那麽一瞬間不理解發生了什麽,國際大咖池成勳跑來他們這個電視劇組了,而且是半夜三更悄悄潛入,說出去白癡才回信,偏偏如此玄幻的事就發生了。
“不會吧,小溫這麽不能喝?”看見有人比她酒量還差,嚴厲得到奇妙的平衡感,“我記得他昨天就喝了半杯啤酒,不至于今天連床都爬不起來吧?”定時定點從不遲到早退,那麽敬業的一個人,喝點酒居然連工作都耽誤了,這酒量真是差到不行。
副導默默轉過頭,人家溫庭明明喝了好幾瓶,原來那個時候嚴厲就斷片了,恐怕之後拍桌子玩真心話的事也完全不記得,不過誣賴溫庭偷懶可是不行的,“小溫昨天半夜得了急性腸炎,這會還挂水呢,我看他狀态實在太差了,就讓他好好休息,總不能讓人家帶病拍戲,你說是不是嚴導。”
“……啊?”嚴厲一愣:“急性腸炎?半夜?”
副導點點頭:“可不是,聽說還從床上掉下來在地板上躺了半宿呢。”想起那張慘白慘白的小臉,副導‘啧啧’兩聲,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平時看着就挺瘦的,這會病了,那可憐樣真是讓人心疼。幸好……”
副導還沒說完,就發現身旁的嚴厲已經沒了影。
“走的真快。”副導摸摸稀疏的發頂,搖頭晃腦的自言自語:“我還沒說完呢,影帝都來看咱們小溫了。”
因為生物鐘和喝酒的關系,昏倒的溫庭在淩晨的時候醒過一次,全身像讓人碾過一樣的鈍痛,讓他連擡眼皮都艱難無比,屋裏很黑,現在時間還早,他不用爬起來去拍戲,也不想拖着這麽一副身子去晨跑,于是心安理得準備再睡一會,然後,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記憶裏最後一個片段,是他倒在地板上正面對着窗外的月亮,電話打到一半就昏了過去,而現在身下的觸感告訴他,他現在是在柔軟的床上,左手背上微涼的感覺像是點滴流進血管,左側床外的位置還有一道細微的呼吸,這人鼻間熱氣有一點會掃在自己小拇指上。
想不到肖恩這人還挺有良心,請了醫生挂水還在床邊守着他。
生病的人總是喜歡多想,溫庭也不例外。最近肖恩的表現總體來說挺不錯,該說的話會說,不該說的也很有眼色閉口不談,做事情算是機靈,有一些事不用溫庭提點也能明白,比如偶爾給劇組的人買點水果飲料這類東西,不值多少錢還能讓人加深印象分,細枝末節的小事更能體現一個人的細心程度。
這麽一個不錯的人,恰好長了一張那樣的臉,溫庭看了無端煩躁是自己的事,人家壓根就不知道,他覺得這對肖恩來說太不公平了點。
那個曾在生命中畫過一筆濃重色彩的男人,給了他美好絢爛的記憶,最終選擇了無聲退場,溫庭怨恨過傷心過,經歷過那些悵然若失的日子,現在只有對當初誤會留下的遺憾。
既然做不到對這張臉無動于衷,那就順着本心而為,那人溫庭已經永遠看不到了,他們的記憶結束在一塊墓碑上,現在對着同樣一張臉,稍微好一點點又怎麽樣呢,就算不是為了補償,多少也會讓自己少一些遺憾。
想通了的溫庭覺得輕松不少,于是心滿意足的睡了過去。等到再醒的時候,溫庭就是被熱醒的。這個季節算是剛好,天氣不涼不熱,晚上睡覺的時候,溫庭只把被子拉到肚子的位置。現在因為生病,棉被被人拉到下巴,太陽出來,屋子裏被陽光曬出溫度,就硬生生捂出一身熱汗。溫庭張開眼睛,第一眼就看見挂在床頭的點滴瓶子,正在以比蝸牛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往下滴藥。
國外很少有人生病挂水,而且這個速度,難不成,挂了一夜一直都是這一瓶?
溫庭當然不知道醫生本來只想開藥,但是被池成勳阻止了,理由就是在炎國挂水才是正統,強烈要求醫生換成點滴,結果就是點滴和藥都開了。
視線下移的溫庭看見左手邊一顆黑乎乎的腦袋,想到小助理守着自己一夜沒,難得産生了感動的情緒。身上比之前舒服多了,雖然還是很乏力,不過不至于擡不起胳膊。溫庭擡手在這顆腦袋上揉了揉,揉的睡着之人不耐煩的擡手,揮蒼蠅一樣拍掉溫庭的手。
“……起來吧,回去睡。”被拍的左手背上,針頭和血管的碰撞讓溫庭那一丢丢的感動完全消失,“我已經病了,你別再倒下了,到時候誰照顧我。”
黑色的腦袋動了動,然後又沒了聲響,溫庭輕笑了一下,準備在天靈蓋上彈一記,屈起的中指和拇指相扣,擺好了姿勢準備攻擊,腦袋的主人就突然擡起頭。
蓄勢待發的中指彈了出去,收手不及的溫庭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手指頭和對方的腦門來了個親密接觸,因為驚訝沒控制好力道,指尖和頭骨發出一記不算輕的碰撞聲。
這一夜池成勳心情不可謂好,先是怕溫庭再出現不适情況守到天亮,一夜沒睡的他才趴到床邊打了個盹,因為心裏不踏實一直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态,好不容易睡的熟了一點,結果感覺上睡了不到五分鐘,就發現有人在摸自己的頭。
哪個沒長眼睛的敢打擾自己睡覺,不知道這一他都沒怎麽睡麽?
又累又乏的池成勳相當不耐煩,揮開那只沒眼色的手,迷迷糊糊中想起這裏是哪。然後,他就醒悟到現在是什麽情況,此時他應該是在溫庭床邊,那麽剛剛的那只手……
池成勳睜開眼睛擡起頭,想看看睡醒的溫庭有沒有好一點,結果擡頭就迎來了一記彈指神功。
溫庭這一記攻擊,順利的将兩個人都彈懵了。
“……池前輩。”溫庭反應了半天,才發現這張不算熟的臉是誰,弄錯人的他尴尬之後很快恢複常态:“抱歉,我認錯人了,還以為是我的助理。不過前輩怎麽會來這,是來看嚴姐的麽?”印象裏這人對他有種莫名的惡感,現在會出現在自己床邊是有多離奇,溫庭完全不認為對方是特意跑一趟來探病,更不可能會守着自己一夜,他又不傻,怎麽會幻想這種不可能的事發生。
剛剛睡醒的池成勳恢複了清醒,看見溫庭在彈過他額頭之後先是愣住,然後尴尬了一下,眼裏的溫柔一下子轉變成客氣,本來沒什麽感覺的額頭,這會開始隐隐作痛起來。
區別對待要不要這麽明顯。
坐起身子揉了揉被彈的地方,池成勳臉上挂了完美的笑:“卓覃給我打電話說你情況不太好,我正巧在附近,就順路過來看看。”現在都不叫嚴導直接叫嚴姐了麽,這兩人關系很不錯的樣子,溫庭好像和任何人都能保持良好關系。聯想到自己的待遇,池成勳有種很微妙的憋屈。
“謝謝。”溫庭禮貌的給了對方一個微笑,人家好歹是挂着探病的名頭,他也沒必要點破對方‘順便’兩個字咬有多重,“就是吃壞了肚子,沒有多大事。”
掃了一眼溫庭好多了的臉色,池成勳站起身:“這種事可大可小,這一次是急性腸炎沒什麽大問題,多來兩次沒準會落下病根,年輕人要好好愛護身體,入口的東西要慎重,不然年紀大了想保護都晚了。”
說的好像你年紀有多老一樣,心裏腹诽了一句,面上表情一點沒變,還帶了點小感激,溫庭說:“以後我會注意的,讓前輩挂心了。”
……他才不挂心。池成勳別過臉,“你沒事我也能和卓覃交差了,好好休息,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池前輩慢走。”
池成勳穿上外套就就走,還順手給門關好。溫庭看着房門關上,然後不到兩秒鐘又開了,去而複返的池成勳看了一眼門把手的位置說:“做藝人的,晚上睡覺最好鎖好門,昨天晚上你沒鎖門就睡了。”
“是麽?”溫庭還真忘了這事,點了點頭說:“可能昨天不舒服就忘記了,以後我會記得的,謝謝池前輩提醒。”
“不客氣。”池成勳丢下這句話就走了,這一次沒有再回來。躺在床上的溫庭突然反應過來,剛才池成勳的話有點不對,為什麽他會知道自己忘記鎖門的事?
一個不太靠譜的猜測在腦袋裏形成,溫庭摸了摸有點僵硬的嘴角,覺得應該是他想多了。溫庭在床頭摸到電話,給肖恩打了過去,他這會餓的不行,特別想讓肖恩熬點白粥過來,正好也能安撫下折騰一夜的胃。
“您好,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默默的按下紅色鍵,溫庭有點頭暈的閉上眼睛。
這個情況是肖恩還沒睡醒的意思?
那麽,昨天晚上第一個發現他昏倒在地,然後弄到床上并且請來醫生挂水的人不是肖恩,真的是池成勳?
難道那個有事沒事帶着小針對的人,骨子裏其實是個愛管閑事的熱心腸?
察覺到救病恩人是池成勳這一事實後,溫庭第一反應是不可置信,第二反應是産生了一個相當不搭調的畫面感,第□□應就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菜市場以砍價為樂的熱心大媽,口吐針尖鐵血丹心,毒舌嘴巴之下掩藏的是一顆感動炎國的赤子之心。
太違和了。
看不出來池成勳冷靜型男的外表之下有一顆大媽心腸,想想就覺得真是……夠了。
完全沒有感動的意思。
不知道自己在溫庭內心已經淪為熱心大媽的池成勳下到二樓,一眼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助理。百無聊賴的劉希望正在空無一人的大廳看電視,聽見腳步聲就知道來的人是誰,回頭就問:“溫庭醒了嗎?”
池成勳沉着臉點點頭,這種表情讓劉希望眼皮一跳,小心翼翼的說:“他還難受的厲害?”
“沒有,看着臉色好多了。”又能擺出那種沒什麽人味的臉,瞧着離大好遠不了多少。
……那這看起來不太開心的表情又是什麽情況。
池成勳沒搭理滿臉問號的劉希望,他的腦子裏一直在模拟一道傷痕。
溫庭挂水的時候,池成勳把他的手從被子裏拿出來,剛好摸到了對方手腕上一道不尋常的凸起。沿着凸起的方向摸了摸,池成勳就沉默的放下手。
這樣的人也會有絕望到生無可戀的地步麽。
一頭霧水的劉希望跟着沉默的池成勳下樓,上車的時候,正好看見一輛小車在旅館門口來了個急剎車,揚起一片細碎的塵土,緊跟着嚴厲就從車上跳下來,直接沖進了旅館裏。
“嚴導還真是急性子,元熙和她這種地方很像,怪不得關系很好。”劉希望失笑,某種程度來說,兩個人都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的性子,“之前我給嚴導打電話她沒接,她應該還不知道我們來了,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
“不用了。”池成勳調整一下坐姿,一夜沒睡的他身體累心更累,難得露出疲倦的表情:“我們回去。”任務達成,他該好好睡一覺了,晚上還要參加宴席,狀态不好可不行。
上了樓就直奔溫庭房間的嚴厲敲了敲房門,聽見裏邊傳來有點虛弱的‘請進’兩個字,心底就是一沉,推開門進去,床上的溫庭全身蓋得嚴嚴實實,臉色白的吓人,床尾還挂着吊瓶,一看就病的很嚴重。對方本來就小的臉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嚴厲就是覺得此刻的溫庭像極了餓三天的小白貓,可憐巴巴的縮成一團等着人投喂。
“你這好端端的怎麽就病了。”嚴厲皺了皺眉才走進屋,語氣沉了一點說:“你想想,昨天晚上有沒有奇怪的地方你沒注意到?”娛樂圈就是一個大型企業,裏面的人競争手段層出不窮,大家都想踩着別人的頭往上爬,勾心鬥角下套陷害的事太多了,嚴厲這個只拍過一部戲的導演不是不知道。溫庭人緣再好也掩蓋不了他是發光體的事實,嫉妒能讓人做出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無冤無仇的人也可以因為眼紅變成死敵。昨天晚上的食材都是同樣的,大家夥都好端端的沒事,唯獨溫庭一個人病成這樣,她不得不猜想這是有人故意而為之。姑且不論她和溫庭的私交有多好,單單就說演員因為生病延誤拍攝進度這一點,嚴厲就不能坐視不理。小打小鬧她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因為小事偏私影響劇組,不過《Double》可是她的心血,誰也不能影響到它的完成。
溫庭在一瞬間明白嚴厲的意思,他笑了笑,盡力用表情來表示自己的無礙,“嚴姐,我真沒事,就是腸胃敏感了點。昨天吃東西的時候就覺得材料味道不太好,誰知道腸胃這麽脆弱,只吃了一點點也能得了急性腸炎,是我太嬌氣了,耽誤了拍戲,對不起了嚴姐。”
“你可別這麽說,又不是故意生病的。”嚴厲看溫庭确實不像有所隐瞞的樣子稍微放心了一點,松了口氣才說:“這陣子拍的很順,你是NG最少的一個,拍攝進程比預計中快的多,你的戲份耽誤兩天也沒事,現在病了就好好休息,我可不想落一個周扒皮的名聲。”
溫庭笑了下,“換成嚴姐不應該是嚴扒皮麽。”
“行啊你,還能開玩笑,看來是真沒大事。”嚴厲看了眼懸在點滴瓶接口處十分鐘也沒滴下來的一滴藥水,一臉驚奇的說:“法國挂水都這樣麽?這速度一瓶藥能挂兩天。”
對于這一點也很無語的溫庭,想到剛才彈在池成勳腦門上時對方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來:“嚴姐,你先回去片場吧,我這邊沒事,等會肖恩來了他會照顧我的。”
想到沒有她也能完整運轉的片場,嚴厲嘆了口氣,“那我走了,你沒事別下床,躺一天休養休養。”